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桥这般推心置腹,张无忌顿时一怔,片刻后方躬身一礼,正色道:“无忌谨遵大师伯教诲!”
宋青书如此病弱,武当派上下再不敢劳动他,只令他安心休养。莫声谷对自己这一箭伤地师侄这般厉害极是不安,他又熟知宋青书个性,知道他若是没人看着定不会乖乖养伤,这几日便时时在宋青书身边照顾。有莫声谷坐镇,冯默之等再没寻到机会与宋青书提及宋远桥的决定。
却是莫声谷见他这几日无精打采,心中关切,便问了一句:“可是有心事?”
宋青书怀疑眼前的张无忌不是真正的张无忌,可这种话又如何能说出口?不禁气馁地微微摇头。莫声谷与宋青书相处日久,对他十分了解,当下双眉一轩,只盯着宋青书不说话。宋青书自重生以来一向对莫声谷从无违拗,顺从七叔几乎成了本能,一见莫声谷神色不渝,便急忙答道:“我在想无忌……无忌他……”宋青书呆了半晌不知该如何措辞,许久才试探着道,“无忌当年离开武当不过十岁,如今再见已过去了整整十年,他……真是无忌吗?”
莫声谷闻言顿时深感哭笑不得,简直要怀疑自己那一箭不是射在宋青书的肩头却是射中了他的头颅,使他说出这种胡话来。“这假扮无忌又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无忌对咱们武当派的事这么了解,便是杨不悔也认出……”
“是我糊涂了!”宋青书也知这一问可笑,急忙打断莫声谷。“七叔以为,无忌如何?”
宋青书问地没头没脑,莫声谷不由一怔。他见宋青书神色忐忑,只当他是忧心长辈们有了无忌便冷落了他,不禁笑道:“你无忌师弟心智坚定、武功高强又志存高远,定会干出一番了不得的大业。怎么,可是你这当师兄的自惭形秽,想急起直追?”
莫声谷这番话本是一半真心一半玩笑,怎知宋青书竟自嘲地道:“如无忌师弟这般人物,世间又有几人,我怎会比得上他?”
莫声谷一惊,注意到宋青书神色平静显然这番话是发自真心绝无伪饰,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三分恼火七分酸涩,刚想着该如何劝他两句,又有弟子推门进来,言道:“七师叔,少林派空闻方丈到访,特来探望宋师兄。”
空闻大师与张三丰尚且平辈论交,如今亲来探望宋青书,宋青书自然不能在床上见客,急忙跳将下来,手忙脚乱地整束衣冠。莫声谷见他重伤在身,手脚不似以往灵便,便拿起外衫上前帮他穿上,到这时才发觉这件外衫竟是大了不少。莫声谷手下一顿,不禁抚着宋青书单薄的背脊低声道:“待回了武当,便好好歇息一段时日。”
宋青书不明所以,只随意一点头,与莫声谷一同向大厅走去。大厅中,空闻大师已然在座,莫声谷急忙上前行礼道:“不知空闻大师到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空闻双手合十,起身笑道:“张教主那正为了明日公选武林盟主的仪式争执,老衲不堪其扰,特来此处求个清静。宋少侠,身体可好些了吗?”
宋青书忙道:“空闻禅师当面,怎敢称个‘侠’字?禅师若不嫌弃,唤小子一声青书便是。禅师若有教诲,当传召小子近前聆训,怎敢劳动禅师大驾?”
空闻却道:“老衲此来还是为了谢过万安寺中宋少侠的相救之恩。”
宋青书全未想到空闻大师竟会谢他相救,只喃喃道:“这相救我六大派的原是我张师弟……”
“张教主有张教主的功劳,宋少侠自然也有宋少侠的功劳。若非宋少侠的兵法胜了王保保,我等怕是等不到张教主前来相救。高塔之外也是宋少侠先见之明逼迫王保保退兵,我中原六大派方才得以保全。”说到此处,空闻不禁微微一叹。“老衲虽是出家人六根清净,此时却也不得不叹服你太师父果然了得,竟能教出你这样一位掌门继承人。他日这武林之中,宋少侠必为翘楚人物!”
宋青书活了两辈子也不曾听过这么高规格的夸赞,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竟不知如何回应。隔了半晌,方小声答道:“禅师过誉了,这掌门之位全凭太师父一言以决,青书万不敢肖想。况且张师弟武功超群,又是明教教主、武林盟主……”
“张教主固然是神功盖世,宋少侠却也不必妄自菲薄。老衲听闻宋少侠历年来在武当收留众多灾民,为养活他们不惜名声蹈海行商。如今正值乱世,宋少侠能有这般善念救济天下,却是远胜武功修为的精进。宋少侠心地仁厚,不计得失,他日必有福报。”空闻又道。
“这……”宋青书垂下眼轻声道,“青书只是尽力而为,救得一人是一人,当不得禅师这般夸赞。况且,若非太师父、爹爹、诸位师叔一力支持,众师弟从旁相助,仅凭青书一人也是独木难支。”
空闻微微一笑,只道:“华严经有云,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宋少侠这般淡薄名利,却是颇有几分禅性,与佛有缘了。”
宋青书沉默良久,方低声叹道:“功名利禄、贪嗔痴欲,青书驽钝,不知如何区分,只能尽量不放在心上。”
宋青书这般老实,竟引得空闻大师哈哈一笑,朗声道:“宋少侠心下无尘,老衲十分欢喜。有朝一日,宋少侠若想深研佛法,少林扫榻相迎!”说罢,也不要莫声谷等相送,只口宣佛号,径自走了出去。
空闻方丈亲自跑来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一通,直把莫声谷听地云里雾里。许久,他才似明白了些什么,忽然说道:“青书,你太师父是道士,武当派又是道门,你纵然要出家,也不能去少林当和尚!”
宋青书也知空闻大师今日所言必然意有所指,只是他如今心事重重只想着张无忌的真假,哪里顾得上细思各中深意。听闻莫声谷这一声嘱咐,他登时一愣,半天才幽幽道:“七叔,我从没想过当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模拟一下空闻大师跟小宋的谈话,大家感受一下语言的艺术O(∩_∩)O~
空闻:大家都在烧热灶,老子是高人,特地来烧一烧冷灶。宋同志,辛苦了!
青书:为人民服务!
七叔:啥意思?
空闻:宋同志,你为人民做出的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组织没有忘记你!
青书:这要感谢张无忌同志英明领导,我只是个跑腿的。
七叔:说人话好吗?
空闻:年轻人,要沉得住气!戒骄戒躁,再创新高!我看好你哦!
青书:张无忌才是主角,我是配角,我懂的!
七叔:我跟他用的是一个WIFI吗?
空闻:年轻人,你要发掘自己的主场优势,再接再厉,跟张无忌斗下去啊!
青书:啥意思?
七叔:脑洞太大,理解不了!
空闻:张无忌走的是高端路线,你就要改走群众路线,结成“抵抗张无忌称霸武林”运动的最大统一战线!
青书:说人话好吗?
七叔:师父,地球太可怕了,我要回火星!
空闻:当然,如果你们武当派实在偏心,跳槽嘛!少林欢迎你!
七叔:!这个我听懂了!青书,你不能当和尚!
青书:……我就没想过当和尚!
于是,宋公子,这搞政治的艺术,你还太嫩!至于七叔嘛,盒饭在那边,谢谢!O(∩_∩)O~
80、争不过还能跑
张无忌任武林盟主的仪式正在明日;武当派也算是半个主人,莫声谷身为师叔也不能时时陪着宋青书;是以见过空闻大师之后;他也很快离开了。宋青书无所事事,便立在窗边向明教包下那间客栈眺望,只见人来人往人声鼎沸,果然是远胜此处的冷清寥落。他一手扶着窗台;忽而微微一笑;他还记得上一世是没有六大派公推张无忌为武林盟主这回事的。可这一世;也不知张无忌使何手段;自他醒来这武林盟主的位置便已是其囊中之物;竟连少林派的空闻方丈都无力阻止。无论这个张无忌是真是假,至少这一世,他可比上一世高明太多了!
正暗自忡怔,房内又被推开,方振武、唐剑麟、冯默之三人竟一起来了。眼见宋青书还有这闲心瞧热闹,冯默之当即气地脸歪嘴斜,嗔道:“宋师兄真是好兴致,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悠游自在呢!”
宋青书被冯默之这一句说地一愣,见他们三个神色凝重,便上前给他们倒了三杯茶水,问道:“何事?”
方振武与唐剑麟兀自沉默不语,冯默之却迫不及待地道:“宋师兄可知,大师伯已将武当庶务交给张无忌处置?”
宋青书一怔,当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灭绝师太头七那日起。”冯默之目光炯炯地望着宋青书言道,“大师伯本意是为了方便资助义军粮草,可如今,张无忌的手是越伸越长了。”
宋青书额上微微冒汗,却仍强笑着道:“此事连七叔都不曾提起,想必并不重要。更何况,资助义军粮草,我武当本是责无旁贷,冯师弟是不是……”
冯默之听宋青书这么说,只气得七窍生烟,不等宋青书把话说完便用力一拍桌面,向方振武与唐剑麟二人恨声道:“你们怎么说?”冯默之生于商贾之家,耳濡目染,原就对这等夺权的手段更为敏感些。若非方振武与唐剑麟二人一致反对,他早将此事报给宋青书,斩断张无忌伸来的这只手!
方振武望着宋青书半晌,说道:“张无忌说要武当名下佃户结成什么合作社,承包土地,提高产量;又说要去海外寻访两种高产量的物种,叫什么……玉米、土豆?”
唐剑麟跟着道:“他说咱们的流水账过于繁琐,而且容易有缺漏,建议我们改了这流水账;又要打下泉州,日后只有武当才能直接与色目富商交易;还要成立货殖府,允许武当名下商户入股武当的海运买卖。”
“做完这些,接下来应该就是我冯默之管束武当义军不力,要将武当义军并入明教。”冯默之望着宋青书,冷嘲地道,“宋师兄,这还是小事吗?”
宋青书的身体微微发颤,他力竭地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久久不曾答话。
冯默之见宋青书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生气,强忍下抽他两巴掌的冲动,只冷声道:“究竟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反正于我而言,你跟张无忌也没什么分别。惹恼了小爷,我就回泉州帮我爹爹去!”说完,他不顾方振武与唐剑麟的阻拦,直接摔门而去。
眼见拦不住冯默之,方振武与唐剑麟又回头叫道:“宋师兄!”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宋青书沉默许久,终是轻声说了一句。
傍晚的时候,宋青书去了宋远桥的房间,可是究竟该如何与宋远桥提及张无忌的事,他又毫无头绪,便只呆呆地跟着宋远桥不吭声。
宋远桥见这个平时一向机灵讨巧的儿子今日这么傻乎乎地跟着他,偏又不说话,不由关切地道:“可是身体不适?”
宋青书心中一暖,忙摇头道:“孩儿并无不适,爹爹安心。孩儿见爹爹这几日总是行色匆匆,偏偏孩儿又有伤,半点也帮不上爹爹……”
宋青书这般贴心,宋远桥也是微微一叹,心中暗道:他这个儿子,除了在男女之情上略有不足,其他的也的确是无可挑剔了。想到此处,他伸手牵着宋青书在桌边坐下,郑重其事地道:“青书,爹爹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待回了武当,禀明太师父,给你定门亲事可好?”
宋青书猛然一惊,只强笑着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