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诚边想边开始行动:身子象条虫子般从麻袋缝隙中向车尾蠕动。他听到了卡车前面传来的脚步声,说话声:“你这车上拉人没有……”
这时,志诚已经蠕动到车尾,手攀车厢护栏,悬挂着身子,跳下地。尽管他努力减小声音,可还是被前面的人听到了。有人喝了一声:“谁……快,车上有人跳下来!”
随着喝声,一个人影从车角拐过来,志诚连看一眼都来不及,拔腿就向路旁的玉米田里逃去。后边顿时响起大呼小叫声:
“站住--快,是他,快追,别让他跑了……”
更多的脚步声奔来。
这时,志诚把一切都抛到脑后,心里只有一个字:“逃”!一时之间,他就象一只被猎犬追逐的野兽一样,在玉米田中飞撺,而且,感觉不到累,两脚就象生了风一般,觉得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声渐渐变远,然而,还不容他庆幸,远处一个声音传过来:“快,把这块地包围,所有路口全堵住,绝不能让他跑了!”接着是零乱的脚步声奔向各个方向。
志诚被包围了。
他不敢再跑,玉米刮扯衣服的声音太大,一动就会暴露。他只能伏在地上,象蛇一样贴着地皮,在垅沟里爬行,一点一点,尽力不弄出一点响动。爬了一会儿,又听到刹车声。怎么,又回到公路边了?志诚停下来,喘息着稍稍抬起头,隔着玉米叶向前望着,可不是,跑了半天,又回到公路边了。也好,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玉米田的深处,你可以缓口气……哎,那不是陈副局长的车吗,他从乌岭回来了……是他,他下车了,走向路边,跟一个人在说话……哎,那不是汤义吗?听,他们在说什么?
“……杨局布置我们,抓一个携带炸药的人……乌岭保安大队协助我们……”
志诚暗暗苦笑,现在,自己又变成携带炸药的恐怖分子了。这个理由,确实比抓罪犯要充分一些,一是这属于治安部门的职责,二是杨副局长指派,你陈局也不好指责。而且,不象蒋福荣他们说的那样,协助保安大队,而是保安大队协助他们……
怎么办?你不可能在这里躲太长时间,陈副局长,你能再帮助我吗?
这时,陈副局长的声音传过来:“……既然这样,我们跟你们一起行动吧!”说着,脚步声走下公路,向玉米田走来。志诚不知是现身求救还是继续躲藏抑或逃跑才好。
陈副局长走到玉米田边站住了,眼睛向田地里巡视着,向这边巡视过来,视线突然定住了,定到志诚藏身的地方。可是,很快就移向别处,接着返身走回公路,叫下车上的两个年轻刑警:“你们俩还看什么,你往左,你往右,我在这边……汤义,这一块交给我们了,你看看别人搜得彻底不彻底,一定要过细,绝不能让他跑喽!”
两个年轻刑警答应着走进玉米田,汤义也向远处走去,陈副局长则从志诚身边不远向玉米田深处走去,眼睛再没向他这边看。
可是,他的车停在公路上,车门还半敞着……
心嘣嘣跳个不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只能这么干了!
志诚是刑警,专门练过开车,桑塔那开起来不成问题。
趁眼前无人,志诚突然跳起,箭一样射向公路上停着的“桑塔那”,就在他跑到车跟前的时候,汤义的声音在不远处传过来:“哎……他在这儿……快……站住--”
志诚充耳不闻,迅速钻进车内,发现车不但没锁,甚至还没有熄火,太好了。他迅速关上车门,启动,加速,“桑塔那”飞速顺着公路向前驶去。
车后响起一片叫声,接着又响起枪声,甚至有一颗子弹擦着车顶飞过去。
可是,什么也无法阻止他,谁也不能阻止他。
前面是丁字路口,那里停着的两台轿车正起动,调头,想堵住路口,此时,志诚的神经是那样的敏锐,反应是那样的灵活,驾驶技术是那样的出色,脚下轻轻一点刹车,手中方向盘稍稍一转,就从两台车即将合拢的缝隙中钻出去,再一加油门,“桑塔那”鸟儿出笼般向前飞去。
可是,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奔向平峦城内。没关系,城里人多,道路多,易躲蔽和逃跑,何况,还县公安局,有县委县政府……
转念之间,车已经驶进城中。街上行人车辆很多,志诚不得不减速。不好,前面出现红灯,几个交警好象接到了指示,向路口跑来……志诚看一眼车旁的倒视镜,两台轿车正在身后迅速迫近。
不能再开车了。志诚没等车停稳就打开门跳下去,向远处跑去。
后边车上跳下几人随后追来。
慌不择路,志诚只能选择人多的地方跑,可是,人人都慌忙躲开他,就好象他身上携带着艾滋病毒一样。
志诚有些跑不动了,有两台车又从后边向他驶来,撞过来,看来,他们要下毒手了。
志诚跑上人行道,边跑边四顾着,想找一个人多的公共场所,象商店、娱乐场所什么的跑进去。忽然间,他看到县委大楼就在前面,一下子又来了劲儿,咬紧牙关向它跑去。很快,他接近了它,它是那样的威严,那样的亲切,快,救救我,帮帮我……到了,终于到了……
志诚跑进县委大院,跑向县委大楼。
后边的车从县委大门外驶过,向远处驶去。
志诚气喘吁吁冲进县委大楼。因为来过一次,也不用打听,直接奔向三楼。没等传达室的老干部阻拦,他已经奔上二楼,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看到他的样子,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志诚径直跑上三楼,来到县委书记办公室门外,门也没敲就闯进去。
十、罗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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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诚闯进平峦县委书记何清的办公室,看到的情景几乎是上次的翻版:何清正在写字台后边打电话,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县长蒋福民。顿时,他心中百感交集,亲切,愤怒,委屈……一时间,喉咙发紧,眼睛发湿,不知说什么才好。
亲切,因为他们是县委书记和县长,是这里的一二把手,只要在他们身边,相信没人敢动自己一个指头;愤怒,基于同样的原因。正是在他们治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委屈亦由此产生。
志诚要向他们问罪!
然而,他却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望着面前这两个人。目光非常难看,有泪花,也冒着火光。
何清一时没认出志诚,放下话筒惊讶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
他的话一下把志诚的怒火勾起。他用一种不是自己的音调悲愤地大声道:“你说我有什么事,人命关天的大事,现在外边有人在追杀我,有乌岭煤矿的人,也有警察。何书记,蒋县长,我要问你们,你们平峦还是不是中国,是不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在你们治下发生这种事,你们负什么责任?我要控告你们……”
志诚怒吼着,他已经不清楚都说的什么,只知自己气愤异常,话也说得非常有力,虽然逻辑不一定那么清晰,可要表达的都表达了。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何清和蒋福民都愣住了。何清眼睛不时地眨动,端正的面孔青红不定,额头还出现了汗珠。蒋福民的脸色则更难看。
志诚越说越激动,直到发出不可抑制的哽咽,才不得不停下来。
这时,何清也平静下来,站起来给志诚倒了杯水,把他让到沙发里坐下,用温和的口气说:“别激动,先喝杯水。对不起,这事我们确实有责任。不过,你现在安全了,来,别着急,别害怕,歇一会儿,喝口水!”
平常的几句话,使志诚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那边,蒋福民已经拿起话筒,脸色如阴天一般:“是我,我在何书记办公室,你和小郑来一趟!”放下电话,脸色严峻看着志诚:“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认真对待,严肃处理。不过,这件事太重大了,我们必须研究一下。”想了想:“这样吧,你到县招待所去休息一下,那里没人敢乱来。”转向何清:“何书记,你看怎么样?”
没等何书记表态,志诚先恐慌起来:“这……他们就在外面,我一出去,就会把我抓走!”
“他们敢!”何清一拍桌子,脸上闪过一丝愤怒,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公安局吗,我是……”
他没有说下去,蒋福民用手指压下了话机开关:“何书记,我看,这事还是我们俩先研究一下吧。”又对志诚一笑,“你想得太过份了,这是平峦县城,我不信他们敢这么干……你放心,我们一定对你的安全负责。这样吧,我们派两名同志保护你,出门就上车,一直把你送到招待所房间,再让公安局派人警卫。然后我们马上研究这件事,很快就能采取措施。你看这样行了吧!”
这……
志诚内心深处,不想离开这个办公室。可是,你不可能总呆在县委书记办公室不出去,人家要工作呀。再说了,书记县长这种态度,谅他们也不敢太放肆吧,何况是坐到车里,还有人陪着……
在他犹豫的时候,蒋福民又笑着说:“实在对不起,有些事还得请你谅解,虽然我们是相信你的,可是,事关重大,必须慎重对待,要做一翻全面彻底的调查,包括你本人和你说的话,也要核实一下。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你要受一定限制,一切听我们安排,相信你能理解吧!”
这……志诚虽然有些不放心,可人家说得也有道理,他们总不能听你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番话,就坚信不疑,连调查也不搞,就采取行动吧!志诚只好点点头,可又说:“但是,我要先给我们队里打个电话!”
何书记拿起话筒刚要递过来,又被蒋福民拦住:“不行,”对志诚歉意地一笑:“这……还得请你理解,再坚持一会儿,最多一个小时。刚才说了,对你说的事和你本人我们都要核实一下,这电话也应该由我们来打。这样吧,你把你们单位的电话号码留下,我们一会儿就让公安局跟他们联系,你别急,最多一个小时,也可能半个小时就可以搞清,那时,你就可以做你要做的一切了!”
没办法。志诚看一眼桌上的话机,没有再提这个要求。这时,两个机关干部模样的男子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二十七八。蒋县长指指志诚,对二人严肃地说:“你们负责把这位同志送到招待所,安排好一点的房间,然后就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确保他的安全,直到公安局派人替换你们……对了,跟宾馆说一声,吃饭要派专人送到房间里,不准任何散乱杂人进入!”
两个人答应着,把惊讶的目光转向志诚。志诚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就跟二人走出去。
走出县委大楼,志诚立刻产生一种不安全感。虽然没有看到可疑的车辆和人,可是,他总觉得他们就躲在附近盯着自己。还好,出门就上了车,志诚算了算,加上司机和两个干部,自己这方一共四个人,估计,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稍稍放了点心。很快,车开到县招待所门外停下来。看上去,这里也很平静,只有门口停着两台轿车,再无他人。志诚随两名干部下车后,旁边的车里也走下来一个男子,亲热地大声向两名干部打招呼,把志诚的目光也吸引过去。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没等回头,一件东西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