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内并没有人,他来到尽头的洗漱间,对着镜子——镜子里倒映出一个苍白瘦弱、眼底有深深青痕的男孩。
一个甚至不像到了十一岁年纪的男孩。
哈利抬手抓住衣襟,他能感觉到身体内隐隐约约的痛楚——不是因伤心难过而产生的痛楚,而是真实的,藏在肉体内的痛楚。
——以健康为偿。
他靠倒在门上,眼前一幕幕都是和伊尔仅有的相处的过程。
他并不以为每个人都要喜欢自己。
可是这样无来由的厌烦……
哈利听见命运在冷笑。
——以幸福为偿。
“哦——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小巫师!”镶嵌在墙壁上的镜子忽然叫起来,“天啊,看看他睡眠不足营养不良的——”
哈利猛一下抽出备用魔杖,厉声说:“四分五裂!”
镜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散成数块,哗啦啦落到地上。
一瞬间涌起的愤怒随着镜子的破裂又如潮水般退去,哈利疲惫的闭上眼睛,沿着门缓缓坐倒在地。
如果这就是代价……
如果这就是代价。
“那么,你成功了。”哈利喃喃着,他给了镜子一个“恢复如初”,“你成功了……Fuck,婊|子……”
他直起身,整理衣服。没有选择再回车厢。
火车已经到站。
剩下的路程,哈利并没有再和伊尔以及罗恩一起,他回去拿了自己的行李,独自一人走着,最后和几个不认识的一年级新生共乘一条船渡过黑色湖泊,来到霍格沃茨。
霍格沃茨施了魔法的天顶依旧璀璨深远。
——今晚有个好天气。
哈利站在一年级新生中,近乎贪婪地看着铭刻在自己记忆里地方:四个学院的长桌依旧热闹非凡,餐厅上首的教师长桌上坐满了人,蓄着长长白胡子的邓布利多扶着尖顶帽子,向左边的斯普劳特教授说笑;右边的斯内普教授靠在椅背上,皱眉盯着礼堂,似乎在因为吵闹而心怀不悦。
还有麦格教授,她已经拿着羊皮纸站到中间了。
分院开始了。
等待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总显得漫长。
当麦格教授念出他的名字时候,哈利才发现自己掌心隐有汗迹。
紧张什么呢?他对自己发出善意的嘲笑,然后穿过人群,将分院帽戴在脑袋上。
视线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分院帽细微的声音随之响起来:“让我看看,哦,天啊,甚至不畏惧死亡的勇敢,真是个再典型不过的格兰芬多了!”
当然,格兰芬多,毫无疑问。哈利想着。
分院帽却又发出声音:“等等,让我再看看,你藏着好多东西……哦!”分院帽惊叹道,“我看到了什么!你是这样的贪婪,甚至妄图改变命运,并且还有急于证明自己的强烈愿望和让人惊叹的天分!”
哈利脑门上沁出一层薄汗——他熟悉这个台词。
“等等,等等,格兰芬多,格兰芬多,别去斯莱特林!”哈利甚至忍不住说出了声音——当然还记得压低嗓子。
“是的,你当然是一个毫无疑问的格兰芬多,但斯莱特林能让你走向辉煌。”分院帽说。
不,只有格兰芬多!哈利坚定想道。
“是吗?那么我明白了……”
哈利长出一口气。
“斯——莱特林——”分院帽高声尖叫。
……!?
拿下帽子正往格兰芬多走的哈利生生僵在原地,满脸错愣。
分院显然不因个人意志而转移。
在关键时刻被分院帽刷了一把的哈利青白着脸来到斯莱特林的长桌,刚一坐下就看见还没分院的新生堆里,伊尔正和罗恩说着什么,然后一齐看过来,目光显然不太友好。
哈利瘫坐在椅子上,连Fuck都说不出来了。
但事情远还没有结束。
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哈利跟着大部队来到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正想找到自己的寝室休息,却发现大家都呆在休息室里头没有动弹,只好也跟着站在角落。
“嗨,”旁边的金发男孩跟哈利打招呼,“现在开始的应该是首席挑战赛,你知道的吧?我是听我爸爸说的,他也是个斯莱特林。”
“……”哈利表示自己从来不知道,“是选最有能力的?”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金发男孩耸耸肩膀,“你难道没有发觉,每个年级首席的家世都不太差吗?”
“……”哈利觉得自己的表情可能有点傻,因为旁边的男孩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了惊奇轻蔑,又有点居高临下的神情,“你没发觉吗?”
哈利决定照实说:“……我还不知道首席。”
金发男孩这回没有表示出轻蔑了,他的神情转为怜悯:“你叫什么名字?”
“哈利·雷文斯。”哈利回答。
“雷文斯?我没有听说过,不过总有些家族比较低调。”金发男孩板着脸,用一种明显刻意的缓慢语气说道。
哈利觉得没必要隐瞒也不可能隐瞒,所以他继续照实说:“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应该是个麻瓜种——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或者,他是个混血?
哈利猜想,陡然听见尖叫在大厅响起:
“孤儿院!?”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这里。
金发男孩脸颊泛起微红,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愧疚,却也跟着旁边的孩子一样,状似惊恐地四下散开,远离哈利。
继而,哈利看见,正站在休息室中间和人对峙的铂金男孩转过头来,下巴微扬,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轻蔑。他拖长声音,慢吞吞说:
“那么——泥巴种?”
噼啪的火焰是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头唯一的声响。
哈利双手微握:“……泥巴种?”他看向德拉科,看见对方灰蓝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迟疑,不过很快就被满满的高傲和轻蔑占据。
德拉科冲着哈利假笑:“或许你甚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肮脏的泥……”
他没有机会再说下去——哈利刹那抽出魔杖,对着德拉科旁边桌子上的玻璃瓶子施了一个精准的“四分五裂”。
炸裂声中,休息室静悄悄的,本来在一旁只看热闹的高年级也无声地坐正起来。
是哈利打破沉默的。
他挑挑眉,走到桌子旁给碎裂的瓶子一个“恢复如初”,再挥挥魔杖,让那个瓶子悬浮起来在半空蜜蜂一样游走“8”字。
“泥巴种是什么意思?”他搔搔脸颊,“我不太清楚,不过魔法看起来真不错,”他快活地笑起来,碧绿色的眼睛没有半丝阴霾,“你说是吗?——你的名字是?”
德拉科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纯被气的——转身就想离去,却被人当场叫住:“马尔福。”
德拉科停住脚步。
哈利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一个高年级的学生,胸口挂着级长的标志。
“马尔福,”高年级生意有所指,“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德拉科脸色更红了,蓦地,他转身朝哈利伸出手,咬牙切齿,目光凶狠:“德拉科·马尔福!”
哈利看着德拉科的模样,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只有11岁,一定会拒绝这双并不真诚的手。
然而他早已不是。
德拉科再坏,也仅仅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因之,哈利笑了笑,带着七分真诚伸出手:“哈利·雷文斯。”
他没有再说你可以叫我哈利。
首席争夺战以一种古怪的气氛继续下去。
哈利没有参加,也没有人让哈利参加。他唯一要做的,不过是站在角落,等待所有挑战落幕,然后跟着自己的级长——刚好就是德拉科·马尔福——回寝室休息。
沿着过道一路向里走去,因为每一届被分到斯莱特林的学生都不太多,所以这里的寝室相对富余,是两人一间,而等哈利看到写有自己名字的门牌时候,饶是今天事事不顺,他依旧忍不住松了松眉心。
——他的寝室是在地窖最里头,偏僻狭小,连壁炉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烬,不知道还点不点得起来,然而相对的,这间冷寂的、仿佛被刻意遗落下来的房间只摆放一张四柱床铺。
——这个寝室属于他自己一个人。
行李已经被放到寝室中,哈利看着布满每一寸地面的灰尘和角落的蛛网,掏出魔杖就开始一打一打地甩着清洁咒,间或来一个“时光显现”,注意时间流逝。
好不容易,寝室终于清理完毕,哈利拿着睡衣推开洗漱间的木门,一抬头就看见镜子中自己的模样。
他并不是讨厌和人同住。但是现在……
“……自己一个人会更方便一点吧。”哈利抬手摸了摸脸颊,随后移开眼,不愿再去看镜中脸色青白的瘦弱孩子。
然而转过眼的他一下又看见了漱洗室外头银青色的帐子。
碧眼救世主顿时苦了脸:
“梅林啊,就算不能是金红色的,至少也来点暖色调吧?地窖本身已经够冷了啊……”
恶作剧和魔药课
一觉睡至天光大亮。
哈利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颇有些匆忙狼狈地洗漱过后,哈利不太熟悉地穿过斯莱特林的休息室,来到大厅。
人还没有来全,但斯莱特林的长桌基本已经坐满。
被有意无意撇下的哈利抓抓头发,自动自觉地走到尾巴坐下,拿了一杯牛奶,又取了一个甜甜圈——不过他并没有全部吃下去,一半是因为他本身就吃不下那么多,一半是因为从格兰芬多长桌那头频频投过来的视线。
属于伊尔的,不太友好的视线。
从另一个角度来想,至少他注意到我了,不是吗?哈利尝试着安慰自己,可是收效甚微——强迫自己再吃一口东西的他已经感觉胃在翻腾了。
“算了,慢慢来吧。”哈利轻声咕哝着,放下刀叉,不再勉强自己,“足有七年呢。”
是的,霍格沃茨的学习足有七年。
然而他呢?
他,又能剩下几年?
这一刻,哈利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没有忘记过当年的契约。
——那让他深深畏惧,深深感激。
早餐吃完就开始正式上课,已经是第二次面对这些课程了,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论是麦格教授的变形课还是弗立维教授的魔咒课或者斯普劳特教授的草药学,哈利都尽量为每节课为斯莱特林拿点分数——他认为这样有助于自己在斯莱特林过一种比较安静悠闲的生活。
至于宾斯教授的魔法史……哈利看着好像是第一次拿到开始学习的课本,悲惨地觉得自己不管学过几次,大概都能在考试之后很轻易将它遗忘。
至于那个传说中被黑魔王诅咒的黑魔法防御术职位,虽不像记忆中那样更换频繁,但这一年倒还是奇洛在教,只是这一回奇洛已经没有满身的大蒜味和古怪的大头巾了……虽然他的教学质量同之前一样让人不忍触睹。
匆匆几天一晃而过,又一次从魔咒课上走出来,哈利在人群中看着和罗恩相邀着一起往外走的伊尔,克制自己走上去的冲动。
再等等吧。他对自己说,再等几天……等找到一个好些的接近的理由,再说吧……
他转身走向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开始为接下去的魔药课头疼——虽然时至今日,简单的魔药配置对哈利已经不成问题了,但只要一想到上斯内普教授的魔药课,哈利就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七上八下……
“这都成了某种强迫症了。”碧眼救世主嘀咕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