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夏天- 第26节

“嗯，可以。时间地点？”

对于她如此干脆的回答，他有些吃惊。

“我爸妈这周末出差，你可以来我家。”

“好，我知道了。那就老时间吧。”她没有迟疑，“你念书吧，我先挂了。”

必须结束对话，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嗯。”

电话挂断了。

凌允洁用力咬住下唇，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另一头，欧晨曦紧握着手机，心中的不安正不受控制地膨胀开来……

第二个夏天（79）

越是想要的东西，越是得不到。

越是不想面对的日子，越容易到来。

凌允洁站在欧家大门口已经五分钟了。

这一次，欧晨曦没有主动为她开门，只是在门旁的窗户那里静静地注视着她，一直到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按下门铃后，他才动手按下开关。

她需要时间，他也需要。

拉开门，看着她从大理石路的那头朝自己走来。

“我来啦。”她站定在他面前，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

“嗯。”他侧身让她进来，然后关上门。

“今天有什么问题吗？落下的课有没有不懂的地方？”她一面脱掉外套一面开口。

“嗯，有一点……”他静静地看着她，“上楼去吧，书都在那里。”

“嗯！”她笑着点头，然后拉着他往楼上走去。

推开门，当视线触及到那片熟悉的蓝色时，她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时的感受，那种曾经给她自由呼吸的颜色，如今却沉重得像是要将她拉入深海。

“好久没有来了……”她急忙转移话题，深怕自己的失神打乱了他的心绪。

“嗯。”他拉着她走到书桌旁。一样的椅子，一样的位置。

“我们开始吧。”她坐下。这是最后一次教他念书，她只想尽全力。

看着她熟悉的“教师表情”，他淡笑着坐下，很快进入学习状态。

墙上的时钟滴答响。

欧晨曦略带疑惑提问的声音，凌允洁轻柔耐心讲解的声音，还有书页被翻动的声音，一切平静得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讲解完所有重点难点，凌允洁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学生。

“嗯……基本都懂了。”欧晨曦翻着书，没有找到其他疑问。

“是吗……”她的眼神黯淡了起来，“那我这个家教老师……也该退场了。”

欧晨曦的手停住了。

“你……什么意思？”他抬起头，望向那双已经很熟悉但却似乎变得陌生的眼睛。

凌允洁久久地凝视他，然后缓缓开口。

“晨曦……我们分开吧。”

欧晨曦浑身一颤，果然……吗？

“分开？分开是什么意思？”眼神闪烁着，他只能装傻，只能否认自己的猜测。

“晨曦，不要这样，你懂我的意思的。”看着他难堪的表情，她强压下内心翻涌的酸楚。

“我懂？我懂什么？”他低下头，不再看她，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轻颤着。

“晨曦……”

“你说过要陪着我的不是吗？你说过要等我的不是吗？”他猛地抬起头打断她，“你说过要一起努力到明年夏天的不是吗？”

“是，我是……”她咬紧牙根，不让眼泪流下。

“那现在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说分开！”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臂，“难道你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哄我的？”

看着那张悲愤的脸，凌允洁的胸口堵得难受。

“那三天……那三天算什么？那三天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只是为了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吗？！”他的眼神直逼她的灵魂，“我算什么？你最重要的人？呵呵……你都舍得扔下我了还说什么最重要！”

无力地垂下头，欧晨曦觉得自己的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到头来，他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低语。

凌允洁痛苦地闭上眼睛。欧晨曦的话几乎要击垮她所有的伪装。但她还是忍着，尽管心已经碎成粉末，她必须结束这一切！

“因为……我累了，真的，很累了……”深呼吸，她缓缓开口。

欧晨曦听罢，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一样，凌允洁继续说道。

“我的人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乱七八糟了……我一直相信着，只要有你在，我就可以很坚强……但是，我似乎太高估自己了。长辈，老师，同学，各种各样的眼神，各种各样的指责，各种各样的议论……我心中的罪恶感不停地折磨着我的神经。现在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

欧晨曦缓缓抬起头，“你的人生……是被我毁掉的吗……”

“不，不是的。”她微笑着摇头，“遇见你，是我21年的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件事情，就算为此遭受再多，我都不后悔……但是，我不想再让大家痛苦了，也不想再让我们痛苦了……”

“所以……”她捧起他的脸，“我们结束吧，就算是我自私，请你放我，也放你自己自由吧……”

欧晨曦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透着一丝绝望。

“分开了，你就会幸福吗？”沉默许久后，他再度开口。

“分开了，我们大家都会幸福。”都应该……会幸福。

“我知道了……”他直起身子，转过身背对着她，“你走吧。”

凌允洁愣了一下，惊讶于他如此干脆的反应。

“晨……”她不确定的开口叫他。

“快走！在我后悔之前快走！”他头也不回地吼着。

“好……我走……”她狼狈地抓起外套准备往外走。

手握住门把的那一刹那，她迟疑着又开口，“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他没有反对。

“请你……请你快乐地去生活，不要气馁，不要退缩，勇敢坚强地往前走，就像……就像……”她哽咽得厉害，“就像我教给你的那样……”

“……嗯！”欧晨曦用力地点头，没有转身。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个不停颤抖着的身影，她的心如刀绞。

“晨曦……”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她拉开房门，“再见……”

第二个夏天（80）

何薏抬起头，看着窗外下起的瓢泼大雨。

天地间阴沉沉的一片，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坐在对面的凌允洁，依然埋首书堆中。昨天从欧家回来后，她表现得异常平静，没有任何犹豫地，立刻投入研究生复习考试中去。

“都结束了。”

这是凌允洁给她的答案。但是她始终没有办法安心，从小一起长大，她很了解凌允洁。这么大的伤痛，她不可能那么快挺过去。

她这是在压抑，在逃避。

“小洁，休息一下吧，你都复习一整天了。”她担忧地开口。

“没事，下个月就要考试了，我担心来不及，落下太多了。”凌允洁抬眼，给了好友一个安抚的微笑。

“但是……”

“小薏，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了……眼里只有考研了。”她知道何薏在担心什么。

“嗯……但是答应我，别硬撑着，至少在我面前别硬撑着。”她定定地看着她，需要她的承诺。

“嗯，我知道。”凌允洁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用满眼的英文挤掉那个又趁隙出现的身影。

欧晨曦呆呆地望着天地间的灰色，脑子里依旧一片混乱。他没有力气再去思考什么，也没有办法去挽留什么。

因为她说，她累了。

相信凌允洁会一直在自己身边，是他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而今，这个强大的支柱已经没有了……

上课铃响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望向讲台，那里站的是赵老师，这节是英语课。

老天爷就一定要这样折磨他吗？欧晨曦苦笑，他现在连打开英语书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有比较多的同学提问，我今天就把虚拟语气再跟大家讲解一遍。”赵老师抓起粉笔在黑板上板书，“虚拟语气一般……”

讲台上赵老师的讲解唤醒了欧晨曦脑中的另一个声音，两个声音渐渐重叠，最后只剩下那个清亮的嗓音……

和那张笑脸。

皱起眉，闭上眼，他用力甩头。

“欧晨曦，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赵老师发现了他的异样。

被突然点名的欧晨曦猛地睁开眼，“哦……没事。”

“不舒服的话去医务室休息一下吧。”对这个班级英语第一的学生，赵老师自然有着些许偏心。

“我……嗯……好吧。”迟疑了一下，他接受了老师的建议。昨天几乎一夜没睡，头是有些晕沉沉的。起身拉开椅子，他朝后门走去。

拉开门走出教室，然后又反手关上。

上课期间的学校，真的很安静。

雨很大。雨点喷溅在脸上，凉凉的。

慢慢走进医务室，校医知道了他的来意后，就让他在帘子后的小床上睡一会儿。

谢过校医，他走到小床边躺了下去，疲惫地闭上眼睛。窗外的雨声像催眠曲，渐渐淹没他脑海里回响的那个声音。

第二个夏天（81）

“欧晨曦，醒醒。”校医轻轻地推了推眼前这个睡得很沉的孩子。

欧晨曦睁开眼睛，有些恍惚。

窗外的雨依旧哗哗地下着，但天色已经暗了许多。

“我……睡了多久？”他坐起身揉眼。

“你睡了一整天啊。”校医呵呵笑着，“看你睡得那么沉，我也就没叫醒你。但是，现在已经放学了。”

“是吗……”欧晨曦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放学。

“没关系，看你精神不是很好，就让你多睡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才能保证学习嘛。”校医拍拍他的肩膀。

“谢谢您。”他释怀地微笑。

走出医务室，他甩甩头挥去脑袋里的昏沉感朝教室走去。

教室的灯亮着。这么晚了还有谁在？他有些疑惑地推开门。

季雪霏随着推门声望向门口。

“你回来了。”

“是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欧晨曦愣了一下随即开口，“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我……在等你。”

季雪霏迟疑了一下开口。

今天早上，从欧晨曦走进门的一瞬间，她就敏感地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虽然他还跟之前一样微笑着跟她打招呼，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光彩。

“等我？”欧晨曦很是疑惑。

“嗯。”季雪霏点点头。

“为什么？”他走回自己的座位。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试探着开口。

“为什么这么问？”他动手收拾桌上的课本，没有看她。

“因为你今天很不对劲。”她径自开口，“每次和允洁姐姐发生了什么，你就会很不对劲，所以我想问问是不是……”

“季雪霏！”他粗暴地打断她的话，语气恶劣异常，“请你搞清楚，我把你当朋友，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猜测我的心思，更不代表你有权利知道我的一切。”

快速地收拾好书包，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留下一脸尴尬不知所措的季雪霏。

欧晨曦的暴躁，更证明了她的猜测。比起他对她的无礼，她更加担心他和凌允洁之间。

“果然发生了什么吧……”喃喃低语，她担忧地皱起眉。

努力地抑制着内心的烦躁，欧晨曦快步走下楼梯。

站在一楼的走廊，他更加郁闷地发现自己把雨伞忘在了教室。

不想回去看季雪霏那种呆着担心和同情的眼神，他抱紧书包冲进大雨中。

尽全力冲到了公车站，他甩了甩头发，拍了拍书包，然后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公车似乎刚开走，车站里的人并不多。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