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奇满不在乎地一笑,摇摇手,转身向外奔去。彭方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背影往前走了几步,才慢慢停下来。
他想把天亮召开常委会的事告诉他。现在,他就要冒险奔赴抓捕一线,做为并肩作战的战友,明明知道他政治命运即将发生转折,却瞒着他,事后真无法向他交代。可是,彭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这不仅是组织纪律问题,他担心会扰乱了他的心情,影响他的行动。
可是,他没有想到,陈英奇终于知道了这事。半个小时后,他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彭局长,出发前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是不是明天常委开会要撤换我的事?”
彭方一愣:“这……你怎么知道的?”
陈英奇:“我儿子打电话告诉我的!”
“你儿子……他怎么知道的?”
“蒋福荣告诉他的……”
陈英奇在手机里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原来,他儿子虽然定下去办公室上班了,可晚上还住在派出所里,刚才,蒋福荣酒气熏熏地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起来起来,你他妈还睡呀,赶快收拾东西滚!”儿子闹得愣愣的,问咋回事,蒋福荣骂咧咧地说:“回去问你爹去吧。妈的,我们乌岭对他这么好,连他的傻儿子都养着,他还整我们……告诉你吧,天一亮县委就开会,你爹就不是什么局长了,你也就不是局长的儿子了,快滚吧!”儿子当时就哭了,然后给他打来电话。
彭方听完介绍,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只能无力的安慰着:“老陈,你……你一定要挺住,要正确对待。你……还行吗?要不,你回来吧,让程玉明指挥这次行动吧!”
“不,”陈英奇大声说:“你别惦念我,我五十岁了,什么事没经过,这种事还压不垮我,其实,我早有退下来的心思,只是被他们这么拿下来心里不舒服罢了。现在常委会不是还没开吗,我不还是公安局刑侦副局长吗,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行使刑侦副局长的职权,我非亲手把蒋福荣抓住不可。”换了口吻:“对了,看这情景,密捕恐怕有困难。我看这样吧,你现在就把防暴队派上来,准备支援我们!”
彭方急促地:“好,我亲自带他们上去……老陈,你一定要保重,要注意安全!”
陈英奇的笑声:“你放心吧。不过,话说在前面,我要真牺牲了,你一定替我向领导反映,想办法给我那傻儿子安排个工作,当不当警察没关系,我知道他素质不行,可是,给他个力所能及的岗位,让他有碗饭吃!”
“老陈,你说些什么呀……”
陈英奇的笑声:“真的,你一定答应,要不,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陈英奇关了手机,可彭方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他挥去泪水,立刻命令指挥中心通知防暴队集合。然而,命令刚刚发出,桌上的外线电话又急促地响起来。他抓起话筒放到耳边,传来的是一个急促有力却很陌生的声音:“您是彭局长吧。我是省厅刑警总队,姓季,请您马上下楼,在街道对面的路口……”
季总队长!
彭方心如擂鼓,放下电话立即冲出办公室,三步并做两步奔出公安局办公大楼。
他用眼睛向前仔细地搜索了一下,果然,在对面街口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中,影影绰绰停着两台越野大吉普,一台是4500,一台是“三菱”。他匆匆穿过大街走过去,快走到轿车跟前时,4500的车门打开了探出一个人头:“彭局长,快上车!”
彭方叫了声:“季总队长”低头钻进车内。
车里,除了驾驶员和季总队长,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彭方和季总队长打过交道,因此不用介绍,可另外二人却很面生。季总队长给他做了介绍:“这位是省报的吕副社长,这位是市局平安分局刑警大队的赵大队长。我们是按照省厅领导的指示,紧急赶赴到平峦的。所以刚刚通知你,主要是为了保密,还请您谅解。现在,我把情况介绍一下……”
季总队长说,他们所以匆匆赶来,主要是为了救人。市局平安分局刑警大队的一名同志和当记者的妻子前往乌岭后突然失去了联系,昨天夜里,平安分局刑警大队接到平峦一个群众的举报电话,说他可能出事了,非常危险,需要马上营救,还说不能和当地公安机关联系。他们感到问题严重,就向省厅做了汇报,几乎与此同时,省报的领导也向公安厅反映,他们有两位同志去乌岭采访,失去了联系。省厅早已将乌岭纳入打黑除恶视野之内,并采取了必要的措施,现在听到汇报自然十分重视,立刻责成刑警总队采取行动,季总队长立即率领几名精干的同志赶来,报社的领导和平安分局的刑警大队长也同时赶来。
季副总队长刚刚说完,赵大队长就用焦急而恳切的语气激动地说:“彭局长,我们这位同志曾经和我联系过,说去了乌岭,我感觉,他是担心自己出事,为防备万一才把去向告诉我。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刑警,希望您一定配合我们,把他救出来。”
报社的副社长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彭方控制着自己,平静地汇报了本局的行动情况,包括陈英奇已经出发,防暴队正在待命的情况。季副总队长听后一拍大腿说:“太好了,我们马上出发,最好能追上陈英奇他们!”
陈英奇正在车里交代任务。除了开车的程玉明,车里还有三个年轻警察,其中两个是刑警,一个是治安大队的曲宝明。他是陈英奇用电话特意调来的。此时,他眼睛盯着他们说:“挑选你们,主要是因为你们可靠,平时你们不是总说憋气吗?今天,就让你们痛痛快快干一场……”
三个年轻人听完任务之后,眼睛都亮了。曲宝明挥了一下拳头:“太好了,早该有这一天!”
程玉明边开车边补充道:“陈局,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咱们争取一起完成!”
“对,还有另外一个任务,更加艰巨……”
陈英奇正要解释营救志诚一事,手机突然又急促地响起来,看了一下号码,急忙放到耳边:“彭局长,有什么事……什么,省厅刑警总队……季总队长,您也来了,太谢谢您了……”
关了手机,他激动地对程玉明和三个年轻刑警说:“你们听见了吧,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来人了,季总队长亲自带队,和彭局长一起上来了。”
车内几人都激动起来。程玉明说:“他们可真能保密呀,人到了咱们才知道!”
陈英奇:“他们这么做算对了,要是事先通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一个年轻刑警说:“哎,省厅怎么知道这事的,赶来得这么及时?”
陈英奇没有回答,但是,苍黑的脸上现出骄傲的神情。他对开车的程玉明大声道:“加快速度!”
车速加快了,车灯如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光芒,向前疾驶而去。
陈英奇向车窗外望去,除了车前的灯光,外面一切都黑沉沉的。他知道,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过一会儿,东方的天际就发白,曙光就会到来。
这时,志诚的面影又浮现在他眼前。他心里喃喃地说:“小伙子,我来了,对不起,我曾经软弱过,害怕过,可现在我不怕了,什么也不怕了,你在哪里,但愿还不晚……”
3
志诚还在井下,但是,离地面只有几米了,井口就在前面,可是,他不得不焦急地忍耐着,等待着。
此时,几人都觉得时间太慢。赵汉子出去的时间并不长,可他们却觉得有一年了。等了一会儿,实在耐不住了,就鼓动豁子,让他带路,磕磕绊绊地爬到了井口附近。豁子手往前一指,小声说:“井口就在前面,赵大哥出去后又把它堵上了,搬开几块石头就见着天了!”
是的,前面肯定就是井口。志诚也察觉出来了:这里虽然还那么黑暗,可感觉上却和井下不一样,空气都不一样。井下虽然也有空气,可那是陈旧、沉闷、死亡的空气,这里的空气却充满了清新和希望。
因为离井口近了,几人都尽力保持沉默,就是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都焦急地等待赵汉子归来。
二妹打破了寂静,她轻轻叹口气说:“就是出去了,你们怎么离开呀!”
志诚被说得心一动,是啊,光顾着高兴,可出去怎么办?上次,你是在陈副局长的掩护下逃走的,现在,肯定要比那次难得多。
豁子说:“大姐,你不是说用车送他们吗?”
二妹:“我原来是这么想的,假装让你们把我的车抢去了,开跑了,可现在各个路口都有人守着,检查可严了,恐怕很难过去!”
豁子:“那就不走大道,拉荒走,走出几十里再上道,然后想法搭车离开!”
二妹:“你说得容易,他们现在的身体能走几十里吗?就算他们走出去了,恐怕还得被他们发现。在平峦这块土地上,谁也跑不出他们手心!”
肖云着急起来:“那怎么办……”
志诚抓了一下她的手:“你别着急……大姐,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二妹想了想:“要不,先不忙逃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想办法和外边联系上,等他们来救你们……对了,刚才不是让赵大哥打电话了吗?”
张大明:“你们这里有安全的地方吗?你那酒店可不行,还有别的地方吗?”
二妹叹口气:“这……我一时想不出来,等一会儿赵大哥回来问问他吧!”
豁子突然又开口了:“哎,我想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就是井下,你们先不出去,等来救你的人到了,再出去,那不就安全了吗……”
“不不……”肖云不等豁子说完就叫起来:“不,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在井下呆了,就是死也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志诚虽然没出声,可他的心和肖云相同。真的,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几米外就是天光大地,怎么能还回到那黑暗冰冷的地方去呢?再说了,真要等下去,谁知还会发生什么事?
张大明没开口,他肯定是同样的心思。二妹只好安抚着肖云说:“大妹子,别着急,等一会儿赵大哥回来再说吧!”
她的话音刚落音,前面、巷口方向有轻轻的响动传来。几人都屏住了呼吸。很快,前方出现了一道很小的亮光,那不是矿灯的光,是那鲜活的世界射进来的光芒,一个人影从那里爬起来,进来后马上又把亮光堵住,然后打亮头上的矿灯,躬腰向这边走来。豁子急忙迎上去:“大哥,你回来了,外边怎么样,出去行吗?”
赵汉子神情紧张,呼吸急促:“你们上来了……可不得了啦,外面出大事了,蒋福荣被炸死了……”
什么……
几人都被这消息惊住了,好一会儿才相信是真的。赵汉子说,大约半个小时前,蒋福荣坐的轿车突然发生爆炸,刚上车的他当场被炸死,尸体烧成焦碳。
这……太不可思议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志诚知道,蒋福荣不是好东西,是李子根的帮凶,他怎么会突然被人炸死了,谁炸的,为什么……
二妹先缓过神来:“这……我哥怎么样,没事吧!”
“他没事。”赵汉子哼了声说:“还哭了好几声,起誓发愿说要报仇……正好,趁乱把他们送出去吧!”掉头走了两步又扭回头说:“对了,多亏天没亮,要是在白天,你们在井下呆这么长时间,乍上去眼睛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