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字是不懂的,母亲,为什么我不能看这书?”
“是谁给你的这书,这是女子才学的。”
“我自己从书房拿来的。”其实是他自己偷偷跑出寺庙去买的,清晨时分他与寺庙里的小和尚一同去集市采物,他偷偷带回来的,为的就是给刘嫖看到。“母亲,我看得懂上面几句话。”
“这是女子看的东西,你不必记在心上。”
“母亲,做女子这么难呀?”
“自然是难。”刘嫖叹了一声。“要想不难,更是难上加难。”
“为什么?”
刘嫖坐到陈煦身边。“煦儿尚幼,女子的事情,是不会理解的。”
“母亲,煦儿不想你难。”刘嫖不想与陈煦谈论此事,陈煦却非要与她谈。他扑到刘嫖身上,对刘嫖道:“我不想母亲像书上说的那样。”
“母亲又怎会与书上说的一样。”刘嫖将女经丢到一边的火堆里。“你的母亲是当今皇帝的妹妹,是大汉的大长公主,如今我们住的地方亦是馆陶公主府,谁敢说你母亲一句不是?”
“母亲……”陈煦拉了拉刘嫖的手。刘嫖口称不难,谁又知道她是真的不难还是假的不难?若她真的不难,又怎会失去第二个孩子,又怎会对栗姬恨之入骨却只能忍耐?
“母亲只担心娇儿的将来。”刘嫖摸了摸陈煦的脑袋。“若是娇儿有幸嫁的好夫君,便也会像母亲这般,女子只有找到好夫君,才不难。”
“这个难字,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女人呐,还是要有地位,有钱权才不难。”
“不是只要找个好夫君吗?”
“若是找了好夫君,自然钱权都是女子所能支配的。”
“母亲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夫君呢?”
“我么?此生有你父亲足诶。”
“那么阿娇呢?将来她是不是只要找到跟父亲一样的夫君,就好了呢?”陈煦突然开心道:“将来阿娇的夫君,一定要像父亲对母亲一样,从一而终才好,母亲你说是不是?”
刘嫖笑了笑,心中道:若是嫁给太子,太子又怎会从一而终?
“母亲,你说是也不是?”陈煦推了推刘嫖。
刘嫖点了点头。“是是是,煦儿说的十分在理。”刘嫖嘴上说着,心中又想道:若是阿娇将来长大,不做国母,反而如她这般,会不会更好呢?
要改变刘嫖的想法并非一朝一夕,陈煦也不急于一时,用女经试探刘嫖,只是一个开始。
南湘寺一行让王氏与刘嫖走得近了,刘嫖时常在景帝耳边提起王氏教子有方,王氏也时常带着刘彻来馆陶公主府串门子,陈煦看着两个小毛头渐渐长大,一个出落得越发清秀可爱,一个出落越发英挺潇洒,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已经能看出他们长大后是如何美丽与英俊。
前元七年四月,也就是刘彻4岁这一年,汉景帝立栗姬子刘荣为栗太子,封刘彻为胶东王。虽然明知道会有这一出,不过看见刘彻脸上挂着不高兴的表情来找他时,陈煦还是安慰了刘彻。
刘彻是自己跑来馆陶公主府的,只带了几个下人,一进门就哒哒哒往院子里跑,果然见到陈煦与陈阿娇在院子里玩,陈煦已经八岁,手中的小木剑已经换成了大木剑,挥起来的气势却比以前快稳了许多。
陈阿娇坐在一边,铺开了画纸,正在画陈煦。
“陈煦。”刘彻管不得陈阿娇,直接朝陈煦扑了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陈煦见刘彻朝自己猛冲过来,赶紧丢了手中的木剑,生怕伤了他。刘彻抱住陈煦的腰,抬起小脸看着陈煦。
陈阿娇不满道:“你干嘛抱着我兄长?”
“陈煦,陈煦。”刘彻的眼中满是委屈,连小嘴都扁了,却愣是瞪着眼睛,不愿意流出一滴眼泪来。
陈煦心中叹了一声,心道:皇位迟早都是你的,哭什么?
“听说彻今日封了胶东王,怎么苦着脸?”陈煦捏了捏刘彻的小脸蛋,安抚道:“不是好事么?”
“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应该好好庆祝庆祝。”
“可是栗姬用很讨厌的眼光看着我。”刘彻的嘴依旧扁着。“感觉很讨厌很讨厌。”
“她本来就讨厌。”陈阿娇放下笔,也冲过来抱住陈煦。“不用特地跑来跟我兄长说。”
刘彻将陈煦抱得更紧。
陈煦:“……”又是栗姬。刘嫖时常给汉景帝介绍美人,与栗姬争锋相对了几次,让汉景帝觉得栗姬恃宠而骄,近年来对栗姬的宠爱有所减少,栗姬自己也察觉到了,才催着汉景帝立了太子吧?
她以为立了太子,就算赢了?
接下来就是等她露出破绽的时候了。
陈煦摸了摸刘彻的脑袋,道:“是你的东西,别人是拿不走的。”
刘彻朝陈煦眨巴眨巴眼。
陈煦朝刘彻笑了笑,如春风和煦。
刘彻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小脸蛋有些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陈煦身为家中长子,长公主又只有他一个儿子,陈午对他的栽培十分细心,加之陈煦虽然表现平平,却十分沉稳,因此陈午在陈煦八岁时,便将他带进了书房,让他参与讨论。
陈煦并不多话,更多的时候只是在一边看书或者临摹,只有陈午问他的时候,他才会说几句,多是附和的话,却能够让陈午满意。
这一日,陈煦从陈午的书房脱身,正走回自己的院子,便见刘嫖带着一众小婢女坐在花园里,陈阿娇远远坐在一边抚琴,刘彻却坐在石桌上与刘嫖说着话。
刘嫖脸上的笑容陈煦不知如何形容,却觉得有些奇怪,不禁上前了几步,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刘嫖正问刘彻:“你想娶妻吗?”也指着她身边的一众婢女道:“想要娶她们么?”
刘彻皱着眉头摇头。“不好?”
刘嫖又指着陈阿娇,问:“那把娇儿许给你,如何?”
刘彻撅了撅嘴,正想说陈阿娇也不好,却瞥见假山后一条束发的带子,便改口道:“若是要娶阿娇的话,应该修一座金屋让她住。”
刘嫖听罢哈哈作笑,站在假山后的陈煦却是凉了半截心。
陈阿娇抚完了一曲,便见陈煦站在假山后,正迈出两步,便欢叫着奔了过去。“兄长。”
刘彻身子一动,也跳下石椅朝陈煦奔了过去。陈煦先接住了陈阿娇,又被刘彻撞了个满怀,差点摔得四仰八叉,自己也不禁笑出声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说着刮了刮陈阿娇的鼻子。“你这小调皮,是要我的命?”
“兄长,我刚刚学会抚曲殇柳,你要不要听?”
“我刚刚学会一套剑,你要不要看?”刘彻不甘示弱,拉了拉陈煦的衣摆,陈煦觉得自己的衣服都要被他扯开了。偏偏陈阿娇也不放手,两人僵持不下,还互瞪了一眼。
“你们这两个呀。”刘嫖走过来解救陈煦,对陈阿娇道:“你陪胶东王去那边看看花,我有事与煦儿说。”
刘彻:“……”
“一会儿便让煦儿看你舞剑。”
刘彻:“好吧,阿娇,我们走。”
刘嫖笑了笑,便将院子里的小婢都屏退了。
陈阿娇一脸嫌弃:“我一点都不想看花,花有什么好看的?”
刘彻:“那抚你的琴去。”
陈阿娇:“我想抚给兄长听的。”
刘彻:“就你那难听的琴声?”
陈阿娇:“哪里难听?我弹给你听,看你还说不说难听。”
陈阿娇说着,扯着刘彻的手就将他朝琴边走了过去,刘嫖看着两人的背影,对陈煦笑道:“他们两人正登对,你说是也不是?”
陈煦:“母亲还是没能断了想让阿娇嫁给皇室的念头?”
“我思来想去,这样最是安全了,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没有情也有份,将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阿娇吃了苦去。”
陈煦:“……”你可知若将陈阿娇嫁给刘彻,不仅会葬送她一生的幸福,连馆陶公主府的人都会没落下去。若是刘彻只是个胶东王,将来栗姬死了,这种可能说不定还能发生,但是刘彻生来便是做皇帝的料,他一生之中,光是皇后就立了四个……
陈煦觉得,为了保护可爱的妹妹,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母亲,我们与栗姬势同水火,若是你将阿娇嫁给胶东王,栗姬会如何想?”
“如何想?管她如何想。”刘嫖提到栗姬眼神都变了。“王氏与我本来便都是她的死对头,结伴对付她,不正是情理之中?”
“栗姬这些日子越发不受宠爱,跟母亲向皇上举荐美人脱不开关系,但是栗姬的权势还在,太子还在,若是你此时便将阿娇许配给胶东王,一定会打草惊蛇,以栗姬的性子,一定会马上将这场婚姻扼杀在摇篮之中……母亲觉得,是向胶东王下手容易,还是向娇儿下手容易?”
“这……”刘嫖想到自己惨死的二子,脸色一白,遂又咬牙切齿道:“莫非我还怕了她不成?我便向皇上进言,数落她的不是,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看皇帝是站在她身边,还是愿意帮我。”
“母亲,你且冷静想一想,如今你与王氏交好,胶东王也与我交好,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栗姬却不动手,是为何?”
“为何?”
“因为你向皇上举荐的美人,不止王氏一人,后宫之中也不止胶东王一个男丁,所以她猜想你还未想好要站在哪一边,若是将阿娇嫁过去,不是说明你已经挑了个立场?”
“这又如何?我既将阿娇嫁给胶东王,便一定会助他……”
“假使你真的成功了,又如何?你愿意让阿娇在后宫呆一辈子吗?后宫如何,母亲你最是清楚不过了。”
刘嫖一怔。“不错,后宫如何,我最是清楚,可是……”
见刘嫖还未打消心思,陈煦心中怒吼了一声,面上却只是微微蹙眉,道:“母亲,阿娇年岁尚小,你也不必急于一时,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我们何必这么早决定?”
“说得是,还是煦儿聪颖。”刘嫖摸了摸陈煦的脑袋:“是我太心急了。”
“不急,母亲。”陈煦笑了笑。“我今日在书房,听父亲与人提及皇上身体欠佳,母亲可收到消息?”
“我已经知道了,一会便要进宫。”刘嫖叹了一声。“恰逢栗姬去了寺庙祈福,这次赶在她面前见皇上,定要好好给她下个绊子。”
“说她的坏话,何必母亲亲自动口?”陈煦趴在刘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刘嫖便瞪着眼睛看向陈煦。
“你真是我儿子么?”
陈煦笑嘻嘻道:“自然是。”
刘嫖笑着摇头。“你呀,就不该跟你父亲去书房,都学坏了。”
陈煦依旧笑着。“那母亲觉得我的主意,用是不用呢?”
“好主意,自然用得。”刘嫖握了握拳。“虽然不能一举将她推翻,却是能让皇上对她多几分厌恶的……栗姬,我几乎都要看见你将来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刘嫖倒是头一次进宫见汉景帝,没有给他介绍美人,倒是十分感慨的对汉景帝拉起家常来,诸如自家儿子今日与胶东王又如何如何之类。汉景帝喝了药,半躺在卧榻之上,刘嫖便坐在他对面,对汉景帝道:“皇上近来身体总是不适,我担心得很,你莫要太过操劳了。”
“朕自己的身子,朕省得。”
“皇上已经立了太子,理应让太子为皇上分忧解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