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刚才那一下……拱得我有点腰疼。”
话音甫落，却看到这白毛小鬼目光深邃的看向小鸷鸟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笑了。
那什么，刚……刚才谁说小孩子都不记仇来着？
。
当然如我所料的，小鸷鸟并没有回来。
而当晚，小鸷鸟的母亲就到访了。
说实话，这一位颇有些来者不善的意味。
“请您不要多管闲事。”
对方原本一贯冷面冷语，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更带上了一些暴躁的杀意。
我手撑着头，似笑非笑：
“所谓多管闲事，是指什么呢？是您的丈夫？还是您的孩子？”
“全部。”
对方一字一顿的说。
“如果说我多管闲事，您倒应该更自省一点不是吗？”
我反问道。
“灵界的纷争，可不是那么好参与进去的。将那么危险的东西放在身边，很有趣吗？尽管现在处于安定状态，可是那也并不稳定吧？”
“那种事情你管不着。”
“消除了人家的记忆，禁锢了人家的能力，然后就觉得完美了吗？”
“……你懂什么！？”
似乎被我的话戳到了痛处，对方狠狠的一拳捶在墙上，连房子都震动起来。
“我喜欢怎么做，爱留谁在身边，都与你这个外人无关，不是吗？！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喜欢？爱？不见得吧……”
我眯起眼睛，盯着她身后的残羽：
“勉强耗费自己一半的妖力，只剩下一般翅膀，得到的孩子，真的那么让你感到安心吗？或者触犯禁忌会让你感到满足？”
“我不后悔。”
这一位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饶有意味的哦了一声。
“……他们两个，如果你胆敢再动任何一个，”
说到这里，这妖魔的目光凌厉起来，杀气也弄得几乎能看到实体：
“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将什么东西重重的拍在桌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哎呀哎呀……”
我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手指在桌上拨动：
“好可惜，都坏掉了呢。”
桌上，正是前不久才给丕贵的妖气石——此时，已经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碎块。
化鬼（四）
那之后，不知是从第几天开始，村子里的妖魔忽然之间，一个一个开始失踪。
村子附近，不太浓密的树林里，开始长久散发消散不去的瘴气——那是鲜血混合腐败的味道。我有时候走在河边，会看到原本清澈的河水中，漂下带着腥味的细细碎碎的，泡得发白的什么东西。白天依然勉强安静祥和的村落，到了夜晚渐渐的变得草木皆兵，家家户户门户紧闭。屋里原本安静的疯老太太，都开始半夜抱着它那只缺了眼珠的破烂的娃娃，嘻嘻哈哈的笑着，喃喃自语着“报应，都是报应，回不去，走不来，全都应该死掉。”
传言，这村子附近，出现了一只鬼。
明明自己就是妖魔，却恐惧着，害怕着所谓的鬼，我觉得真是有趣极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名叫丕贵的男子再次来到了我这里。
相较于上一次见面，现在的他，比以往更加惊慌而疲惫。
“好久不见，这次，是有什么事情要解决么？”
我轻松的坐在靠椅中，望向他。
“我……”
他犹豫一会，坐下：
“我最近觉得记忆很混乱。”
“哦？”
“明明……是很熟悉的日常生活，可是有时候我忽然会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忽然间，听不懂面前的人在说什么。并不是说听不到，我能听得很清楚，可是就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语言。在我每天醒来的时候，这种状况尤其严重，我甚至……不能分辨我身处何方。”
丕贵握了握拳头，似乎想镇定下来，然而全身却仍然不能压制的颤抖着：
“有时候，明明听见有谁在叫我的名字，可是扭头，身边却并没有任何人。”
“谁在叫你的名字？那声音你记得吗？”
“不是往日谁的声音，可是我总觉的很熟悉。”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指骨节有节奏的在桌边敲击着，三下，一下，一下，然后又是三下，正是他先前敲门时的那种方式。
“嗯……请问有什么不对吗？”
见我沉默的盯着他的手，他有些尴尬的停止敲击，收回了手去。
“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
他困惑的反问，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什么似的。
是没有自觉吗？
我想着，摇摇头：
“不，没什么。”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毕竟我也不是心理医生，这种事情很难啊。而且你家的那一位前段时间才警告过我，不要多管闲事啊。”
我切入正题道。
“抱歉……我只是觉得，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所以理所当然的相信，你一定能解决。也是我唐突了。”
对方略带歉意的笑笑，准备告辞离开。
“为什么觉得是我？”
我问。
他顿住，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这表情，一同当年被我问住的乱童。
“我也不知道，但是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很熟悉……而且是几百年前以前，我就见过一般……”
他说着，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似乎在怀念什么。
“所以相信我吗？”
我想起行给我的资料，忽然觉得自己听到了天下最滑稽的事情。
于是我又问他：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伸出两个指头：
“恢复原本正常的生活，还是弄清楚那些混乱的，困扰你的记忆？”
“这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
我晃着两根手指：
“二中只能选择其一。如果选一的话，我会把那些混乱的记忆都为你抹去，从此你会如同什么都未发生一样，日复一日，重复着原本平静的生活。”
我笑得十分愉悦：
“可要好好想想。”
“那又什么用？只不过是把一切隐藏起来罢了，却并不能彻底的改变问题，就像一面裂了缝的镜子，就算用胶粘起来，装作没有看到，裂缝也还是会不断地变大。而镜中看到的，也不过是扭曲的虚像罢了——何况总有一天，裂缝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仍然还是会坏掉。”
他对这个选择并不赞同。
“所以你就要将这面镜子彻底打破吗？”
“打破了直接换一面新的镜子，岂不是更好？”
“好答案。”
我笑起来：
“所以说，你确定要把一切搞明白，是么？不会后悔，对么？”
“怎么会后悔。”
他说这话的时候，无比的确定。
“好，那么，你将这个收好。”
我伸出手，一枚晶莹剔透的琉璃石落在他面前。落在桌上声音如泉，光泽如月。
“这是……？”
“钥匙，能解开一切迷障的，钥匙。”
我看着他的眼睛：
“这次一定要收好，不要再被你家的那一位发现了，不然的话，我可是会被杀掉呢———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不要对任何人说，好吗？”
“我知道了。”
他慎重的将那无比贵重的琉璃石收起，又问道：
“那么什么时候这一切能够解决？”
问完又解释道：
“最近这里不太安定，可能不出几日我们便要离开了，所以……”
“很快，最多4天吧。以你的状况来说。”
我打量了一下他，说道。
“那么，应该来得及。”
他笑了笑，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忽然问：
“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怎么会呢？”
他笑，那双美丽的眼中，只看得到美好的未来。
他离去之后，我关上门，背靠在门上，终于抑制不住的，低声哈哈哈笑了起来。
。
之后我家白毛小鬼发现自己的弹珠少了一个，以为是自己弄丢的，结果难过了好久的事情就此揭过不提。
。
村里越来越危险了，到处变得人心惶惶。甚至有妖魔受不了想要逃出去，可是结果还是失踪。在这种高压之下，我觉得这里变得越来越不好玩了。如果不是为了看看事情的结果，我想我大概早就离开了。
鸷鸟出来和我家孩子玩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到后来甚至基本就看不到它的身影了。我在我家小鬼身上看到一个陌生的护符，一问才知道是鸷鸟送的——据说是它从小一直带着的。当然转述的时候我家的小孩语气还带着点嫌弃，似乎觉的这东西又脏又旧。我拿起那护符，看了看，还给我家小鬼，问道：
“你喜欢鸷鸟吗？”
“喜欢？什么是喜欢？”
然而他这样反问我。
“就是不见的时候会想对方，看到对方会高兴吧。”
我说的并不确定。
“那我不喜欢啊。”
他说的轻巧，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害羞罢了，可是嘲笑前，却忽然怔住。
是的，他似乎……从来也没有在我面前主动提起过鸷鸟。对方离开后，他也丝毫并不在意一般，就好像鸷鸟从来就没有来过。
“那我看你很喜欢和它玩啊。”
我又问到。
他对我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因为你这么希望，所以我这么做了。你希望我和同龄的同伴一起吧？我不想你担心。”
话语天真诚实，可就因为这诚实，反而衬托出一股残忍和冷漠。
“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不会难过吗？”
我问道。
“为什么要难过？”
他一脸疑惑的反问道：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看着面前的孩子，那双以往被我忽略的双眼澄澈干净，真实而清晰的倒映着我的身影。我终于明白为何他既不惧怕其他妖魔的杀气和敌意，也对于行之类的妖魔不友好的戒备毫无反应。那并非毫懵懂无知，而是从一开始，他的眼中就只看到我。好像除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一般。所以不在意，所以不惧怕，所以不知觉。
忽然想起行那家伙的话——这孩子，简直就像是为你而生的一般。
如果是从前随便说说，我想我大概会觉得很萌很有爱。
可是现在真正的面对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很可怕。
我……已经不需要什么东西了，所以我也不想要什么再需要我。
那种非此不可，生命都完全为了什么才存在才有意义的状态，让我觉得……恶心。
。
村里的气氛越来越让我感到无趣。
就好像要填补我的无趣似的，之后的某天，让我遇到了故人。
看着身边单足着地的行——巨大的尾巴有节奏的甩动着，正是行惯有的警戒并且有可能发动新的攻击的模样。手臂到胸口一道长长的刀伤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似的，任由鲜血汩汩冒出来，沿着鳞片的缝隙流下去，然后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上。
显然是不知好歹率先上去挑衅，却吃了亏的模样。
瘴气已经如浓雾般弥漫的树林中，脚下的树叶悉悉索索，间或听到幼小的低级魔物逃窜的声音。
面前这家伙仍是一副不好亲近的样子，周身缠绕着黑龙灼热的妖气，墨色的袍子裹在身上，就像整个人都要隐没在黑色的影子里一般。
手中锐利的长刀利落的一甩，于是地上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