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啊!
“慕容……子衿殇,必断情否?”张良问这话的时候,手稍稍抬高了些,似乎要遮挡那游弋到了眼前的阳光,而手上的那一枚银色指环,却忽而闪了一下光。
没有等到回答,却听到了手垂下时,指环落地那清脆的声音。
“叮当——”狭长的凤目忽而睁得老大,死死盯着地上那原本自己如何也取不下来的指环,忽的掉落在了地上的情景。良久,无悲反笑。
“哈哈……”慕容青侧过脸,皱了皱眉,那悲怆的笑声,实在是太凄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苦相欺?
只不过,眼前又闪过那一道白色坚忍秀美的身影。还有两个小小的人儿,相互追逐,绕床弄青梅的样子。还有……还有……她说要成就的那一脸微笑。
慕容青啊,慕容青,你终究要负了这两个志趣相投的友人啊!
若你要成全他,那我终究会为了你成全他,甚至盈墨也会因为那抹不断的牵绊而选择成全。
你呀!聪明绝顶,固执之极,又何曾,给了我选择呢?而你先要达到的,我又如何不会来成全你呢?
“服了子衿殇,自然要断情啊!”走上前,弯腰捡起了地上那黯淡无光的指环。古朴的花纹,不见斧凿浑然天成的环状,凝眸细看还可见见其中刻着四个字:与子成说。
垂眸,良久方才是一声不知是叹是笑的声响。慕容青拿着那指环送到了张良的手里,默默转身开始回忆起记忆中那人煮茶时步骤。
取了水,放在炉子上煮着。看着丝丝缕缕的雾气从壶中冒出,房中忽而陷入了奇异的寂静,除水声无他。
“聚亦是缘,散亦是缘,聚聚散散皆是每个人的缘法。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攥紧了那一枚黯淡的银环,苍白至极的脸色,慢慢回转过来。脸上又是来时的一派恬静淡然,凝着一丝浅淡至极的微笑,对一袭青衣,袅袅青烟,呢喃:“我命何由天啊,只不过有时终还是不得不认命呢!”
上扬的尾音,戏谑的话语,如人饮水,其中冷暖,唯有自知。
原本晴朗的天气,这时却忽而有了云。本能射进屋子的阳光也不知何时退去了,天慢慢变黑,变暗。而后闪过了几道银光,便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
丝丝缕缕,丝丝缕缕,翩跹不断。
街上摆着摊子的人,都急急支起了伞。路上的行人此时也都纷纷到了临近的店家躲起了雨。唯有卖伞的那人吆喝得更起劲了,“来来来,卖伞了!上好的油纸伞啊!”
不多久,在窗前便能看到许多把不同颜色的油纸伞在雨中高高低低,撑出一片片不同的天空。
雨,乱人心弦。而那一柄雨中的翠色纸伞更是乱了一池春水。
跳下了窗沿,张良阖了窗子,正听着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击打窗子的声音时。一杯清茶递到了他的面前,青衫潇洒,人亦如此。
“喝吧!”
“多谢!”
一室寂静,唯有暗波流动,独牵一人。
“锁情一断,这情终究还是锁不住了!”看着张良紧紧攥在手中的暗银色指环,慕容青慨叹一声,心下一阵犹豫,却是在面上扬起一个微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若遇断情,尽皆成空。”
“是么?”凤眸一闪,却转瞬黯淡,而后便是一如当日所见的静若清湖。翠色的衣袖轻轻一扬,举了举手中空空的杯盏,却是道,“曾有人饮茶七碗,腋下凉风习习而作七碗茶。今你我对饮,只一杯,如何尽得了雅兴啊!”
“茶,醉不了人。”慕容青笑着又为张良添满了茶水,然后又为自己也续了茶水,未回头,却听到那人抿唇一笑。
“难得泠儿少了些聒噪,此时不饮更待何时?”举了杯子,放到了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更何况啊……”目光忽而悠远,神色柔和,似是回想起了难忘之事。
雾中柳,柳边河,河上一叶小小竹筏。
湖色眸,墨色法,墨下一袭翩翩白衣。
“更何况如何?”良久不见张良言语,慕容青便轻轻问了一句。
“这水如何醉不得人呢?”凤眸中秋水流连,笑意魅惑众生,身子一侧,半躺在两张木椅之上,“慕容,再来一杯,如何?”
笑着点了点头,慕容青上前为张良添了一杯茶,又看着他眯着眼饮水,忽而心中一动。
低声,轻言:“你,可愿忘尘?”
下巴轻轻抬起,茶水一半进了嘴里,一半却顺着洁白的脖颈流了下来。杯空,张良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坐了起来,眼睛一眯,转向了另外一边。
“俗人一个,如何能够忘尘?又如何敢忘尘?”
“如何不敢,如何不能?你若有心,便能相忘,相忘,便再无相绊了,从此红尘四散,倒也落得个……”眼前忽而闪过一身白衣,慕容青良久方道,“倒也逍遥啊!”
“国仇家恨,胸怀抱负,爱恨纠葛,如何……如何……忘却……”
我不愿恨你,所以为你负尽天下,为你负尽亲友。可是,我缺终究不愿忘你啊……
若是忘了,这此中纠葛,这浮生几场,又有何意义?
“多谢你了,慕容!”张良起了身,夺了慕容手中的茶壶,便是一饮而尽,“我谅你,解你,所以……你也不欠我什么了!”
“欠,便是欠了。你和无繇啊……都是我此生挚友,却都是我歉疚而不得偿还之人啊!”略一叹,慕容青儒雅一笑,“此生,子房若是有任何差遣,念之定当赴汤蹈火。”
“念之?”张良抬眼一笑,“我以为忘之倒是更适合你。”
“是么?”慕容青与张良相视,“忘之,念之不过一念之间,又有何异。”
“多谢盛情,泠儿便交托给慕容先生啦!”张良起身,一瞬间便又是那个风度翩翩,温文有礼的丞相公子,双手握拳一礼,“子房自此告辞,若有缘,再相见罢!”
“放心。”慕容青略弯了弯腰,替张良开了门。
转身阖门,屋外立时雷声大作,暴雨忽至,淹没了那其中一言,“念之,子房定不会忘。”
自此,天涯相别,无处寻君。
看着那人渐渐走远,慕容青才泛起一个无奈地微笑,轻轻一个翻身,青衣翩跹,便到了楼下。虽是暴雨,慕容青却丝毫没有打伞的意思,儒雅一笑,任由青衫湿透。
默默在街上穿行,其中也有不少认识号称神医的慕容青。于是,便有人把自己的伞递给了慕容青,慕容青却只是对着赠伞人微微一笑,道一声:“多谢!”而后继续走远。
青衫湿尽,心,却怅然若失。
举国将倾,挚友四散。成就或者落井下石,又有何区别?流光婉转,转瞬,便是垂垂老矣。
即使到了那时,慕容青依旧不曾明白,自己当初到底为何如此抉择?是为了记忆中那一抹美好的回忆,又或者是笃定了那两人终究会解其。
——冰心一片。
“呵呵!”湿透了衣衫,黏在的身子上,原本潇洒不羁医毒双绝之人,也不过只是一个形单影只,瘦弱不堪的青年。
“我欲断情,却怎想……殃及他人!罪孽啊!低喝一声,神智一阵恍惚,却蓦然听到金属及地的一声脆鸣,“叮当——”
低首,却只见得一个素雅的银色指环掉落在了地上,然后便是一双白皙素净的手,落了下去,轻轻拾起了指环。慕容青一愣,下一刻却闻到一阵幽幽的熏香,还有一柄翠色的油纸伞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语声低沉轻柔,分外温和:“不知这位先生何事烦忧?”抬眼便见那人灰黑色的发,还有泛着浅光的灰眸,笑意妍妍,不见伤忧。
忘尘,果然忘却凡尘啊……
只不过,这究竟是应悲还是应喜呢?
心思千回百转,终究不过一团乱麻。慕容青略弯下了身子,看着那人把那落下的指环随意用一根布条,系在了腰上。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终究,不过一场空言!”慕容青忽而笑了,由着那低低浅笑,到了仰头大笑,到了失声苦笑。
引来了一干人瞩目,慕容青也毫不在意,只是毫无目的地游走。连带着方才遇见的那人,一袭素衣,一柄翠色油纸伞,还有一身寥落。
良久才走出了人群的纷扰,慕容青走进了一个用茅草搭建的简易亭子中,随意坐了下来,然后摆了摆手。那人便也笑着,坐在了一边。
“为何从我而来?”
“呵呵,先生贵人多忘啊!”长长的袖子半掩住脸,那人似是浅笑,却看不分明,起身,背转过身子,才幽幽答道:“有人告诉我,先生你,欠我一个人情。”
心头一凛,慕容青脸色蓦地发白,颤声道:“无繇,你……没有用忘尘?”
“忘尘?”转身,脸上尽无曾经的忧思,只是温和浅淡的笑意,盈满了心扉。似春风一阵,过境无痕。“我并不知忘尘,甚至……”那人眨了眨眼,“无繇可是称呼我?”
“你……”慕容青死死盯着面前那人,视线却终究回到了那用布条穿过,系在腰间的指环,叹了口气。
“颜路,温颜如玉的颜,路漫漫的路。无繇是你的字。虽我不知为何你此等年纪便有了字,但是这确是你告知我的。”
“是么?”微微一笑,灰色的眸子却并没有放开慕容青,慕容青微叹一声,继而低笑:“我是慕容青,你可以叫我念之。”
“这般?”颜路戏谑地看着眼前那人,眸中神色忽明忽暗,良久却道:“我看,你不应念之,该是忘之吧!”
闻言,眼前忽而闪过那青衣身影还有那双狭长的凤目中流转的光华。忽而有些不相信记忆了,因为即使忘却,那两人却终究是记忆中的那两人。
若真要追究,也不过是少了一双锁情,多了些许相离罢了!
“念之,忘之又有何妨?人生终究不过须叟的时光,念便念了,忘便忘了。何必纠结这其中的真意呢?”
“一念成痴,一念成佛。罢,罢……”修长的手指抚着那骨节分明的伞架,看着手中略显旧意的油纸伞,颜路忽而打开了伞,走到了雨中。
“与君相谈甚欢,愿他日相逢,君依旧能解我惑。”略低了低首,白色的衣摆染上了亭边的泥泞,颜路却只是拿手捋了捋衣裳上的褶皱,转身走开。
既是决意,便无须回首。
“无繇,你既然记得我欠你的人情,念之便告知你罢。”
“何事?”依旧没有回首。
“你曾说过,要入儒家。”
“儒家?”
“的确。”苦笑溢出唇边,慕容青只得点头。
“那并非我愿,但是,若能成就一人,无繇也不在意这一生的光阴。”勾唇,泛起一个笑意,颜路支着伞,踏过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