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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这些被城里称做农民工的人,衣服破处,寻找奢华,对城市趋之若骛的时候。城里人则把我们,当作是入侵者,与之争食的蝗虫,避之唯恐不及。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是不是都已经做足了在城市里锁定一生的准备。不过,在我看来,至少在我看来,对城市乌托邦的渴望,一点也不比白日梦理智多少。
无论是前赴后继的农村暴发户,还是农村出去的大学生,以及千千万万的农民工,能够一圆城市梦的百不其一。
城市之于绝大多数人,终不过就是浮花掠影下的死水一潭,除非是牺牲在里头,最终在青春逝去,热血耗尽后,又不得不灰溜溜地重归故土。
所以,我知道这里绝非我的久留之地。我的根在故乡,在那个不起眼的小镇。如果没有妹妹之死,爷爷之死,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离开她。
城市是别人的,是别人的故乡。我的故乡在远方。如我者不过是匆匆过客,再繁华也不过是别人的饕餮盛宴!
在离开农乡的一年多里,我已经饱经城市的苍桑,却从未感受到城市的美好。如果没有来到这偏之一隅的码头。我都觉得自己不过是城市这个大的垃圾场上仓促起舞的孤独舞者。眼泪和着尘埃,赤足趿着木屐,一边流着泪水一边跳舞。
遍布城市的垃圾是我的施主,我不过是城市上空托钵的行者。
“真的!不要骗我哦!”她一下子倒了下来,以背为足,倒退着从我的两腿之间,直到后脑勺顶到了我的下巴额。
“那我得先跟刘经理和你舅舅他们辞职!”我说。双手各攥着了一只奶,揉了又揉。
“不要辞!”她拍了一下我的胳膊,我以为不要捏她的奶,停下来了,“辞职他们就有防备了。”她说。
“什么意思?”
“让我舅舅知道了。我们就走不成了!”
“走不掉?我们谈恋爱,你舅舅又不是不知道。”
“可我舅舅和我爸爸说你们那里很苦的,没有一个人愿意我跟着你到安徽去受苦。所以,离开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偷偷地溜。”说至于此,她还有意降低了声调,仿佛门口正有人偷听一样。“刚刚摆脱了妈妈,我可不想,再被爸爸舅舅栓住没有自由。好像我是犯人似的。我才不想再让他们管我呢。我要跟你走。我的未来,我作主。你讲对不对,”她努起嘴唇,噘成一副鸡屁股的模样,以表决心。
“好丑!”我忍不住在那努起的嘴唇上揪了一把。
“呸呸呸!脏不脏?”她假装生气道,“再也不要让他们在旁边指手划脚本的。这个能干那个不能做。反正我是受够了他们大人。”
“按你的说法,我们除了私奔没有别的办法好想了?”我觉得有点儿好笑。这都什么年代了,我难道得重演一遍,古代才子佳人私奔的一幕?不过,真要是那样,还真够经典的。也未尝不可一试。
“当然。”她的口气非常地执着。女孩子可能都是这个样子,犯起浑来,比男人还要猛浪。
“逃就逃呗,我是无所谓的。只是以后受苦,你可不要叫,骂我骗你。前面,我就已经给你打了预防针。你以后,可不要骂我是骗子哦!”
“不会得,”她已经是跃跃欲试,仿佛马上就要动身逃出樊篱。
66。…第六十六章慈悲
第二天,一直睡到八点四十,我还赖在床上不起来。我想她的想法,应该和我的也差不多,看看谁最后撑不住起来去叫对方。
正想着到九点,到九点,她还不起来叫我,我也得起来,要不然就太不像话了。
这时,有人叫我。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反正不是她。因为,对方叫的是“俞师傅!”
而她早就不叫我俞师傅了。高兴时,叫声帅哥,不高兴时,要么叫俞大头要么叫死鱼、烂鱼、臭鱼。也就说,高兴时,我还算个人,不高兴,我就成了动物。
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多多少少不好意思。
说良心话,我这哪里是打工,分明是在老干部疗养院里疗养啊!这福享得,太吓人了,都没谱了!
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尽可能地不要让人看出来,刚被叫醒的。“什么事?”我尽量把声音往高处扬,避免声音以那种刚睡醒时慵懒而沙哑的音调出去。
“来了个吊机工,刘经理让你去考一考他,合不合格。”那人说。
“马上过来,马上过来”我忙不迭地答应。心说,我先把你糊弄走再说,省得你跑过来发现我刚刚起来。听出来了,是老肖的声音。这家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要是让他知道他叫我的时候,我还睡在床上,那转过身还不就马上拨弄给刘经理他们去听,“电俞如何如何——”。
就算刘经理们不拿我是问,被人说闲话,总是不好。
应聘的是位江西人。小鼻子小眼睛的。相当地黑。忘记带电筒了,一时半会儿,我在他的脸上就没有找到他的眼睛在哪里。瘦条条地,一根上了年纪的豆芽菜。拖着地方音。
张段长已经在那里了。
上回差点电死我的吊机,已经彻底下岗了,吊臂被台风给刮断了。重新卖了台,不过是一辆八吨的汽车吊。考虑到汽车吊灵活,不像电吊,躺在哪里,就很难挪窝。
会开吊机的师傅,因为不会开汽车,所以,只好重新再招一名汽车吊司机。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作为考官去面试别人。有点儿兴奋,还有股子草菅人命的冲动——当然,那不过是一种恶作剧式的想法。我的本性还算是宅心人厚。再联想过往自己去他人府上面试时的紧张与局促,恨不能,不让他试,就通过才好。对于面前的这位上了一把年纪的老豆芽的紧张和不安,不仅是感同身受。更多的是慈悲。
我劝他不要紧张,把车子开起来,让我们看看就行。我尽量陪着笑脸,也尽量显得轻松,生怕我的郑重其事,会导致他的紧张,不知所措。张段长,则一直黑着脸,而平常他是很少这么摆着脸的,可能是早上没有喝酒的原故。
可能还是太紧张了,吊机师傅上车后,光发动发动机,就发动了好几下。车子是新的,不存在电瓶电量不足或接触不良的问题。说实话,一遍又一遍的启了又熄,熄了又启,就算我是站他一边的,还是听得我心里一阵凉似一阵。这水平大概也就手扶拖拉机、机动三轮的水平。
应该是第五下吧,车子才终于发动起来了。如果再发动不起来,我都怀疑得去卖充电器来给充电了。
启是启起来了。可是好长时间,光见屁股后面冒烟,不见车子动弹。可能是气功大师出身,不运足了气,就发不出功来。
黑的像张翼德似的张段长终于是耐不住性子,跑到驾驶室门口,冲着车窗里头,直着脖子喊,“走啊!往前开啊!”
我不知道吊机师傅是如何的表情,应该是不会好受吧!在张段长半疯半威胁下,吊机师傅终于又开始行动了“嘎嘎嘎嘎!”一连串强行挂档的声音。撕心裂肺。瞅那手艺,应该也就是师娘教的。
我很担心齿轮箱里的齿轮牙齿,让他这么一通胡搞,还能够剩余多少,兴许一多半的牙都要给他打豁了。跟我一样,又是一个职业杀人。
“你会不会开?不会开滚下来!”张段长火大了。
没有那么灵的。张段长一发火,档就挂上了,车开始动了。
我先还为江西老表能不能把车子开起来捏了一把汗,见车子动了,不由得转忧为喜。可是,马上心就给吊了起来,原来,档挂上动起来后那一刹那,吓人的一幕突然出现了。车子并没有像我们所预期的那样——向前开,而是猛地一撅屁股朝后冲了过来。
好在我是站在车子的侧身方,不是在正屁股后面,否则,能否逃过,我真的无法想像。我是一蹦多远,远本在驾驶窒边上站着的张段长,也象只跳蚤一样,一弹多远。跟我一样,都吓得不轻。
我的天,太莽撞了。就像一头脱逃的野猪,没头没脑地迅速地往后冲了出去。
“你脑子有毛病啊!”老肖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过来,包括张段长,我,我们三个人,全都扯着喉咙喊,“快停下来快停下来!”又是打手势又是跺脚,急得什么似的,要他把车子停下来,否则就要出事了。
怎么喊也没有用,吊机师傅就像是跟我们堵气似的,继续往后冲去,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迹象。
而车子的后面,就是一圈又一圈的钢筋。我不知道车子撞在钢筋上面的后果,会是怎样?没人干过,也不会有人故意要往钢筋上面撞。也许会车毁人亡?也许码事也没有。天晓得呢。
既然他不肯停车,我们的挣扎,显然是没有用的。我率先不喊了,然后是张段长,再就是老肖儿子,我们三个人,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吊机屁股后面,眼睁睁地望着车子撞上去。没有别的办法,听天由命了!
“端”地一声车屁股撞在了两捆钢筋上。我的眼睛眨了眨。并没有想像中的激烈火花四溅。令人惊恐的一幕并未出现。稍稍有一点遗憾。好事是,车子停下来了。
“你会不会开车,会不会?会不会?不会,就滚下来!”真是其父必有其子,老肖儿子,气得是直跺脚,唾沫星子,也没少喷。
“你聋啦!叫你停,你怎么不停?”张段长也骂。他的喉咙本身就哑,喝酒喝的,现在是更哑了。两个人,一边窗口一个,冲着里面就骂。
说实话,逮谁都会骂。也就碰到我。
我转到车子后面一看,有点意外。除了蹭掉了一些黄油漆,其他的安然无恙。“没事没事!”我大笑道。
不用跑到前面看,我就能感受到吊机师傅的难堪。当然,我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位吊机师傅的水平,高死了都不会高。
可是考虑到当初我进码头时的表现。他的表现,已经算是不错了!我放了一把火,而他不过走错了方向而已。当然也没有刹住车。或者是根本就知道刹车。
“算了吧!反正又没有撞坏。让他再试一下好了。都是出外打工的,都不容易。”我上前去劝张段长和老肖。要他们再给吊机师傅一个机会。
说到同是打工的,张段长不做声了,摸出烟盒来,掉过头去抽烟了。而老肖还在那边骂骂咧咧的。
“好了,骂什么骂呀!初来乍到的,东西又第一次接触,哪里那么好。紧张肯定难免的,有什么好骂的?”我差不多是冲着老肖儿子发火了,老肖儿子这才闭了嘴。
“你试你的,不要紧张。想好了,哪里是哪里,再动手。好不好!”我简直成了幼儿园里的阿姨,能多轻柔,就多轻柔了,生怕声音大了,粗了,吓坏了他这个景德镇来的官窑瓷器。
我是将心比心。想想如果是我处在他的位置,技术粗糙,家里可能还等米下锅,所以,特别想得到这个位置,为家里挣点吃饭的钱,否则,就要饿饭了。我是这样想的。
所以,明知道他技术不到家,处在同为打工者的立场上,除非他一点也不会,否则,我就要给他机会。
好在接下来,他还真给我面子。把车子开起来。尽管很慢像蜗牛那样的爬,而且过一段就是顿就是一顿。我还是大叫着冲张段长和老肖道,“这不是会开嘛?刚开始有点儿紧张罢了!”为他说话。
“好吧!随你了!”张段长甩了甩手,苦笑道。既然我原意担这个责任,他这个老江湖,又何必非要做恶人。两人一摊走了。老肖是打死了,也不同意。我把手一挥,“关你什么事!”把他一冲多远。
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