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丹同学不免对张屠户家的伙食心向往。与张明芳做朋友,多多少少就带有这样的一点功利色彩,因为那样,她就可以在张家玩的时候,假装忘记时间,直混到张家开饭为止。那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蹭到一顿,在自己家中无法享受到的美味佳肴了。此时的胡丹已经是很有心机的一个人了。
这样的小阴谋胡丹小姐很快就得逞了,而且,绝没有象她所预料到的那样艰难。因为以她家对她同学的态度,到她家想蹭到一顿免费的午餐,不先自残——伤肝伤胃豁出半条小命,是绝不会吃到她家一口饭的。胡妈妈的嘴巴,倒是一个鲜甜的人,每每见到她与同学走在一起,总会和蔼地说,“毛毛,哪天跟丹丹一起到嬷嬷家里吃饭,嬷嬷给你们做好吃的!”而一旦有人信以为真,那就倒霉了。不是因为没米,就是因为没柴,和她的老公,胡爸爸吵得二一添作五。再皮厚的人,怕也无处立足,仓皇而逃。总不能因为要吃一顿饭,就要弄得人家夫妻反目,家庭破裂吧。就算那天胡妈妈心情巨好,等饭到嘴,怕也是前胸贴了后背,饿得口吐酸水。那日,胡丹决定到张家蹭饭,事实上早已经做了眼冒金星的准备。
而事实上,那天放学之后到张家做家庭作业,张明芳的妈妈就已经喜得不得了。要她晚饭一定要在她家吃。而对张母其人并不太了解的胡丹同学只以为人家母亲都象她的母亲一样,只是嘴甜,到吃饭的时间就恨不能手搡脚踢赶人出门。说话不算话的大人她见识多了不。家里就有两位。所以心里难免不蹋实。内心里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不蹭到饭吃誓不罢休。反正回家也吃不到晚饭了,因为早上出门之前,她已经向家人夸下海口,张家要在晚上请她吃饭。她的家里人也现实的很,当即表示她的那一份大家负责给消灭了,免除她的后顾之忧。
与她的担心正好相反,是张父张母的不自信。他们还在担心胡丹同学中途撤退,悄悄溜走。不肯赏脸吃他们家的饭呢?所以在事先打过招呼的基础上,加快做饭的速度,连平时从不上灶台的张屠夫也钻进厨房里帮忙。原因就在于他们的宝贝女儿朋友实在是少得可怜,为了让女儿不至于孤单,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女儿周边的那些孩子,希望他们能诚心诚意地与女儿做朋友,做的久一些,再久一些。然而事与愿违,学习成绩一般般长相更是一般般的女儿很难获得同学们的亲睐,直至胡丹小姐现身之前,还从来没有一个孩子愿意到他们家来玩,更别提有什么闺中密友了。为此做父母的也有负罪感,如果自家门第不是杀猪的,是个当官的是做老师的,孩子也不至于朋友都没有一个。
胡丹是头一个肯光顾张宅的,因此,张家将胡丹奉为上宾,巴结唯恐不及,满心地希望她与他们的女儿张明芳友谊地久天长。张明芳的妈妈恨不能马上找一个公证员来公证一下或者干脆找个律师来签个卖身契什么的,好保证她的女儿今后的人生旅途上至少有她胡丹这样的一位朋友风雨相伴不再孤单。
爆猪肚爆猪肝,红烧里脊红烧蹄膀,东坡肘子香卤大肠,粉蒸肉溜三尖,糖醋排骨糯米圆子。满满一大桌子全猪宴,看得胡丹同学眼睛珠子都在往外面流口水。
全家人作陪。张爸张妈张明芳的姐姐张明芳的弟弟还有张明芳自己。全家人都是喜气洋洋地望着她,就象胡丹望着面前的一大桌子菜那么喜欢。这也是她第一次被别人当作大人来看待。这让她恨不能马上痛哭一场。喜及而泣。可是她马上哭都来不及了。
张家人的好客,天下少有。张父给她挟了一块糖醋排骨,张明芳挟过来一大筷子的里脊肉,张母则把整碗的红烧蹄膀倒了一大半在她碗里,边倒边回忆自己生过张明芳后奶水不足,张明芳奶奶煨了几十只蹄膀汤给她攒奶,后来奶水喝都喝不完,整碗整碗的挤出来倒掉。
自从饭菜上桌张母就好象无事可做了一般而她自家的肚子似乎也无须照料,一味地站胡丹旁边专门为她的碗里续菜。包括她丈夫张屠户在内,所有的人都求她去吃饭,她都执拗地坚持不去,好象跟胃有仇似的。专心服伺着胡丹。并且好象和胡丹较上了劲,有意比赛着看,是她胡丹吃的快还是她挟的快。她吃的快她加的勤奋。她提速她也跟着提速。当然吃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菜被填进来的速度。胡丹只得暗里服气,比不过她。她们腮帮子又酸又胀,忙得就快要掉了似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好在只是吃饭并不是赶着去投胎,要不就误大事了。
吃的慢了,胡丹的碗里马上堆的象座小山似的。再往上加就得披下来。张母一下子好象失了业了无事可做,郁郁寡欢的样子感觉顿时不象刚开始的那样子兴奋。就有一些象她一样的妇人有着特殊的爱好,无论是谁到她们家吃饭都要把客人续菜续到投降不可。好象只有那样才是待客之道。就仿佛那些菜是公家财产不花她张家的一分一毫。
现在她的兴奋被打断了,她显得有些懊恼,可是她不好意思指责客人,因为别人可不是她丈夫。所以她只好冲着自己的丈夫抱怨,说就是因为他“豁呆子”(残破的铜钱,也就是残币的意思)帮忙越帮越忙,要不是他到厨房里东岔一下西岔一下,她完全能够做出国宴的水准。而不是象现在这样的乌七八槽,害得客人(指胡丹)早早的失去了味口。这一切都是张屠夫的错。张屠夫给女儿张明芳以及胡丹各做了一个鬼脸点头答是。胡丹赶忙接过来说,菜烧的绝对一流,好吃,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菜过,要怪也只能自己的嘴巴不争气,可能是平时缺锻炼的缘故见到这么多好吃的菜一下子忙不过来,不能怪任何人,锻炼锻炼一定会好此。张母开怀大笑,那还不容易,以后,我家就包下你的伙食了。“真的!明芳妈妈你没骗我吧?”胡丹开心地大叫起来随即便小下声来,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人家开个玩笑自己就当了针,人家凭什么要多养一个白人呢?旁边吭着头吃饭的张爸张明芳的姐姐意味深长地边笑边往里扒饭,更是让她绯红了脸。
“我跟你讲过多少遍,家里要卖几个大一点的碗。这个杀猪的就是小气,碗都这么大一点点,这么小的碗让人家客人怎么吃。这客人要是脸皮薄一点不好意思盛二碗肯定是吃不饱的。在这里吃不饱,回到家以后肯定要吃二餐,这要传出去让我还怎么做人?人家不会怪你张杀猪的,而会讲我这个屋里的小气不让客人吃饱饭。转过头来又对埋头苦干的胡丹说,丹丹你既然跟我们家明芳是同学是好朋友,那就象我的亲女儿一样,在阿姨家里就象在你自己家里一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千万不要作客,你叔叔买的碗小,吃不饱尽管盛,不要跟我们张家人学。张家人都是细佻鬼,猫量,再好的菜吃不了一点点,阿姨我烧的回锅肉再高级的大饭店里的厨师烧得也不会比我烧的好吃。你多吃一点。吃吃看好不好吃。好吃吧!胡丹嘴里嗯嗯地应着直点头。张母高兴得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级胡丹同学吃饭的那只碗,本就是特大号的。早晚用来洗脸泡脚都不会有问题,张母还嫌不够大,觉得怠慢了客人。望着胡丹碗里放不下再多的菜,她比谁都要着急。如果猪笼里的那位先生或者女士同意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或者是她的那只“大碗”借过来一用的。只要能够让人家的小姑娘吃的饱吃的尽兴,她是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什么招都可以想得出来的。只有当客人撑得走不动路了,她才会有成就感才会觉得当了回好主人。否则就会觉得对不起人。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一个不成来两个。并马上付诸实施。眨眼间胡丹小朋友的面前便多出一只海碗来。很快那一只新来的海碗被堆得象座小山似的。为了便于胡丹左右开弓。张母劝胡丹将手里的筷子换成勺子。尽管胡丹同学很不情愿,最终还是没有犟过力气更大一筹的张母,让胡丹感觉就如同回到呀呀学语的婴儿时代实在是委屈的厉害,差一点就要气哭了。直到这时她方感受到了张母霸道的一面。
胡丹摸了摸嘴。她早已经超额完成任务,再吃肚子就要爆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好象遭遇到了些许状况。“再吃一点!”张母劝道。不过与别人的劝不同的是,她的劝,是不容疑的,否则就会翻脸似的。胡丹摸摸肚皮,呵呵傻笑道,“阿姨!我吃饱了。吃不下去了!”她是从来不知道客气的一个女孩子。小学五年级的那年暑假她与自己的父亲一同去市里一远房亲戚家做客,去了之后就乐不思蜀,一晃一个月过去了,父女俩依然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无可奈何之下那家远房亲戚只好撕破脸将父女俩轰了出来,否则,非要被父女吃了产不可。
“这块排骨吃下去,要不然你就看不起阿姨。”张母从她没有吃完的两只海碗挟出一根排骨来伸到了她的嘴边,红红的油水一路滴过来。拒绝简直就是造孽就是犯罪。胡丹一咬牙一跺脚勉为其难张嘴将那根排骨叨在嘴里好不容易吃了下去。就象吃进去了一堆抹桌布,她已经感觉不到肉的香味了。吃什么也不香了。可是并没有完,张母并没有看出她刚才吃排骨时的那副命要送掉的样子。未等她完全停下嘴来,又挟起了一块猪肝。“宝贝!再吃一块猪肝。今天的猪肝阿姨烧的特别嫩。烧了一辈子的猪肝了,我还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烧得这么好吃。你们不要笑,真的。是真的好吃,你尝尝!”胡丹摇头。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那只刚刚吞下去的的排骨,因为胃拒绝接纳已经给退了回来,只要她一张嘴那根排骨就会喷薄而出。她再次强行把那块排骨押送回去,胃已经相当不满了,食道也向她发出了最后通牒,它们不会再给任食物发放通行证了,因为刚才的退货差一点引发退货狂潮,它们再也受不了倒流的胃液的刺激了,而张明芳的妈妈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她。
“最后一块!”张母和霭地对她说,就象面对一个不肯好好吃饭的任性的孩子。依然是不容置疑的口气。而胡丹此刻一点也不觉得张母和霭可亲了,只是觉得狰狞得可怕,就象狼个婆的笑后面是要剥她的皮抽她的筋要她的小命。胡丹急了怕了,脸上已经没有多少人色,为自己的性命捏了一把汗。挥着手醉了酒一样拼命地摇晃着脑袋,试图把张母拒于千里之外。张母不高兴了,好象真的是不高兴了,噘着嘴脸上的笑同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哎呀!你这个小丫头真是!跟我客气什么,你要是吃不饱,你家里人肯定会说我的。说我张家人小气,吃饭都不让人吃饱了。你再不吃阿姨可要不高兴了。真的!我真的要不高兴了!”那副样子真的象马上要撕破脸皮的架式。
胡丹哪见过这阵势,不好意思了。有一些难为情了。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这还在人家饭桌上趴着呢,就要与人家翻脸,她真的做不到。尽管她很少有难为情的时候。她看了看张母看了看张明芳又看了看张家的其他成员,除了张母,其它人都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表示这样的情境他们早已是司空见惯。胡丹冷汗就下来了,就觉得今天怕是要把小命丢在这儿了。人为财是鸟为食亡,自己好象不是属鸡的而是属鸟。她站起身来想跑,被张母一把摁住了,似乎对这一着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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