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辛少校也清楚,多个军种混合在一起,执行如此一项外太空的特殊任务,尉级乃至校级军官同普通士兵无异,军衔不是决定职务的重要因素。如果不是因为飞船航行之初需要优秀的航天技术人员,他应该进入休眠状态,象绝大部分人那样,才更为合适。克里有意使用有军衔的文职人员,正是要尽力驱除战争无所不在的那种暴戾之气。
这一点,密罗辛少校如何能知晓呢?漫说是他,许多久经沙场出生入死的正在执勤的军官,也难以理解布鲁诺飞船主管帕欧卡将军的这个决定。
密罗辛少校如果不是因为战争,应该继续在大学里成就他的航天研究,但是他看到了战争能够让人迅速成名的捷径。从小,他的母亲就给他灌输一种观念,必须出人头地,来回击他法国裔父亲的种族偏见。他母亲在与父亲的短暂恋爱结束之后,伤心之余皈依了佛门,而把一颗倔强受伤的心种进了儿子的生命。密罗辛每次回国看望母亲,那金光闪闪的佛塔总是令他产生一种辉煌未来的使命感。
所幸的是飞船里藏有大量的电子书籍,借着值班的大量空闲时间,和丰富的实际航天经验,足以让他在到达巴纳德星系时成为地球人中最杰出的航天科学家,宇宙战士。他向今世及来世佛祈愿,并打算申请在太空飞行的全部航程里都醒着值班,而不要在休眠室中空度十载。
向穆姆托上校询问过有关值班事项后,密罗辛少校在飞船餐厅里,吃起他的一份八九成熟的烤牛排,这份烤牛排是就任值班长官才能获得的特殊恩惠,之后,可能要过上相当于一百个地球日的时间才能吃上一次,在这之间,只有牙膏状的味道单一的合成食物。
烤牛排已经比较老了,可是密罗辛还是觉得嫩了点,而且站着吃牛排简直是一派滑稽的样子,怎么看都缺少绅士派头,使刀弄叉也得分外小心,一不留意,用错了劲,牛排就会飘起来,象被施了魔法的怪物。
吱吱的声音响起后,戈林曼上尉也进了稍显狭窄的餐厅。
“连接舱那里好象有管子被撞坏了。”戈林曼盯着长官牛排报告说。
“哦,是吗?我们还有三个多小时才当班,到时候再去检查处理。”密罗辛当然不会此时去干涉穆姆托上校值班。想了想他又补充说,“那可能是一根辅助备用管,在飞船对接的时候才使用,不必那么着急。要来一点牛排吗?”
密罗新少校的友好姿态一点都没有引起戈林曼上尉的好感。
“是我们首先发现的,为什么要让上校居功呢?至少你应该向帕欧卡将军立即汇报。机会一去再难重现。”尽管说的是英语,戈林曼浓重的喉音里明显地露出德语口音。
“这点发现有什么了不得的功劳?在远离地球的狭窄空间里争名夺利,是不明智的,以和为上。待会儿我便告知上校。”
戈林曼不动声色离开了。在飞船上时间漫长,所以密罗辛用通话器联系了穆姆托上校注意飞船外围后,打算慢慢的继续享用他的烤牛排。悠闲的心境在太空生活中是很重要的,这一点上,密罗辛少校深有体会,甚至打算就此发表一篇研究论文,虽然心理学研究完全不是少校的专业。
这时候,几乎是飘进来了一位海军陆战队上校,这位上校急匆匆的神情显露了内心的愤恨。他瞪着眼道:“少校先生接到了汇报吗?”
“已经知道了。”
“那为什么还在磨蹭?”
“现在我们不当班,让穆姆托上校去处理更好。”
“作为上司——”发这个音节时上校故意加重了,并且耸了耸肩,肩章上的三颗银星闪烁,“考虑照顾下属的利益是必须的,这是上司应该具有的良好品行。真不明白少校是怎么想的。”
海军陆战队上校对于少校一词有故意加重了语气。
上校咄咄逼人,意欲何为?密罗辛少校听出了弦外之音。作为新任值班长官之一,密罗辛心里清楚,他经验和资格,威望都难以服众,他的升迁粉碎了一干人的梦,因而嫉恨是在所难免的,他比这些人更多知道一些的是,那根损坏的舱外软管无关紧要,不必立即处理,他考虑的是,如果马上就向主管帕欧卡将军汇报,势必让穆姆托上校下不了台,他的精细与成功不是正好彰显穆姆托上校的粗疏和失败吗,然而与另一位值班长官和谐共处是必须的。看着上校眼中愤愤不平和蔑视的目光,他甚至有些怀疑海军陆战队上校是凭借着什么特殊关系才爬上登船名单的,因此惯于仗势欺人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恶习。
在上校目光的逼视下,密罗辛少校不紧不慢的说,此时他放下了割牛排的刀子。
“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决定行动是靠知识和智慧,靠对全局的掌握,而不是凭借经验和军衔,尊敬的上校先生。我知道怎么处理,请你不要干涉我的权利。”
上校一时被密罗辛少校的话呛住了,一个初出道的黄毛小子竟然也敢教训他,,可是,对方是顶头上司,上校居然还必须得咽下这口气。他手指向下戳着,一戳一句话,恨恨道:
“你的权利应该是在实验室指导大学生们实验,也许你还没有闻过硝烟的气味吧,少校。恐怕除了在芭堤雅看人妖时你能够给予我们引导指点,作作导游外,其他地方别无用处。你应该学会如何尊重前辈,暹罗猪。”
密罗辛猛地抓起叉子插在了牛排上,可是他用力并非是完全垂直于桌面的,因此一块切下来的牛排受到力的碰撞竟飞了出去,旋转着,成为空中晃悠悠的漂浮物。
“我保留向帕欧卡将军汇报并处置你的权利,在这之前,你必须向我的祖国道歉。”密罗辛少校用一句暗含威胁的话发泄他的压抑不住的愤怒。上校悻悻地甩门而出。
戈林曼上尉是和几位军官在休息室里讨论过关于软管事故后分手的,之后,海军陆战队的上校去羞辱密罗辛,他则径直向总控制室行去。近十个小时之前,戈林曼上尉眼睁睁看着希腊美人奥特丽小姐进了休眠室,心头痛如刀割。芬兰湾战役后,作为海军舰队尉官中的英雄代表,戈培里·戈林曼随同英雄战舰出访地中海沿岸国家。欢迎的人群中,一张俊美无比的少女脸庞深深吸引着了年轻有为的军人。随后,这位豆蔻年华的女子加入代表当地政府向英雄们献花的队伍,戈林曼终于得以最近的距离一亲芳泽。
然而,尚在艺术学院读书的奥特丽,除了对英雄的崇敬之外,没有任何的异性爱慕之意。她象一只纯洁的色彩斑斓的大凤蝶,翩跹飞舞,吸引着众多爱慕的眼光,却始终对人间淡然而视,无动于衷。戈林曼并不死心,至少她答应了定期接受他从远方寄来祝福的明信片和通过BtoC电子商务订购的鲜花。戈林曼连续两次升衔成为上尉,正前程似景,他对最终获得奥特丽的芳心青睐深信不疑。
此时,全球战争突然爆发了,一切都因此而改变。当德国决定加入哥仑布太空舰队后,他私自动用了国防部长父亲的些许特权,求助于长辈和朋友,暗中将奥特丽也编入了名单。途经审查的时候,几个检察官看了奥特丽的相片,立即叹息道:我们地球的美丽天使啊,你应该向宇宙带去地球的美好形象,难道这还需要检查吗。于是,仅凭希腊少女的美丽,轻易的就通过了严格无比的检查关口。这一切,奥特丽蒙在鼓里,全然不知,她的国籍在泛欧盟宽松的国籍管理中,根本没有造成多少通过检查的障碍。
机缘凑巧,奥特丽上飞船后并没有被休眠,而是作为特勤人员服务。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有一年左右的时间,然后被轮换。朝夕相处,寂寞难耐,由敬生爱,一切似乎要按照戈曼上尉设计的感情进程发展了。戈林曼感谢上帝恩赐给他这个机会,可是大献殷勤的机会转瞬即逝。在失落了一阵子之后,戈林曼上尉开始还以为他还有晋升为值班长官的机会,他虽然军衔很低,但素有战功威名,加上此时未休眠的值勤军人不过三四十人,概率是存在的,更重要的是,飞船主管帕欧卡将军正是他父亲多年的挚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升衔升职,此安慰也算说得过去。
当密罗辛的任命书下达时,他简直又羞又怒,如果是别的军衔比他高,军龄也长的同僚获得任命,还还可以忍受。的确,值勤军人中,可以说谁都没料到,会是密罗辛这个毫无半点战争经验的书生荣升值班长官,因此暗中议论纷纷,怨言不断。戈林曼再次觉得时机到了。
从餐室里出来,他来到总指挥室,他知道此时克里和帕欧卡等要人应该在总指挥室即主控制室里。通过瞳指双防检测门时,戈林曼上尉颇费了一些周折,没有值班长的带领或许可,独自进入主控制室已经超越了戈林曼上尉的权限。他启动了应急检测申请系统,输入指令等候答复。帕欧卡将军从主控制室里面收到了戈林曼的紧急请求,他通过监视器对戈林曼监查观测后,打开了钛钢合金门。
经过一道三四米的缓冲隧道,又一扇透明的防弹玻璃门开启了,再转个弯,便进入了主控制室。这时候,双颅人希格里·斯诺正在和施洛德总工程师下国际象棋,克里和帕欧卡在一旁观战,偶尔两人也悄声说点什么。另两位高参则面向全息星空图,讨论着正在奔赴而来,那些太空旅游的各艘飞船,与舰队飞船的位置距离。隐藏着的音响里,小声放着萨拉·布来曼的《斯卡布罗集市》。从前,很早的从前,克里还在摇篮里时,如果他躁动不安或者哭闹,他母亲总爱播放布来曼的天籁之音哄他入睡,因此克里养成了常听布来曼的DVD的癖好。这最容易使他平静。离开地球时,克里没有忘记带上这几张他最心爱的DVD,多少年来,这些大碟至少被他复制了十遍以上,一同带来的音乐碟中还有贝多芬,肖邦等人的音乐作品,复调大师塔弗纳的弥撒曲,亨德尔,门德尔松的清唱剧也在其中,以及少数的节奏相对较为轻缓的流行音乐。
“当我下达一个战斗命令之后,往往都会去听上一段音乐来放松自己。”军部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克里的这一习惯。
如果不是召开什么重要会议,飞船上四巨头应该轮休,直到飞船进入无动力飞行为止,再进行更大的轮休。看样子,四人刚聚在一起进行过一场讨论,正是休憩的时间。戈林曼独自一人进来有点让他们意外。戈林曼上尉选择着谨慎的语言,尽量让叙述平实真切,不带半点个人意气。汇报完毕,首先问话的是克里,因为力主提拔密罗辛的就是他自己。
“密罗辛少校已经判断出是一根无关紧要的舱外软管吗?”
“他是这样判断的,但是他没有亲自去检查,而是在切牛排。”戈林曼如实说。
“可能他是想送一个人情给穆姆托上校,以便将来好彼此相处,毕竟漫长的未来日子,友情非常重要。密罗辛少校来自亚洲,他是中国人吗?”希斯问。这段时间以来希斯一人说话时,另一张嘴也有轻微的相应的嘴唇动作,所以不加注意的话还很难辨清是谁在说话。
“不是,他是泰国人。登船之前是泰裔法国人。”帕欧卡说。
“哦,从他的面相,尤其鼻子上看,的确更象热带的人。如果他来自好讲人情重于工作原则的中国,那还好理解。”希斯转向克里,“将军怎么看。”
“封锁消息,戈林曼上尉,不要对别人说起你已经向我们汇报过。我们要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