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顺着灯光走向烛台下的案桌,那位被店老板称赞为马青天的按察使,正附案昏睡,他面前是正在审阅的宗卷。
灰衣人冷笑着,缓缓伸出右手,从后面的衣袋里抽出一根锋利的,有半尺多长的细银针,慢慢放在嘴边,轻轻用嘴吹了吹。烛光里,那根闪闪烁烁的细银针似乎能读懂主人的暗示似的,立即回应着主人,发出几丝一闪而过的耀眼寒光。
灰衣人很满意,嘴角闪过一丝痛苦的笑,绕到案桌的另一边,面对着马大人的头顶部,将银针刺向马大人的百汇穴。可当他刚要刺进去的时候,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盯着自己的心里活动。
谁在监视我?他激灵一下转过身,惊恐地搜寻着盯着他的那双眼睛。可身后除了微明的烛光和门窗之外,再没有任何异常。他望了望因他进来而没关严的窗户。便一跃而起,奔到窗前,轻轻地将窗户关严实,复回身,正要走近马大人。突然,从床幔里传出舒展身子的簌簌响动。
他立即俯身。敏捷地钻入床下。当房间里又恢复正常地寂静时。他才悄悄从床下钻出。将耳朵贴紧床幔。倾心听了听里面地呼吸。便猛地掀开床帏地一角。
温馨地香枕上。一张秀美地脸正在甜蜜地酣睡。她如黛如瀑地发丝。随其自然地漫散在她地嫩肩和香枕上。
她貌似很幸福?他看着她想。她真地很幸福。他在心里肯定。可知府大人和酋长地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据可靠地内部消息讲。这位新任地按察使比上届地按察使更贪恋女色。他这一来。我们贵地不知有多少妙龄秀女要遭殃呀……”
痛苦地愁郁。又在他地脸上一闪而过。他慢慢放下床帏。急速转身。轻快地跃到案桌前。果断地抽出锐利地细银针。又一次刺向马大人。
可是。监视他地那双眼睛好像一刻都没有离开他。隐隐之中。他好像感觉到。只要自己手里地银针一旦要刺进马大人地百汇穴时。身后地那双眼睛便会快速地在他还没有刺进地一瞬间向他动手。他觉得自己不是这双眼睛地对手。他愤怒了。犹豫了。烦躁地转身搜寻着。心里不住地咒骂。此时此刻。他觉得监视他地这双眼睛比眼前地马大人还可杀。他也真恨不得先杀了监视他地这个人。再杀可恶地马大人。
他的目光,因为急燥和愤怒而游离不定,当他又一次将银针刺向马大人时,被眼前的卷宗所吸引,他顺手将倒对着自己的卷宗翻转过来,轻轻地翻看了几页,竟迷惑起来:这样勤政的官大人怎么会噬色如命呢?怎么会搜刮民脂民膏呢?他突然想起了貌似深不可测的店老板所说的话:
“……马青天大人自报了姓名之后,才知道他就是前任的山西太原知府,此番去贵州正是赴任贵州按察使,呵呵呵……他可是出了名的马青天呀,怎么,客官,您连马青天大人都没有耳闻吗?那客官以前肯定是闭门不出了……”
“……您青春年少,初离亲长的诲教,猛然涉足世道,容易被身边的人或事物所蒙蔽,而看不清楚世道的真面目……”
灰衣人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卷宗,心里疑惑着,徘徊着,不知所措。他又将目光游移到昏睡中的马大人身上,鄙视着,烦躁着,愤怒着,当床幔里又传出的熟睡中的梦呓声时,他再次将手中的银针刺向马大人的百汇穴。
黑暗中,店老板怅坐一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亮着灯光的窗户,担心着,想像着。年轻人的心,都是性本善的,即使一时的迷失,也常常是站在善与恶的分界线上,痛苦地挣扎徘徊很久很久,这个时候,用几句语重心长的警世醒语,为迷茫中的人指点迷径,往往能挽回一颗迷失的心。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那位年轻的灰衣人能明白自己给他说的那番话中有话的言语呀,尽管自己与马大人非亲非故,尽管自己与灰衣人非亲非故。可马大人是勤政爱民的好官,老百姓需要这样的好官;而灰衣人是初涉世道的青春年少,他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所以,店老板他不希望这样的双方有任何闪失和伤害。
第11章:元宵节之夜,刺客撞进
西南边垂的春天,似乎比中原地区来得早些,元宵节刚至,枝权上便隐隐的露出了丰满的绿黄,迎着抚动的春风高兴地颤动着,貌似少女初见元红时的惊慌。
夕阳还没完全堕下去,家家户户的灯笼,便一盏盏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灯笼映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耀得人心里温暖而舒服。
七丫也挑着红色的鱼娃娃灯笼,兴高采烈地站在院落里,欢快地交替跺着双脚,仰起粉红的嫩脸,入迷地望着逐渐深沉而静谧的天幕,奇怪地自言自语:“为什么不下雪呢……”她还是第一次不在安阳的家里过元宵节,觉得这里的元宵节一点也没有家里的元宵热闹,像是缺少些什么,可她又不知缺少些什么。
随着夜暮的降临,亮晶晶的星星像宝石一样,点缀在广漠寥廓的夜空,与地面上的灯光交辉互映,彰显着元宵之夜的与众不同。
七丫仍望专注地望着,奇怪地自言自语:“怎么还不下雪……”
“呵呵呵,七丫,暮色虽降,天空却是晴朗,怎么会下雪呢?”呼延氏的头上梳着堕马髻,身穿短袄长裙,轻盈地漫步走出,爱怜地笑,“快进屋,今天是元宵节,该吃团圆饭了,你父亲在等七丫呢。”
“嗯,”七丫点点头,跑进屋,跃过母亲,奔到马丕瑶身边,貌似很沮丧地问:“父亲,为什么还不下雪?”
“为什么要下雪?”马丕瑶端坐在餐桌的上坐,随手拿起一块甜饼,递给七丫,又随手从七丫手里接过灯笼,递给一旁的使女。他刚才已听到女儿在外面问这句话了,觉得很奇怪,现在女儿又问。
“奶奶说,今年元宵节会下雪,奶奶从来不骗人的。”七丫固执地说。
“哦,那奶奶是什么时候说的?又是怎么说的?”马丕瑶慈爱地注视着七丫。
“奶奶说:八月十五下大雨,正月十六雪打灯。去年咱来这里的路了,下雨了,那天好像正是八月十五,咱还吃月饼了呢。”
“哦。”马丕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与对面地呼延氏交换一下眼神。笑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那句话呀。是咱们中原地谚语。好像也只在在原起作用。这一离开中原。就不灵验了。”
“哦。”七丫轻轻轻咬了一口甜饼。眉头紧皱。说:“这里地元宵节没家里地好玩。这里地甜饼也没有家里地好吃。”
“是吗?”马丕瑶将女儿拥进怀里。望着女儿粉红秀丽地五官。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自己与夫人呼延氏地精血交汇。竟诞生出这样可爱地小精灵。真是百感交激。于是。他爱怜地望了望温柔秀雅地呼延氏。又俯头闻了闻女儿地秀额。疼爱地说。“七丫。是想奶奶了吧。”
“嗯……七丫更想父亲。”七丫望着父亲羞笑。她怕父亲因顾及她想念奶奶而将她遣送回老家。可她确实想念奶奶。但她更不愿离开父亲和母亲。
马丕瑶与呼延氏相视一望。便大笑起来:“呵呵……好啦。七丫。你看。这餐桌上有米酒。元宵。甜饼。果馔。还特意为七丫准备地家乡饺子……可为父总觉得还缺少些什么?你说缺少什么呢七丫?”
是地。这里有家乡式样地灯笼。家乡地团圆饺子。家乡地甜蜜果饯。还有家乡地特色元宵节饭……可怎么就是没有家乡地那种元宵节味道呢?“嗯……”七丫若有所思地说:“父亲。我也觉得缺少些什么。”
“那就请七丫小姐弥补一下吧!”马丕瑶将女儿推出怀抱,做出请的姿势。
七丫想祖母了,想祖母的怀抱了,想祖母的声音了,也想家里的那种元宵节的味道了,她觉得今晚所缺少的正是祖母的声音和怀抱。当父亲做出请的姿势之后,她才突然明白父亲所说的“缺少些什么”是什么意思了,便立即娇嗔地瞪着父亲说:“哼!你是要母亲给你弹琴,还是要七丫给您背诗词?”
马丕瑶大笑:“当然是想听七丫背诗了,但必须与元宵节有关系的诗。”
“哼!”七丫仰脸思索了一会,随口而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霞朗朗而诵,马丕瑶欣慰,却故做沉思状:“嗯……好,只是为父一时想不起这是何人所作之诗词了。”
“是宋朝的辛弃疾所作,”七丫高仰着头,自豪地看着父亲,像个小大人似的说。
马丕瑶抚须而笑:“是是是,为父年迈了,呵呵呵……”
马丕瑶正倾心地享受着天伦之乐,突然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打斗声,还掺杂着霍霍的器械碰撞声,和众侍差惊惶失措的高呼声:“抓刺客了……”
立时,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惊恐万状。呼延氏更是惊慌地起身,不知所措的拥着青霞,往马丕瑶怀里挤。两个使女也紧跟着呼延氏,“啊”的一声惊叫,拥挤到马丕瑶身边。
第12章:元宵节之夜,刺客撞进
马丕瑶一手拥着呼延氏,一手揽着青霞,大声问:“刘铁,外面因何事而混乱喧闹?”
刘铁是马丕瑶的长子吉森专门为父亲请的少林俗家弟子,因为当时,吉森觉得父亲赴任贵州,山高路远,异簇蛮地,恐父亲遭险情,便利用出门之便,特意拐到少林寺为父亲请了两名少林俗家高手。可马丕瑶执意不肯让两位武林高手跟随自己,又经不住长子的哀求劝说,最终,只得让其中的一个名唤刘铁的武士跟随左右,另一名则留给长子做身边护卫,以防商贾途中之不测。可他让刘铁跟随自己左右,则完全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不忍拒绝儿子的一片孝心。可谁知,在入贵的一路上,事实也证实了长子的担心是正确的,特别是在快要进入贵州界内之前,一个戴斗笠的神秘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踪尾随,在一客栈也险些遭那神秘人的暗害,只是马丕瑶事先吩咐过刘铁,只要对方的器械没接近他的身体,决不惊动对方。没想到现在,来贵州还不到几个月,便有刺客趁夜色撞府,真是应了儿子的担心了。
“马大人不必惊慌,有不速之客撞府,您现在不要出门就是了。”伴随着劈哩啪啦的器械撞击声,和混乱嘈杂的搏斗声,刘铁大声地安慰着房间里的马丕瑶。
可刘铁的声音还没落,紧接着,外面又传来急切而尖锐的高喊声:“我要见马大人……。”
刘青霞却一点也没感到恐惧,她只是好奇地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当她看到搂着自己的母亲被吓得脸色苍白,而抱着母亲和自己的父亲虽说面沉如水,镇定冷静,但额头上却有湿润润的汗迹,两个使女也早已被吓得拥在了父亲的左右时,她也突然担心起来,担心相拥着自己的父母,但心这个府里的所有人。
稍顷,外面趋于平静。青霞欲挣脱父母,跑出去观看,被呼延氏追上去扯住。随着一阵急促而铿锵的脚步声走近,屋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只见刘铁急步跨进来,神色异常地附耳于马丕瑶。
马丕瑶听了刘铁的一番低语禀报,本来就深沉的脸色,更加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