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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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物语-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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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现在虽然菊丸满口抱怨着手冢的铁石心肠,但是一个时辰前龙马还看到他一本正经地嘱咐新来的小姓如何泡制手冢喜欢的宇治茶。  


“哟,英二前辈,你快来看这边的肉包很有名!”突然现身在小吃摊旁边的桃城武。 

“呿,桃城,你是个小孩子吗?就知道吃。” 

“哇,凉果子也不错!” 

“诶~~~~~真的?哪里哪里?” 

龙马瞪着被菊丸丢在他怀里的大包小包装糖果的纸袋,顿时觉得有点士气低落。 

他不喜欢甜甜腻腻的东西,但是被这个气息所连接的记忆又是那样鲜明。在喧闹街市边的某块安静角落,是很适合想起那个人的吧…… 

每次那个人的手指轻揉过他的头顶时,常常能够闻到淡淡香甜的味道。 

从他刚进入番队的时候开始,不二就像一个亲切的兄长一样陪在他身边,即便他只能提供关于不是在道场里练习就是打扫庭院擦地板这些琐事,不二也愿意坐下来听他诉说。这个人的笑容被菊丸称作京都名产,比凉果子更要深得人心。日子长久之后,他慢慢明白为什么虽然这个人从不和队士一起练习,也不用承担巡逻守备等等的任务,但是就受欢迎程度来说绝对是无人可及。每个获准回乡或者外出探亲的队士,在回来之后都会千方百计把手信递到不二这里。大家是像众星供月一样地回报着他的笑容的——当然,前提是在不二手里没有拿着竹刀或者白樱的时候。 

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传闻,曾经有人在与他练习的时候受伤。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不二很少出现在道场里,而手冢也禁止一般的队士和他交手的原因。 

除了乾的那件事,龙马知道一定还有别的他无从知晓的往事。从不二脸上无法被温暖如春的笑意所掩盖的角落,他看到的是挥之不去的落寞。 

“龙马,剑术原本就是用来伤人的东西。”就像不二对他说过的,剑在伤人的同时也会伤到自己。 

砰—— 

前夜祭的烟花终于明亮地划开天空。这是他有生一来第二次看到烟花,上一次是在初日祭典,当时他独自在一条小巷里迷路,靠着它们才找到了方向。 

“呐龙马,你知道吗,烟花表演的时候最好看的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你身边呢。”只园会开始前的那天清晨,龙马正在院子里用力挥着素振,不二提着盛满水的小木桶出现在大石的花圃旁边,微笑着对他说了这样的话。现在想起来,如同一个诡异的预言。 

龙马的视线从高处慢慢落下,他看到不远处的菊丸正要递给店主人铜板的手悬在空中,仰起的眼睛被烟火的光芒映照得亮晶晶的。桃城的嘴上还叼着肉包,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显得比平时都要安静。 

他看到街上所有的人都放下了原来的动作,一致地向着光源把头抬起。 

在漫天盛开的花火之下,“幸福的人看到感伤,悲哀的人看到希望。”那天,不二的笑容很浅,目光却很深。 

你说的最好看的东西,就是这些人的表情么。你果然很狡猾呢,别人消遣烟花,你就消遣别人是么。龙马轻轻哼了一下,嘴边却带起了不自觉的弧度。 

好奇的是,你又会用怎样的表情站在这片天空下面呢…… 

砰—— 

“烟花——盛开啦!”望着天空的人们跟着散开的火光忘我地欢呼着。 

老爹,虽然你已经走了,但是我过的很好。你一定想不到我能在京都遇到这些人,本来我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剑术之外已经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砰—— 

“烟花——盛开啦!” 


远离京城的繁华喧嚣,大津的生活格外简单宁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让不二感到愉悦的,并不是月光下露天风吕的闲情雅致——而是在紧邻着湖畔的庭院里眺望群山环绕的琵琶湖,当身边的萱草开得正茂。 

给手冢报平安的信已经寄出两封,当然,没有回音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尽管如此,每每到了信差造访的日子,他还是会乖乖坐在屋子里等待。哪怕只是一句“油断せずに行こう”,也是能让着平静如水的日子泛起一点浪花的吧。 

驿站老板说琵琶湖边的天然温泉水除了可以治疗肌肉和关节疼痛,还有养护皮肤的功效。因此每年都有很多武家小姐和侍童冲着这里的水疗而来。“如果不是大人有伤在身,在下会以为大人也是来……”那天下午,老板又一次亲自送来新鲜的花束时忍不住说道。 

“老板以为我是侍童么?” 

“呃?……”老板有点难以启齿,但惊讶的神情分明是在说“难道不是吗?”自从这个极美的少年入住到驿馆以来,周围已经传遍了各种各样异想天开的猜测。甚至还有武士徘徊在驿馆附近只为了亲眼证实传闻中堪比森兰丸的美少年是否真的货真价实。 

毕竟在这个时代,大名和旗本武士们宠爱身边的侍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一般人一定认为,能支付得起租下整间驿馆的费用,又是大津最昂贵的一所,会为了一个侍童花费至此的,应该至少是大名手下正当红的旗本才能做到吧。 

“嘛,既然老板这样认为,也没有什么不对。”不二低下头想了想,终究只是报以微笑。 

“初次看到大人的时候在下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传说中信长公的森兰丸殿下再现也不过如此吧。大人的主君是否也如同信长公那样出类拔萃的人呢?” 

“如果一定要这样比喻,也许更像谦信公也说不定呢。” 

“真是令人羡慕啊……” 

看着老板心满意足地走出去,不二推开了面向庭院的纸格门。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湖面上潮湿的凉意,吹散了他脸颊上不知哪里来的暑气。 

长长地舒出一口无奈。 

他跟在手冢身边的时候十岁,就和那些侍童开始跟随主人的年纪相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彼此关照,切磋剑术;可以为了守护主君毫不犹豫地抛弃生命……即便主君有了声势显赫的妻子来帮助他光耀家世,侍童依然可以像原来那样守在主人身边。一如在本能寺的政变中随信长而去的森兰丸,得到主君无比的宠爱和信赖,甚至被赏赐了一座城池。然而这个被公认为天才的少年——他的结局只是那个动荡年代中无数的悲剧之一而已。 

不二摇了摇头,提醒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太杂了。战乱早已经过去,手冢即不是火烧比睿山二十一社的信长,也不是出师未捷的谦信,所要赶赴的绝对不会是一场悲剧。 

更何况……他也从来都没有成为手冢的侍童。 

蝉鸣声消褪之后,天气渐渐转凉。右腿的情况好转的很快,不但可以毫无顾忌地走路,跳跃和跑步也不成问题了。八月中接连下了六七天的雨,好不容易放晴的那天,大石提议去日吉神社参拜。在日益凉爽起来的早晨脱下夏季的帛衣换上秋装,似乎只是眨眼之间,又好像经过了整整一年。 

“呐,大石桑,在大津已经住了一个多月,想家吗?” 

“倒不是想家,就是有点担心那些家伙有没有给手冢添麻烦,还有龙马有没有好好练习。”大石苦笑,“不二呢?整天对着我很乏味吧?” 

“乏味?怎么会,只要一看到大石桑就会觉得食欲旺盛呢。” 

“喂不二……” 

“倒是英二,没有大石桑做的凉果子,会很寂寞吧。” 

到了叶月季节的山岭,等待着秋风的红叶即将开始繁盛。大石停下脚步,望着山脚下的风扬起了不二的衣角和发丝,让想起每年入秋时嵯峨野的茜草,漫山遍野如同海浪般翻滚。说不想念是假的吧……“不二,龙崎先生来信了,她看了我对你复原情况的报告之后,说九月初我们就可以回京都了。” 

然后,他看到不二转过脸向他露出了笑脸,“大石桑,快走吧,午饭前还要赶回驿馆呢。” 

不二的背影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回到从前每一次去往神社的路上轻盈快乐的样子。这个孩子总是给人很不真实的感觉,对任何人都亲切地笑着,却隔着不能逾越的距离。也许包括手冢在内谁也不曾看到过他真实的想法,即便和众人站在一起,看上去也仿佛是孤单一个。正是因为这样,那个笑脸看上去总也有点悲伤,不知从何而起,是否一往而终。 

在大津的这些日子,经常能看到不二倚靠在屋檐下,立柱边,有时候湖面洒满月光,有时候只有漆黑一片。他只是静静地面朝着京都的方向,手里握着一株盛开的萱草。 

要说起想念的话,大石倒是觉得他更像在努力逃避着什么。 

“不二,手冢他……在我们来大津的前一天对我说了一些话。”大石有些犹豫地开口。 

“诶?”不二有点诧异地看着大石的一脸严肃。 

“他拜托我像守护他一样尽力地守护不二平安回到京都。” 

“大石桑……” 

“第一次被手冢那样拜托,那天晚上他焦急不安的神色我到现在还难以忘记啊。你知道吗,对手冢来说,不二是多么重要的人?除了手冢之外,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二个比我生命重要的存在,那是因为如果失去了不二,他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怎么了,突然用这样的,近乎责问的语气。不二微一皱眉——突然落在他肩头的手加了重重的力道,似乎急着要把他从熟睡中唤醒般用力地摇晃了一下。 

“所以……所以……你怎么可以满脸都是想要把他从记忆里抹去的表情,不二!” 




在全国各地的“山王”神社中,位于比睿山脚下的日吉大社被尊为神社之首,祭奉的是比睿山涎历寺的镇守之神“山王权现”。五十年前的战火中,包括日吉社在内的比睿二十一社曾经被付之一炬,而如今前来参拜的人依然如潮水般涌向重建过的鸟居。对于附近倚靠田地和捕鱼为生的人们来说,坚信着动荡的时代早已远离是生存下去的最大信念吧。 

出发之前听驿馆的人说起每年春季在这座神社举行的山王祭,也是附近的人们祈祷丰收的节日,自奈良朝以来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节日活动中最精彩的,要数宵宫落的前夜祭——轿夫们抬着大神轿剧烈摇晃,以至于神轿落在地面上。此外,还将把神轿抬到船上,举行神轿渡琵琶湖的祭典。虽然同为神祭,和只园会相比却是完全不同的盛会。 

不二很想亲眼看一看,那些挂满灯笼的神轿在水面上必定是非常壮观的。 

“不二,在正殿边等我,那里人比较少。记得,千万不要走开。”大石看了看祭祀所周围密集的人流,说道。刚才不二谢绝了和他一起去求签和买御守。 

“大石桑要带着大吉回来哦。”笑眯眯地朝大石挥手,一直到他被淹没进前来参拜的人群当中再也看不见为止。 

退回到正殿旁边,从手水舍的池水里,不二看到站在日光下的自己。衣衫是清新的天蓝色,表情却很模糊,就如同被波光粼粼的水面拒绝着一般,让他无法看清自己的脸。他想知道那个刺痛大石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这座用来洁净心灵的池子不愿意告诉他答案。 

有人用木勺舀起清水时,耀眼的水光变成一片破碎的光影。被它们弄花了视线,不二后退了一步。  


“那边的大人,站得那么靠近,会被池水弄湿衣服的哦!”一个带着关东口音的温和声线在身侧响起的时候,不二恍然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头戴着祭祀乌帽子的年轻人。手捧着一只白木托盘,整齐地排满了一叠一叠的纸签和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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