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莲舟在一旁听得分明,他跑惯江湖自然知晓沙漠中风沙的威力。平心而论,宋青书如此安排的确可称得上是心思缜密,只是俞莲舟只要一望宋青书那张年岁愈大便愈显清冷俊美的脸庞,便忍不住心头笑意。宋青书乃是由他与宋远桥一手教养长大,意属他当武当三代掌门,这些年青书为了赈济灾民之事忙于行商少在江湖行走,是以武当三代弟子中诸如方振武、冯默之、常飞云等佼佼者都已在江湖中崭露头角,反而他这个当大师兄的默默无闻。如今六大派围攻光明顶,青书既然身为大师兄断不能置身事外,俞莲舟却是比任何人都期待师侄的表现。宋青书对俞莲舟心中那股“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情怀一无所知,只倒了杯茶递给俞莲舟,轻声问道:“二叔以为六大派围攻明教之事朝廷会不会知情?又会不会插手?”
俞莲舟眉心一皱又缓缓松开,顺手接过宋青书递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指着他身后的位置沉声道:“坐!坐下说!”
“谢二叔!”宋青书心知他的二叔俞莲舟性子沉毅见事极明,爹爹将武当参与围攻光明顶之事全部安排如数交予他手而不是自行做主,正是因为确认二叔能比他自己考虑地更全面做地更好。“当年朝廷中人从中作梗意欲挑起我武当与各大派的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这些年却毫无动静,二叔莫不是以为他们一计不成便就此死心?”
俞莲舟洒然一笑,当下回道:“绝无可能!不过是这些年武林尚算太平他们不曾窥到破绽。更何况如今义军四起,元廷愈发坐不稳这江山,他们一时半刻也顾不上这一头。”说到此处俞莲舟的面色忽然一沉,肃声道,“我武林正道与明教的恩怨由来已久,少林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出围攻光明顶……莫非,这背后还有朝廷的手笔?如此说来,这少林之中……”
宋青书心中暗叹他的二叔果然目光如炬见微知著,言道:“是或不是如今尚无定论,只是如此良机,朝廷怎能不好好把握?我若是朝廷中人,便至少能做三件事!第一便是待六大派与明教中人打地两败俱伤,再将双方人马一网成擒。第二,如今六大派高手倾巢而出,这门派之中可是极为空虚,若是就此毁了门派根基岂不是斩草除根干脆利落?这第三嘛,即便六大派有幸逃过一劫,只需将六大派围攻明教剿灭义军根基的事宣扬出去,再由朝廷做一番封赏,我们武林正道的名声可是比魔教还不如了!”宋青书所说的三条前两条上一世时赵敏便已做地十分漂亮,若不是杀出一个张无忌她已经成功了。至于这第三条却是宋青书自己的想法,对武林正道而言“名声”二字与武功传承同样重要,却不知为何冰雪聪明如赵敏竟从不曾想到?想来是甘于为蒙古人卖命的江湖人武功虽高却见利忘义,名声为何早已满不在乎。赵敏平日里接触的便是这些恬不知耻的武林败类,早已是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又如何能想到这一条?
俞莲舟沉吟良久,终是缓缓道:“明教不但不能灭,更不能伤了根基!”
“只除首恶,不问胁从。杨逍等人是何下场大可不必在乎,只是明教各宗派弟子却绝不能杀戮过甚!”宋青书跟着言道。
俞莲舟神色沉重地慢慢点头。“言之有理……”俞莲舟心知若是这般打算,围攻光明顶之事便不能再仰仗个人武勇却是要靠兵者诡道。毕竟武林中人狭路相逢便只有你死我活,兵法阵仗却是有生擒活捉的。“这些年你训练的民壮……”
“可用!”宋青书当即言道。上一世围攻光明顶之时,他便显露过布阵打仗的手段,然而那时无论武当还是其余五大派都意在彻底铲除魔教,因而终究是武功修为重于行军打仗。如今情况突变,宋青书不禁暗忖自己是否要将那些读熟的兵书再温故而知新一番。
43、躺枪这种事慢慢就习惯了
六大派除魔卫道剿灭魔教;此事说来慷慨豪迈,上一世时宋青书也同样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即出发;早一日攻上光明顶早一日解黎民倒悬。这一世由他亲自去做这准备的工夫;眼睁睁地看着打点兵器、药物、行装的银子一笔笔如流水般花出去他又心痛如绞。“白虎夺命丹、天王护心丹、玄心解毒丹都需再多备些。”
帮忙记账的唐剑麟闻言当即放下了笔杆;惊异地道:“还要多?宋师兄,白虎夺命丹和玄心解毒丹的药材寻访不易、天王护心丹中一味麝香又名贵异常;这……”
宋青书自然明白多备药物便意味着还要再多花钱;只是这个时候却也顾不了那许多;只板着脸冷冷地道:“我门下弟子纵使够用;这一次可是六大派同剿魔教,若是有他派弟子受伤,难道我们还能吝惜?我知药材寻访不易,如今也只能尽力而为。负责进药材的人手我已经派了出去,制药房那也已与胡管事说定,只要他们能多制一些丹药,便加他们工钱。”
唐剑麟摇头叹息不再多言,心中只道:这算好的账目还是明日再给宋师兄过目吧,否则只怕他今晚要心疼地睡不着觉!
房内才刚安静一会,叶轻泉又忽然闯了进来,埋头撞入宋青书怀中便叫嚷起来:“宋师兄!宋师兄!你去为我向师父求求情好不好?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围剿魔教!”
“怎么回事?慢慢说!”叶轻泉生性坚毅,年岁愈大愈不爱撒娇。今日这一扑直教宋青书受宠若惊,又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宋青书不曾过问张松溪与莫声谷遴选弟子参与围剿魔教之事,唐剑麟却是刚由比武取得资格,当下笑道:“轻泉,你年纪还小,等将来满了十六自然就有资格参与比试了!”
叶轻泉哪里听不出唐剑麟言谈中的取笑之意,当即抬起头来怒声道:“四年之后魔教还在吗?我的拳法考校今年排名第三,为什么比我差的霍然、吴燕山都能去我却不能?师父待我不公!”
“胡说什么?”唐剑麟与叶轻泉同出张松溪门下平日里总是更为亲厚,如今听叶轻泉对张松溪心有怨怼当即沉下脸呵斥道,“竟敢对师父无礼?师父当真宠坏了你!你年纪尚小气力未足,不让你去是爱惜照拂之意,你连这都不懂?”
叶轻泉被唐剑麟说地满面通红,只低着头望着地面,许久才小声地哼哼:“习武之人拳脚相交比的又不是谁的力气大……”
唐剑麟见叶轻泉还想狡辩,更是气地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正欲再呵斥两句,宋青书忽然抬手阻止了他,对叶轻泉笑道:“轻泉,难道你便不曾听过一力降十会?……我知你不服,这样吧,只要你打赢了我,宋师兄便为你向你师父求情,如何?”
叶轻泉双眼一亮,没一会又闷闷不乐地垂下头。“我如何会是宋师兄的对手!”
“我便坐在这,”宋青书仍稳稳地端坐在椅内又提起笔,“我还有账目要忙,宋师兄只用左手,只要你打败了我或者逼我用上另一只手……”
“让你离开座位也算吗?”宋青书的条件定地如此宽宏,叶轻泉不禁跃跃欲试。便是唐剑麟闻言也搁下了笔杆,等着看好戏。
“算!”宋青书轻巧地回道,毛笔轻触纸面稳稳地落下一笔。
“好!”
叶轻泉话音刚落出手便是五行拳第七招“手托明月”,拳打宋青书左臂腿扫宋青书的座椅。宋青书手臂一翻避开这来势汹汹的一击,斜下截断叶轻泉的拳路,手指微曲在对方的青灵穴轻轻一弹,叶轻泉的右臂顿时一阵酸麻。至于叶轻泉腿上的功夫的确重重地扫到了宋青书的座椅,然而这一扫却好似踢中了千斤巨石纹丝不动。
叶轻泉小小年纪,拳法能在武当三代弟子中排名第三,靠的便是他对拳法的悟性和机变。他一招不成左膝微沉借力踏上宋青书的座椅,双手同出使一招六合拳第十二招“玉女穿梭”锁宋青书的小臂扣宋青书的手掌,右腿却出逍遥拳第三招“青龙摆尾”砸宋青书后背。宋青书目不斜视,抬起右手慢斯条理地将写满的账本翻过一页,左臂一抖一抽脱开了叶轻泉的锁扣,五指如展开的花瓣一般顺势拂过叶轻泉右膝粘住他的伏兔穴,将他那一招“青龙摆尾”也化为无形。
叶轻泉面红过耳却仍不肯退,右足顺势勾住宋青书的肩头身体下沉好似倒吊在宋青书身上一般猛出左拳再出武当长拳第六招“叶底穿燕”直击宋青书腰侧。宋青书左手五指合并向下一切隔断叶轻泉的这一拳,去势不减又穿过叶轻泉的后颈托住他的肩颈,将他整个人都掀翻了出去。叶轻泉受宋青书这一拨一旋之力在半空中身不由己地翻了个跟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冷眼旁观的唐剑麟见叶轻泉跌地狼狈竟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叶轻泉的确对拳法造诣极深,方才短短三次交手便换了四套拳法且招招精妙,只可惜仍不是宋青书的对手。宋青书出手极快,用也不过是武当拳法中常见的截、粘、切、拨、旋等普通手法,竟连具体招式都未曾使全便将轻泉败于手下。想通此节唐剑麟亦不禁一阵凛然,若是换了他与宋师兄对阵又能不能胜出?唐剑麟竟没有把握。
宋青书仍不看叶轻泉一眼,只一边提笔书写一边道:“好了,来日方长!你如今该做的是要先学好武功,回去吧!”
叶轻泉坐在地上不肯答话,片刻后,他膝弯一沉竟又使半招“横扫千军”再扫宋青书的座椅。宋青书猛站起身,不理身后被踢翻的座椅,右手拿起账本左手却提起了叶轻泉的右脚脚踝。
被宋青书倒提在手上的叶轻泉哇哇大叫:“我赢了!我赢了!”
宋青书只是不理,将他倒拎在手上走到唐剑麟身边指着一处账目道:“此处再多加五千两,出发前先将随行弟子的兵器养护一番。”
叶轻泉还不肯罢休,接着叫:“我赢了!是我赢了!宋师兄耍赖!”
唐剑麟忍笑看了叶轻泉一眼才答道:“知道了!”
叶轻泉还在叫:“宋师兄耍赖!宋师兄耍赖!食言而肥!不是君子!”
宋青书不吭声,皱着眉将叶轻泉丢出门外。
叶轻泉还不肯走,在门外继续念经:“宋师兄耍赖!宋师兄骗我!宋师兄骗我!明明说好了的,宋师兄骗我……”
唐剑麟忍无可忍,伏在桌上捶桌狂笑。他自然明白方才是叶轻泉内功不如宋青书,那一式“横扫千军”宋青书若是不主动避开,叶轻泉今日必然要断一条腿。至于叶轻泉,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谁让我们的大师兄对叶轻泉一向是当儿子来养呢?
武当出行的弟子全由宋青书操心行装,却有一人是例外。殷夫人如今正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在房里为殷梨亭飞针走线,宋青书再怎么面面俱到她也嫌弃他不够贴心!
“这救命的丹药怎么能用瓷瓶装呢?与人交手万一丢了摔了,当然是要用蜡丸密封了藏在鹿皮袋中嘛!”
“六婶说地是!”宋青书叹息。
“还有这司南,沙漠中的确少不了司南,你能想到已是聪慧。只是这么大一个,你怎么不干脆给你六叔一个磨盘呢?”
“六婶说地是!我一定尽快换个小的。”宋青书咬牙。
“还有这斗篷……”
“咳咳!”坐在边上的殷梨亭急忙咳嗽两声,在妻子的耳边轻声道,“媛媛,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殷夫人微一挑眉这才注意到宋青书的面色都已经发青了,她停顿片刻又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