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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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飞扬-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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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词只要登在报纸上,你立刻会看到来取你命的南京军法处便衣。”
“我不能中途放弃。”展昭扣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赵虎的线断了,我要申请继续完成任务。请你给我提供电台,我要直接和高层对话。”
“我拒绝。”智化施施然坐下,“我是和你的组织合作,不是和你。我不能为了一颗弃子违反纪律。”
展昭澄明的眸子看了看智化,泛起微笑:“你急着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你拒绝继续合作?”
“我的线没有断。”智化望着展昭,“我希望你能为我们工作——你说过,你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尽一个中国特工的职责。”
“连这句话也有人报告给东条君了。”展昭冷冷说道,“原来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
“策反你是上级交给我的任务之一。”智化缓缓坐在桌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考虑给庞吉施加压力,让他收回对你的处决令。”
展昭按按跳痛的太阳穴,浅色唇角勾起冷笑,语速并不快,但字字有力:“智化你听着,对于高层中的某些人而言,我杀你和杀白玉堂有同等价值。如果我想把你当敌人,现在你要考虑的最重要问题就不是拿处决令来威胁我,而是你自己怎样从我手里全身而退。”
智化握拳,手心里冷汗涔涔,沉默地听展昭继续说下去:“但是现在日本人酝酿阴谋,我无暇顾及自己人之间的界限问题。既然我的上级不容许我解释,你能来通知我一声也算是尽了在日本同窗七年的情分。我必须完成这次任务,你若愿提供援手,我求之不得,你若不愿,请你至少不要从中阻挠。”
智化苦笑。
“我继续帮你,以我个人的名义。明天我派车接你去陆军医院,你看到我的手令,跟着去就是。”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握住把手,低声说:“如果我认为违反纪律是对的,我和你一样,不怕惩罚与死。”
展昭沉默一霎,忽然问道:“你父亲还好吗?”
“他?”智化无声地笑了笑,“三个月前就死了,诊断书上写着呼吸系统衰竭……其实如果我不拔掉氧气管,他还可以再多活几年。”
展昭没有再说话,智化走出去,门无声地关上了。
展昭心中叹息,智化心中的恨意,不但没有随着他生父的死而消失,反而因为复杂的罪恶感而加重。他不能不为这个本不应该来到世上的孩子而深深悲哀。

第二天上午,智化再次来到玉林客栈,一个人敲响了展昭的门。他甚至产生一个荒诞的念头,希望展昭已经悄然离开,御猫已成弃子,以他的生存能力,完全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安静地活下去。
然而间隔五长三短的叩门声之后,门意料之中地开了,智化走进去,把门关上。
“我真希望你走了。”智化叹气,眼中透露出极其少见的一丝悲哀。
“在我个人有幸得到和你的合作机会之后?”展昭微笑,“我一度以为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特工,在看到你这样的眼神以前。”
智化不语,向展昭伸手,展昭把一口皮箱推到他面前:“和御猫相关的东西都在这里。除了我以外,任何人打开都会被炸死——没有人会找到我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智化的手触到皮箱拎柄,又收了回来。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病房和主治医生。你想要的东西三天前从军部转移到陆军医院,这是军事绝密,具体存放地点我不知道。货物还会存放一周。我不会提供任何援助。如果你行动失败,我会第一个杀你灭口。”
展昭略微点一下头,表示听清。
智化却仍然没有接皮箱,眼睛死死盯着他:“所以我建议你放弃。”
展昭不再看他,自顾穿起大衣,智化一步跨到他面前,压低嗓音厉声道:“我当初接到的命令只是向你传递情报,你的死活并不是我的责任范围。我只是想知道,你把陷空帮控制在手里的目的,就是最终一个人铤而走险,拿这么多人的血铺一条绝路?”
“我不拿任何人的性命开玩笑。”展昭眼中忽然显现出端肃之色,“特工不应该好奇,尤其是你这样的位置。”
智化一言不发地拎起皮箱,转身出去。
一个小时以后,展昭身上从内到外没有任何武器,走向外面的吉普车。在车门处略停了停,仰头看看天空。难得响晴,湛蓝的天上悬着光芒四射的太阳,晃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太阳是真实存在的,光芒万丈,虽然在仿佛能够割肉剔骨的飕飕冷风中聚不起热量,却能够唤起人心中对春天的憧憬,让人生出信心,来度过死寂的寒冬。
车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关紧,阳光和寒风都隔了在外界。车窗外像是放映着无声电影,繁华和贫苦交替流动,最终在一座灰色建筑的大门前停住。
到了。
从现在起,他只是日向昭。

陆军医院专供高级军人及家眷使用,也有个别特殊病房用来医治重要犯人。外面戒备森严,与其说是医院,倒更像是军营或监狱。
送他来的人特意交代,日向昭是东条参谋少年时代的同学,三个月前去世的东条中将生前对他非常喜爱,鼓励他参加圣战,只是刚到关东就遇到土匪,多亏他身手好,才从虎口里逃出生路。
既然有这些关系保驾,医院里的人就都在日向昭面前存了份特别的小心,虽然女护士们看到他以后两眼放光,也仍然不敢轻易打扰。
可是这位特殊的病人却并没有架子,住进来五天,极其配合治疗,对医生护士态度和蔼,从不添麻烦。肩上的枪伤因为一直缺少彻底治疗,已经开始有发炎的迹象,深入清创之后的剧痛期里,他竟然也连止痛药都不曾要过一粒。
每次查伤换药,替他检查伤口的日本军医不停慨叹,只有大和民族的勇士,才有这样一副令愚蠢的支那猪无计可施的铮铮铁骨,旧创未复,新伤惨烈,还能秉着誓死效忠天皇的一片丹心,坚持要成为帝国征服关东的军人,有这样的帝国之花,吞并支那指日可待……
旁边的中国医护人员闷得肺腑如同油煎,恨不得用目光把日本军医和这“帝国之花”日向昭的后背烧出几个窟窿。军医眼高于顶,从不在意周围人的反应,能感受到这些的,只有对环境极其敏锐的日向昭。
然而日向昭只是安静地躺在检查台上听着,面无表情,从不答言。
有胆大的日籍护士按捺不住对这个光荣负伤的英俊青年的敬慕,查房时悄悄问他,他也只是温和地看她一眼,礼貌地说道:“日向昭非常惭愧,身上这些伤痕,没有一道是在圣战中为大日本帝国所受。承蒙众位关照,待出院后建立功勋,再来报答。”
午后的阳光照到床头,展昭披着病号服,靠在叠起的枕头上望着窗外杨树灰色的枝桠出神。
自己每天夜间潜进值班室,换上医生白衣四处探寻,每隔一小时有护士查房,能够利用的时间支离破碎。有一次在回来的路上伤痛发作,险险惊动巡夜的警卫,回到病房时,已经冷汗掺着热汗湿透了衣衫。
只剩一个地方还没有查了。
停尸间。

司令部里,青木拍案而起。
“独立守备大队在刀背子被人烧得落花流水,剩下的人第二天又在叉垭口中了埋伏!逃出去一百多人,在宁安城下打个转就要回长春?内阁批准给水部从事研究,现在连必需品都运不出去,内阁的人一向喜欢对关东军部指手划脚,现在,他们又有话说了!”牙齿微磨,“陷空帮的乌合之众,却能打出正规军人的水准,谁在指挥?是那个从东北军出来的展昭?还是,白玉堂?”
智化站得笔直,一言不发。
电话铃忽然响起,青木接起电话,简短应答几句,神色渐渐变得深不可测。放下听筒,目光落在智化身上,虽然仍带着怒意,却硬翻出一丝笑来。
“邀请白锦堂先生的信函,你立刻发出去。”
智化立正领命。
青木叹口气,说道:“最后一次和他在东京相见,还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如今,物是人非了。”
怅惘的眼神,望向窗外的落日,再转回来时,已是寒冷扑人。
“在机场准备狙击手。不能有任何闪失。”

城中最大的赌场是龙升会的产业。每到夜晚,这里灯红酒绿,异样热闹。既有商贾,又有浪人。消息四通八达,关系错综繁复,日本军方也奈何不得。掌管这里的江宁前些天丢了白玉堂,险险把整个龙升会翻了过来。得到白锦堂悬赏十万大洋买白玉堂命的消息,江宁心里立刻有了数,抛出大网,只要发现了惦记赏金的人,重者做掉,轻者警告。拔掉了给日本人通风报信的线人以后,明察暗访,终于知道了白玉堂领着陷空帮在找日本人麻烦。江宁嘴上不说,心里既担心又得意,天天盼着白玉堂能够平安无事地回到面前。
白玉堂平安与否,没有人敢确定,但是长春城内外突然开始不太平了。
出城巡查的日本宪兵忽然频繁地被攻击,把守车站的日伪军睡到半夜就被一阵铁桶爆竹声惊醒,有胆大的出来看,立刻挨上迎头一枪。城里的妓院烟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人命血案,被杀的都是日伪汉奸等人。只有江宁的赌场生意兴隆,在里面呆着肯定安全,但是出来就概不负责,大家只好连日在这销金窟里送钱,江宁着实大赚了一把。
一时之间宪兵队保密局警察署疲于奔命,这还没算在外奔波劳碌,和土匪们日夜周旋的守备大队的皇军们。
绝不和你硬碰,打不死你,骚扰死你。
江宁听着每天报告给她的消息,字句之间几乎能看到她那干儿子白玉堂狡黠明亮的眼神。
肯定是那小兔崽子干的!

陆军医院单人病房的窗外冬阳灿烂,一切都没有任何不同。展昭心中却布满冰排,条条缝隙中带冰碴的寒水上下翻卷,时宽时窄,时明时暗。
今天是住进来的第五个晚上。时间已经紧到用呼吸来计算。
门被敲响,一个护士来收体温表。展昭道了谢,她却没走,从小推车最下层拿出一叠书报放到床头桌上,对展昭嫣然一笑:“日向先生可能会觉得闷,医生说这几天您伤势好转,可以适当读读书报消遣了。”
展昭向她笑笑,点头谢过,护士离开,回手轻轻关门,展昭目光在门上停留片刻,向那叠书报扫去。
护士值班室订的报纸他利用各种机会全部悄悄看过,都是些粉饰贴金的消息。也有几条是写某某赌场某某妓馆发生命案,却是轻描淡写,生怕扰了纸糊的太平。
尽管如此,仍然拿起那叠报纸慢慢翻看,有一篇捧京剧坤角的文章被画了圈,文后还登载着她成名唱段的曲谱。
展昭眸光顿时一凝。
乐谱可以用来加密摩尔斯码!
报纸下面还有一本日文的《平家物语》,就是对应的代码本了。
展昭按捺住心绪,逐字翻译,全是乱码,连不成任何完整的意思。苦思冥想,一行行研究下去,到最后一行,终于对上三个字,心中骤然卷起千尺惊涛。
——浪淘沙!
这个刁钻的白玉堂,用什么法子把手伸到了这里?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鼠呵……然而,真的是他?
心中一动,从尾到头反读曲谱,仍然是乱码,译到最后,又是三个字:别梁锽。
展昭眼瞳掠起明亮的浅笑。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自己用过的拆字码上。这人还真是玲珑心肝,不怕麻烦。特地挑了这首诗来拆,也见得这人的苦心了。
……梁生倜傥心不羁,途穷气盖长安儿。回头转眄似雕鹗,有志飞鸣人岂知……
……抗辞请刃诛部曲,作色论兵犯二帅。一言不合龙额侯,击剑拂衣从此弃……
再译,只有简单几句话:你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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