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公司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情势不可能给你完美无缺的选择,毕竟谁也不是傻瓜,大梦现在只想买通哈维度过这个关键时刻,确保《梦露》在奥斯卡上有所斩获,可哈维就是拿准了现在提名战已经结束,最重要的奖项战正要开始,大梦又有当年一届双奖的软肋,禁不起别家精准到位的攻击,就是要逼迫珍妮割让、交底——等他知道了一些人名以后,以他的人脉,肯定有办法把西德尼留下的遗产给渗透转化掉,大梦的人脉到时候能保住30%、40%都算不错了。
要不然就先用谎话过关,设法拖住哈维,等今年的奥斯卡之后再说,反正这一届拿到奖以后,她肯定有好几年不可能得奖,下一次拿表演奖也许甚至是二十年后,即使和哈维翻脸也没什么害处,哈维总不可能以后年年狙击大梦的冲奥片,而西德尼留下的那些人脉,也不仅仅可以用在她自己主演的电影上,她制作的、大梦出品的影片,不都可以用吗?虽然现在才是刚起步,但五年后、十年后,是大梦还是韦恩斯坦在奥奖领域更有话语权,还难说得很呢……
这个富有诱惑力的想法掠过了脑海,哼唱出了极为美妙的语调,仿佛在为珍妮勾勒着五年、十年后美妙的远景,但珍妮注视了哈维一会儿,她吞咽了一下,到底还是把这个想法艰难地咽了回去:对哈维这个奥斯卡专家,撒谎首先风险很大,再者,这么做也确实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好吧,珍妮从未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她的底线有时候的确挺低的,不过有些事她确实觉得自己做不出来,如果哈维真的操作凯特开始攻讦她的话,动用水军把他黑得在这行混不下去,她也不会内疚,不过由她主动求和,再当面骗到哈维和她握手言和,其实在暗中发展力量,最后一举把他取代,这种事她就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当然,这和道德感、情怀没有太大的关系,如果一定要说个原因的话,珍妮还是喜欢把对抗和合作分开,毕竟,如果你连你自己在合作的时候没打什么好主意的话,那你怎么去信任别人?这样恶性循环下去,到最后你很可能会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你信任,而珍妮现在又不得不大量地和别人合作才能发展自己的事业,一旦她开始拥有这种心态,那就活得非常痛苦了,现在保持最后一点坚持,起码心理上还能找点依靠,拥有一些安全感。
“我们的初步计划是走怀旧风来打动评委。”她已经停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再迟疑下去就显得有些缺乏诚意了,珍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还是说出了大梦的冲奥策略,“《梦露》对50年代的高度还原是一个强项,而这些评委的年龄都偏大,很多人已经70岁以上了,对他们来说,50年代是非常值得怀念的一个年代,再加上评委以男性为主,我们又能从西德尼那里拿到……”
珍妮迟疑了一下,说了个含糊的数字,“近100张的基本盘,由怀旧风进行游说的话,再拿到400张应该不难,毕竟《梦露》还是有先天优势的,很多评委都对这部电影很感兴趣,甚至是主动找来观看,做到这一点,其实基本上就等于是拿到大半张选票了。”
演员协会大约是1500张选票,500张是接近三分之一的数字,这个比例已经相当高了,再说,珍妮总也还是会有一些自由选票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把选票当做一种资源进行交易,或者毫无看法,等着别人来说服。而且,由于今年其余的入围者都没有一定要拿奖的信心,《梦露》的票房以及前哨奖的独占鳌头,也让片商失去信心,不愿花钱做无谓的公关,安妮。海瑟薇原本有个富豪男友,有可能砸钱公关,但年中他锒铛入狱,海瑟薇到现在都还是麻烦缠身,被舆论黑得厉害,前哨奖也是一个都没拿到,如今的局势甚至都不需要哈维了,只要他不出面作梗,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的话,那就肯定是珍妮拿到奥斯卡。
至于将近100张这个基本盘数字,她往少说了一些,也不打算透露具体人名,就算是表露一下自己的态度好了——其实这多少有点自欺欺人,哈维又不是没和西德尼合作过,数字出来了,多少都能照猜到人名,之后再怎么公关笼络,保持自己对这些人群的影响力珍妮也根本无力阻止,只能拼大梦的公关手段到底有多强了,对此她也并不是太有信心,这些演员对她有所关照,完全是因为西德尼的感情分,而这种感情分是最飘忽不定,也最难和利益、金钱扯上关系的,你根本不知道这些个性十足的人生赢家,会不会因为你奉上一些好处而勃然大怒,认为你根本就不配做西德尼的弟子。
感谢人类精密的信息系统,珍妮复杂的情感和心态,经过她的语调和表情成功地传达到了哈维那里,哈维的表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的下颚线条明显地柔和了下来,似乎有一层无形的盔甲被卸下,在室内激荡起了一阵尘埃——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会议室里的气氛显著地松弛了不少,之前谈话双方之间的隐隐戒备,已经被珍妮的话消融不见。
“怀旧是个很好的切入点,但还不足以克服你之前累计的劣势,”不愧是多年的奥斯卡专家,哈维一开口就让珍妮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专注地聆听着他的点评。“去年你的《迈克尔。克莱顿》输给了年初的上映,跨度足有一年的《玫瑰人生》,这是一部没有什么公关的电影,玛丽亚也没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好运,所以你应该意识到,评委对于短期内再给你一个主要表演奖项,是有很大疑问的,这一点对于你今年的冲奥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06年到现在才刚过了3年,还属于评委心目中很靠近的年份,去年的顾虑,今年应该依旧存在。甚至这对于《梦露》的最佳电影都会有影响,去年你已经上过台了,而今年我注意到,你在制片人列表上就报了你一个人。”
珍妮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没有评价哈维含义丰富的语气:制片人这一栏就报一个人,确实是有点‘独’,但珍妮也不是就吞了谁的制片功劳,按照惯例,制片主任就是不上这一栏的,那么《梦露》的制片人确实就是她一个人不假。她也就是要独揽制片方面的荣誉,她太清楚好莱坞了,作为一个演员和女性,任何一个男制片只要登上了制片人这个格子,立刻就会成为《梦露》的幕后大功臣,而她只会是那个出钱求名的陪衬,别人永远都不会承认她对《梦露》的制片有多少贡献,即使从导演到那个合作制片人都说她的好话,他们也只会把这些当作是她公关得力的证据。
“该不该让你再上一次领奖台呢?会不会又是一届双奖呢?虽然这一次不是两个表演类奖项,但奥斯卡会否选择避嫌?这都是你在这一届竞争中的弱点,”很显然,哈维对于珍妮的冲奥局势也早有自己的分析,只是在珍妮拿出干货,摆明态度之前,他不可能会拿出来——他就是凭借这些犀利的专业意见,在好莱坞打开了自己的一片天,如此宝贵的财富他当然不会没事乱送人。“如果你持续使用怀旧这一招进行宣传的话,最后能否得奖的确还是未知数,当然,你的分析很对,怀旧的确是能激起评委对《梦露》的好感和共鸣,但它终究是一种私人的兴趣——在奥斯卡的公信力这种重要的大事跟前,很少有人会用兴趣凌驾正事,这是一种理直气壮的自私——维持奥斯卡的公信力,因此牺牲自己的私人好感,则是一种使命感,在使命感和自私之间,如果没有切身的私人利益做阻碍的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当个无私的好人,这是基本的人性。”
珍妮忍住做笔记的冲动,她轻声笑着说,“哈维,我已经感到我付出的咨询费物有所值了。”
她在谈论的当然不是纯粹的金钱——哈维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他挪动了一下有些肥胖的身躯,继续说道,“当然,《梦露》现在喷发的关注度,让我们有很多的点可以选择来宣传、运作,怀旧只是其中一个而已,放弃它,我们还有很多别的选择,而且我们甚至不需要完全放弃它,只是需要重新做一些组合。”
他竖起一根手指,看似随意地说,“比如说……《梦露》是有史以来商业性和艺术性结合得最好的影片之一,选择《梦露》可以让奥斯卡避免小众化、边缘化,奥斯卡始终都在商业性和艺术性之间寻找平衡,《梦露》应该受到奖励——这就是一条思路,用‘拯救奥斯卡’的使命感来对抗‘维持公信力’的使命感,这样,评委需要的是在两种无私之间进行选择,而这时候,因为怀旧激起的兴趣和好感,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这的确是一条非常有效的思路,珍妮一边听一边点头,“我们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不过,这么做对pr的要求比较高,在和电影质量有关的话题上,评委很难受到外行人的影响,怀旧这个点较容易展开,所以我们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条思路。当然……”
她笑了起来,盯着哈维真诚地恭维道,“现在我们已经并不缺少权威的说客人选了。”
哈维欠了欠身,表达了自己的谦虚之意,“随时为你效劳,亲爱的,你只需要开给我一张名单就够了。”
珍妮张开口,就要答应哈维这合理的要求,但切萨雷忽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让她有了瞬间的迟疑——而一旦燃起警觉,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哈维要的这张名单上,写的肯定都是那些可攻略但尚未被攻克的对象,而西德尼交好的对象终究是有数的,只要他拿到了这张名单,再做一下排除法,已经确认被攻略的人名不就已经是呼之欲出了?这个老家伙,为了确保自己的垄断地位,已经是算计到这个地步了……
“让我们先想想别的办法吧,”她圆滑地说,冲着哈维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商业笑容,“要知道,你可是计件收费,哈维,而我们已经在冲奥公关费上投入太多了。”
“以《梦露》现在的票房来说,再多也不可能造成亏损。”哈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穷追猛打,当然也更没有丝毫的困窘之意,即使他下的套子刚被珍妮识破,“另外,我们可以拿来宣传的第三个点,当然是你和西德尼的新老传承,我很纳闷你之前为什么没想到这一招,毕竟——你们在去年的奥斯卡舞台上可是感动了不少人,今年他又刚刚去世——虽然有些过分煽情,评委们就是喜欢这种情节,我敢说,即使是西德尼亲自带你去拜票,你拿到的人情票也不会比现在更多,只要抓住这一点大肆宣传——在采访中说说你和西德尼的故事,你为什么非得在今年拿到奥斯卡?‘因为这是送给西德尼最好的临别礼物’——”
注意到珍妮的表情变化,他停了下来,失笑地说,“噢,珍妮,别告诉我,今年你争取奥斯卡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奖会让西德尼为你骄傲。”
珍妮不否认哈维的说法——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提名奥斯卡了,她也早过了需要奥斯卡来提升格调的时期,以她现在如日中天的势头来说,奥斯卡的重要性已经是大大降低,然而,和之前数次被提名时,‘只要提名就是胜利’的想法不同,这一届她拿奖的欲。望的确格外浓烈,除了她认为《梦露》配得上得奖以外,确实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想要告诉西德尼,她没有辜负他的提携,是她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