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仁和县刑名师爷孟天楚,我问你,癞头四是不是你杀死的?”
黄师虎一听孟天楚只是个县衙的小小师爷,他当然不放在眼里,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睬。
孟天楚已经怒火中烧,压住怒火缓缓说道:“夜乌鸦已经被我们擒获,他已经如实交代你们对海柱子和他媳妇的阴谋勾当,以及昨晚上杀死癞头四的经过,你说是不说?”
黄师虎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还是不吭气。
孟天楚大怒,转身望了一眼朱昊:“你有办法让他开口吗?”
朱昊躬身道:“交给老夫处理好了。”说罢,走上前,伸出食指往黄师虎后背大椎穴上一戳。黄师虎顿时如遭电筮,禁不住一声冷哼,额头上汗如雨下,牙齿咬得嘎崩响,嘶声道:“阁下……用这等……手段折磨……黄某……,不是……好汉所……”说到这里,已经疼痛难当,那颗“为”字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呻吟声由拼命压制的低哼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苦撕叫,全身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朱昊冷冷道:“现在我只用了四份劲力,等我用到五分,你会武功尽失,用到六分,你会筋脉尽断成为废人!——你挺得越久,受伤将会越重,如果你愿意回答我家主人地提问,就点点头。”
黄师虎除了惨叫,已经说不出话来,却还兀自强挺着。只不过,这种强挺的代价十分惨痛,又挺了一盏茶工夫,黄师虎扭曲的脸已经不成人形,终于费力地微微点头,朱昊这才撤回手指。
朱昊手指一离开,黄师虎如同挑了千斤重担走了漫漫长路已经筋疲力尽的挑夫似的,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两眼翻白不停喘着粗气。
孟天楚问道:“黄师虎,我再问你一遍,癞头四是不是你杀的?”
朱昊喘息着点点头,断断续续道:“是的,……不过……我没想杀他……,只是抓住他肩膀……摇晃……,想不到他就死掉了……”
“你力大无穷,平时随便抓捏别人,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何况你抓住人家肩膀猛力乱摇呢,告诉你,癞头四就是被你这一阵猛力乱摇,把颈骨摇断死了的!”
“小人……小人真地不知……”
“你把经过说一遍!”
黄师虎有气无力地将事情经过说了。这黄师虎虽然是一方恶霸,为人倒也坦荡,如实承认了摇死癞头四的经过,事情的起因和经过结果,与夜乌鸦所说相符。
孟天楚最想知道的,是关于林若凡的事情,查清楚癞头四被杀一案之后,便道:“我再问你,海柱子是不是你们杀的?”
黄师虎身子一哆嗦,忙挣扎着说道:“不不,不是地,我们没有杀他,不是说他是喝醉了掉进池塘淹死的吗?”
“嘿嘿,本师爷已经查清楚,你和夜乌鸦、癞头四你们三人贪图海柱子的媳妇林若凡的美貌,诱骗海柱子赌博,等他输了就借钱给他,让他欠一屁股债,然后逼他将媳妇用来抵债,可有此事?”说起这件事孟天楚就怒火中烧,狠狠盯着黄师虎。
黄师虎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是夜乌鸦已经交代了,这件事虽然说出来丢人,但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意外杀死癞头四的事情都交代了,这件事黄师虎也没想隐瞒,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但我们没有杀海柱子,也没必要杀他,因为他已经答应了把媳妇抵债给我们,签下了文契,所以没必要杀他。”
这倒有理,孟天楚暗自思索,海柱子究竟是不是被杀还不知道,没必要空紧张。不过,这件事让他对这案子又产生了新的疑虑,决定探个究竟。
孟天楚吩咐将黄师虎押回莲雾村,然后派王译带一部分捕快、民壮将黄师虎、夜乌鸦押回县衙大牢候审,自己带着慕容迥雪、朱昊,在海少卿海里正的陪同下,返回了莲雾村。
由于第二天就是海柱子下葬的日子,一旦下了葬,再要开棺验尸就很麻烦了,也很容易引起老百姓的反感,所以,要查清楚海柱子究竟是不是被杀,必须趁还没有下葬,立即进行。
孟天楚他们径直来到海大山家。
这时候已到中午开饭时间,海大山家门前地空地上,已经摆上了一长溜流水席,村里来送礼地、帮忙的,正坐在席上开吃。一些小孩子端着饭碗东跑西藏地玩耍,妇人们在后面追着叫着。男人们已经喝红了脸,一条腿踩在长条板凳上,伸出手指,吆五喝六开始划拳行令,用粗糙的土碗大口喝着白酒。一派热闹景象。
海家堂屋里,那口黑漆棺材依旧孤零零停在那里,棺材后面挂着一匹白布,中间一个斗大的黑色隶书体“奠”字,白布后面一块用长条板凳架起来的门板上停放着海柱子的尸体,全身盖着白布单,头顶下方点着一盏豆油长明灯,忽明忽暗摇曳着。
帮忙的妇人们用褪了色的红漆木盘端着饭菜,不停穿过棺材和尸体两边,进进出出忙活着,时不时有妇人跑进来朝里面厨房尖声叫喊:“红烧豆腐没了……”,“东边第三桌吃完走了,快收拾哦……!”,“白酒……!白酒喝完了,快上酒……!”仿佛不是在办丧事而是酒楼开张一般。
第179章 吊唁盘查
海大山佝偻着背,在门口酒席上不停和人打着招呼,安排入座吃酒席。
堂屋的一角,海柱子媳妇林若凡依旧一身白衣,跌坐在一个稻草垫子上,无神地望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火盆里是烧尽的纸钱,偶尔有黑色的灰烬残片被匆匆而过的妇人们带起的风刮起来,在半空旋转飘舞着。
孟天楚站在远处看着,一时犹豫是不是等酒席过后再去调查,那海大山已经看见了他们,陪着笑小跑着迎了过来,不停点头哈腰:“师爷,里正,您们来了,快请屋里坐!”
孟天楚闻到酒菜香,不由得肚子也咕咕叫了,这才想起自己忙了一上午,还没吃饭的。当下也不客气,迈步进了海家堂屋。
望着失魂落魄的林若凡,孟天楚心中揪动了一下,若不是自己及时查出黄师虎他们杀死癞头四的案件,这楚楚可怜的女子,就要成为那三个畜生股掌之间地玩物了。真是庆幸,他很希望自己能帮助这个绝尘般美丽而又充满无助的女子。
他们一群人走进堂屋,大门的光亮随之被挡了一大半,光线忽然变暗,让林若凡从失神中清醒了过来,扭头望去,正遇上孟天楚关切的眼神。她神情有些慌乱。似乎自己刚才的心事被人发现了一般,急忙站起身福了一礼:“小女子见过孟师爷。”
虽然堂屋里光线不好。孟天楚还是发现了林若凡原先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此刻微微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不知道是陡然见到这么多人得惶恐,还是见到官家地紧张,又或者是因为孟天楚那关切的眼神。
孟天楚微微一欠身:“姑娘……咳……,夫人请节哀顺便……”随即,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看也不看。递了过去:“夫人,这是鄙人地唁资,一点心意,请勿推却。”
堂屋光线昏暗,林若凡没看清那银子,躬身接了过来,这才感觉到沉甸甸的。定睛一看,好大一锭。怕不有二十两,在明朝,如果节省着用,这银子足够维持一家三口两年的生活,慌得林若凡忙将银子推了回去:“不不,师爷。这太多了,我们可受不起……”
自从进了东厂,孟天楚已经家财万贯,这点银子对他根本是九牛一毛,但他当初也穷得卖试管,知道银子的重要性,也知道自己这锭银子对农村一家人意味着什么。
按照习俗,农村吊唁一般除了出人手帮忙之外,送的白事礼也都是些鸡蛋、大米白面还有猪肉之类的食物,或者布匹等日用品。就算有送银钱的。也不过是铜钱三五十文,能送上百文地。就已经是很重的礼了,象孟天楚这么一送二十两,别说是农村,就连城里普通百姓家,也是见不到的。
孟天楚没有接,转身望了海里正一眼。这里正相当于现在的村长,是最基层政权组织的行政长官,平日里与县衙众官僚打交道,这察言观色的工夫还是练得比较深的,立即会意,对林若凡道:“柱子媳妇,这是孟师爷对柱子兄弟不幸遇难的凭吊之资,如要推却,可是对柱子兄弟地不恭,也是对师爷一番心意的不敬,你还是收下吧。”
海里正这两顶帽子扣下来,林若凡更显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忙望向她公公海大山。
海大山也被这巨额礼物惊呆了,下意识就要推辞,忽听得旁边海里正咳嗽了好几声,沉着脸盯着他,急忙把话咽了下去,哆嗦着给孟天楚深深一礼:“多谢师爷厚礼,多谢了!”转身对林若凡道:“柱子媳妇,既然里正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吧。”
林若凡听了公公这话,这才收回银子,给孟天楚福了一礼:“多谢孟师爷!”
孟天楚点点头,走到灵堂中间,从香案上取了三柱香,在香烛上点燃,平端在手中作了一揖,然后将香插入香炉,又作了一揖。林若凡忙跪在香案边磕头还礼答谢。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孟天楚禁不住一阵不由自主的心疼。
孟天楚都吊唁了,其余的人当然也都跟着给了礼金,上了香。
忙完之后,海大山将孟天楚他们迎到了堂屋一旁的厢房里。
厨房里妇人们知道县衙地刑名师爷来吊唁,被安排在了厢房主席上,赶紧风风火火地往上摆酒菜。
孟天楚在首位落座,海大山在主座相陪,海里正、慕容迥雪、朱昊依次落座,海里正准备叫几个村里有名望的老者来陪孟天楚喝酒,被孟天楚阻止了,他现在可没什么心情胡吃海喝。
心里还牵挂着那案子,孟天楚没有喝酒,匆匆填饱了肚子之后,见其他人还没吃完,便抱着双肩,远望着堂屋灵堂前跪坐着的林若凡出神。
等其他人匆匆吃完之后,孟天楚这才对海大山道:“老人家,我有点事情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海大山一听,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忙欠身陪笑道:“师爷请问,老朽一定如实禀报。”
“嗯,今天早上,癞头四被淹死在村边你儿子海柱子淹死的那池塘里,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小人听说了。”
“我已经查清楚,是黄师虎和夜乌鸦、癞头四在癞头四家喝酒时,黄师虎与癞头四因故发生争执,黄师虎猛力摇晃癞头四致其死亡,然后将癞头四抛尸池塘伪造淹死,现在黄师虎和夜乌鸦都已经被缉拿归案,对该事供认不讳。”
“哦,原来如此啊,这命案刚刚发生才一上午,师爷就成功破案,真可谓破案如神啊!咱们县里有师爷这般能人,真是草民们的福气!”
海里正在一旁也连连点头称是。
孟天楚没理会他们的马屁,眼望着海大山,慢慢说道:“老人家,你可知道这黄师虎和夜乌鸦与癞头四因何发生争执吗?”
海大山听孟天楚这话,隐隐感到孟天楚告诉他这件案子的侦破情况,并不是为了炫耀这么简单,而是另有目的,而这个目的很可能与自己有关,不由得更是紧张,连老朽也不敢称了,忙道:“小人……小人不知。”
孟天楚慢慢俯过身去说道:“你儿子海柱子,生前是否欠了黄师虎他们很多钱?”
“没……没有啊……!”
“是吗?这一点老人家你就不如实禀报了,唉~!”孟天楚慢悠悠叹了口气,续道,“黄师虎那里应该有欠条,要不咱们一起去问问他,拿来瞧瞧如何?说不定是黄师虎伪造的。”
海大山打了个哆嗦,忙赔笑道:“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