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选出有用部分的工作,只有活生生的人才能办到。
也许我确实是个落后时代的无聊的中年男人,牛河想。不,没有也许。毫无疑问,落后时代的无聊的中年男人。可是这样的我,有着周围的人没有的几个天赋。天生的嗅觉,和一旦黏上什么绝不放手的韧性。到现在为止一直靠着这个吃饭。而且只要还有这个本事,不管是怎么奇怪的世界,我都一定能找到饭吃。
我在追着你哟,青豆小姐。你的脑袋确实好使,本事也高,戒备很深。可是呢,我会努力追赶的。你给我等着吧。现在在向着你的方向去的路上。能听到脚步声吗?不,听不见的吧。我像乌龟一样不发出声音地走着。但是一步接着一步地向你靠近。
在等待蝙蝠来电的时间里,牛河到图书馆去详细地调查了【证人会】的历史和现在的活动情况。记笔记,复印必要的部分。去图书馆调查东西对他来说并不难受。喜欢在头脑中积蓄知识的实感。这是从小时候起就养成的习惯。
图书馆的调查结束后,去了青豆住过的自由之丘的租赁公寓,再一次确认那里已经成了空房间。信箱上还挂着青豆的名字,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住着的气息。试着去了这个房间委托租赁的房屋中介那里。这个公寓里倒是还有空房间,但是能签合同吗,牛河问道。
“空是空着,但是来年二月初为止不能入住。”房屋中介说。现在的住户签的合同一直到来年的一月底,每个月都在支付着到那时为止的房租。
“虽然行李全都搬出去了,电呀煤气呀自来水的移交手续也都办完了,但是租赁合同还在继续。”
“到一月底为止都给空房间付租金。”
“正是这样。”房屋中介说道。“合同里的租金全都付了,把房间就那么搁着。当然如果付了房租的话,我们这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真是奇怪呢。谁也不在住,还要白白付钱。”
“我们也很担心,房东在场时想一起进去看看。万一里面搬进了什么干尸之类的东西就麻烦了。可是什么都没有,打扫得很干净。只是空着而已。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
青豆当然已经不住在那个房间里了。可是他们因为一些理由,还让青豆名义上租着这个房间。为此支付着四个月的空房租金。这个团伙戒备很深,资金上没有不足。
正好十天后的午后,蝙蝠给麹町牛河的事务所打去电话。
“牛河先生。”干巴巴的声音说道。背景照例是一片无声。
“我是牛河。”
“现在说话没有关系吗?”
牛河说没有关系。
“【证人会】的墙壁嘎啦嘎啦的,不过也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和青豆有关的青豆都平安弄到手了。”
“追踪的导弹呢?”
“现在还没见到踪影。”
“那就好。”
“牛河先生。”对方说道。然后咳嗽了几下。“实在很抱歉,能把香烟灭了吗?”
“香烟?”牛河看着自己的手指夹着的七星。烟静静地向着天花板笔直飘散。“啊啊,确实是在吸烟。不过这可是电话呀。难道那样也明白吗?”
“当然这边是闻不到味道的。但是仅从听筒里能听见那样的声响我就会呼吸困难。极端的过敏体质。”
“原来如此。没注意到这样的事。对不起。”
对方又咳嗽了几下。“不,不是牛河先生的错。没注意到也是当然的事。”
牛河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浇上喝剩的茶,从座位上站起,大大地打开窗户。
“香烟仔细地灭掉了,打开窗户换了房间里的空气。哎,虽然外面的空气也称不上有多干净。”
“实在抱歉。”
沉默延续了十秒。那边陷入了完全的寂静。
“那么【证人会】的情报弄到了吧。”牛河问。
“是的,很有分量。不管怎么说青豆一家常年是热心的信徒。有关的资料很多。能替您做必要和不必要的筛选吗?”
牛河同意了。求之不得。
“健身中心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打开门进到里面,办完事后再将门关上而已。可是时间有限。完完全全的资料分量也相当的多。总之整理好这两份之后给你送去。老样子,酬金作为交换。”
牛河记下了蝙蝠说的金额。比预算高了两成。可是除了接受之外没有别的选项。
“这回不想使用快递。明天的这个时间,直接给您送去。请准备好现金。然后老惯例不能开具发票。”
牛河说明白了。
“虽然之前也说过了,为了保险起见再重复一次。您提出希望的要求,能到手的情报全都到手了。所以即使牛河先生对其内容不满,这边也不负任何责任。仅仅是做了技术能力范围内的事。报酬和劳动相对,并不和结果相关。说没有得到想要的情报要求退款的话是不行的。这个希望您能理解。”
牛河说知道了。
“然后青豆的照片怎么也弄不到。”蝙蝠说道。“全部的资料都被小心地去掉了照片。”
“明白了,这样就行。”牛河说。
“说不定样貌已经变了。”蝙蝠说。
“或许。”牛河说。
蝙蝠咳嗽好几下之后。“就是这样。”他说着切断了电话。
牛河放回听筒。叹口气,在嘴上叼起新的一根香烟。用打火机点燃烟,对着电话机徐徐吐气。
第二天午后,年轻女孩到访了牛河的事务所。也许还不到二十岁。穿着现出身材的美丽线条的白色连衣裙,下着白色花朵的高跟鞋。带着珍珠耳环。耳朵虽小耳垂却很大。身高略略超过150公分。头发又直又长,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仿佛是实习的小妖精。她正面看着牛河的脸,仿佛是看着令人难忘的贵重的东西,明快亲切地微笑着。小小的嘴唇中是排列整齐的白牙。 当然也许只是营业用的微笑。可是即使是这样,第一次见到牛河却没有退缩的女孩很少见。
“给您带来了您要求的资料。”女孩说着,从肩上的布包里拿出两个相当厚的文件信封。然后想古代搬运石板的巫女那样双手捧着,放到了牛河的桌上。
牛河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准备好的信封,递给女孩。她打开信封取出万元钞票,就这么站着数起来。非常老练的数法。细长优美的手指快速地翻动。数完之后将钱放回信封,将信封放进布包。然后对着牛河绽放出比之前更加亲切夸张的微笑。好像没有比现在见着的更令人高兴似的。
牛河想象着这个女孩和蝙蝠到底有着何种关系。可是这当然和牛河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女孩只是个联络员罢了。递过“资料”收取报酬。这大概是分配给她唯一的任务吧。
个子小小的女孩离开房间后,长时间里牛河一副割舍不下的心情凝视着房门。那是在她身后闭上的门。房屋中还浓烈地残留着她的气息。难道那个女孩,留下气息的同时也带走了牛河的一部分灵魂。他强烈地感觉到胸口新近生出的这片空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牛河感到不可思议。而且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十分钟过后,牛河终于平静下来打开信封。信封被好几层胶带密封着。里面有打印稿,复印的资料,还有原版的文件鼓鼓囊囊地装着。怎么干的不清楚,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弄到这么多的东西,总是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可是于此同时,牛河在这堆文件面对被深深的无力感侵袭着。如果弄到这么多的东西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办成怎么办?我花大价钱买到的不就是一堆无用的纸?这就是不管怎样窥视也见不到底一般的无力感。历经辛劳最后映在眼前的一切,都被死亡预兆般的黯淡的黄昏包围着。也许是那个女孩留下了什么的缘故,他想着。或者是带走了什么也说不定。
可是牛河多少恢复了气力。傍晚之前强作起耐性把这些资料过目了一遍,把认为有用的情报分类别项地做上笔记。在集中精神工作的时候,意识终于将不明正体的无力感追赶到了某个角落。而后房间渐暗,拧亮桌上的灯的时候,高价买到的东西果然有其价值,牛河想。
先从健身中心的资料开始看起。青豆四年前到这家俱乐部就职,主要担任肌肉训练和武术的项目。举办了好几个班进行指导。资料中写着,她作为训练师有很高的能力,在会员中也很有人气。在主办一般班级的同时也接受个人指导。费用当然很高,可是对于没有固定时间参加训练班的人们,或者偏好私人环境的人来说是个便利的机制。青豆也有很多这样的【个人顾客】。
青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怎样给【个人顾客】作指导,复印的日程表上都记载着。青豆在俱乐部里给他们做指导,也会到家里去。顾客中有知名的艺人,也有政治家。柳屋敷的女主人绪方静惠是顾客中年纪最大的。
青豆在俱乐部工作不久马上开始了和绪方静惠的联系。青豆消失踪影前一直持续着。敲好和柳屋敷的二层公寓作为【遭遇家庭暴力的女性商谈室】的安全小屋正式投入使用的时期相同。也许是偶然的巧合,也许不是。不管怎样从记录上看,两人的关系随着时间的发展变得密切。
也许青豆和老妇人之间产生了什么个人的羁绊。牛河的灵能感觉到了这个气息。刚开始最初是健身中心的教练和顾客的关系。然后在某个时间点性质改变了。眼睛浏览着事务上的记录和日期,牛河努力地想要找出那个【时间点】。那时发生了什么。或者明了了什么,以此为契两人不再是训练师和顾客的关系。超越了年龄和立场,建立了更亲近的个人关系。也许还结成了精神上的密约。然后这个密约经过了可行的通路,到达酒店的套房杀害了领袖。牛河的嗅觉这么说。
怎样的通路呢?而后是怎样的密约呢?
牛河的推测还无法被及那里。
可是这其中恐怕是和【家庭暴力】有关系吧。这么看起来,【家庭暴力】对老妇人来说是个重要的个人主旋律。从记录来看,绪方静惠最初和青豆的接触,是在青豆主讲的【防身术】的班级上。七十多岁的女人参加防身术训练班怎么也不能说是一般性事件。也许是有什么围绕着暴力性的因素,让老妇人和青豆联系起来。
或许青豆自身也曾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领袖是家庭暴力的加害人也说不定。也许他们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向领袖施加制裁。可是这一切也不知过是【也许】这个程度的假说罢了。而且这个假说和牛河所知道的领袖并不吻合。当然,不管是怎样的人,心底都会有不可探知的东西。领袖也只是个内在深厚的人物。主宰着一个宗教团体的人。聪明,知性,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可是即使假设他实际上是个干出家庭暴力行为的人,值得他们设计周到的杀人计划,舍弃过往的身份,置自己于危险不顾也要实行么?这个事实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怎么说,领袖的被害不可能是一念之下的感情冲动。那里有着毫不动摇的意志,明确无疑的动机和绵密的体系的介入。那个体系长时间有着充足的资金,戒备颇深地运行着。
可是能证实这些推测的证据一个都没有。牛河手上的无非是基于假说的状况实证罢了。奥卡姆的提到斩断的代替品。这个阶段也还不能向先驱报告。但是牛河是明白的。这里有着某种气味、有着某些反应。一切的要素都指向一个方向。老妇人因为家庭暴力的某些理由,指示青豆杀死了领袖,之后再将她送往安全的地方。蝙蝠收集的资料也全都间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