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萝卜几个坑？- 第24节

堆雪人，打雪仗，在雪地上画鬼脸，末了索性就在雪地上滚来滚去。

雪诺露了丝无奈的笑容，但也没说什么，只由着她，陪着她一起疯。

直到夏小满自己冷得打了个哆嗦。

虽然说游戏在气候的仿真感知上也做过调节，力求既有自然环境本来的感受，也不会让玩家感觉不适。但毕竟也抵不住夏小满这样直接在雪地里乱滚。何况本来法师的衣着就轻薄，御寒的程度也实在有限。

雪诺找了个干燥的地方，生了一堆火，抖开了自己的斗篷，将小满裹在里面搂着。

夏小满也就乖乖靠在他肩头，伸手环着他的腰，看着前面一片被自己破坏得完全不像样子的雪地，吃吃笑起来，道：“真好。”

雪诺没说话，只是收紧手，将她搂得更近一点。

静静坐了一会，雪诺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桑桑。”

“嗯？”

“我们……离婚吧？”

夏小满将自己的头从他肩膀上稍微抬起来一点，看着他，“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也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我今天坐在那里，考虑了一晚上……觉得我们……还是离婚比较好。”

这句话其实并不长，但雪诺中间停了几次，说得异常艰涩。

夏小满垂下眼，过了半晌才轻轻笑起来，放开了环着他的腰的手，坐直了身子，道：“抱歉，是我太任性了，一直都勉强你陪我玩这么幼稚无聊的游戏……”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雪诺连忙道，“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幼稚无聊的游戏，只是……”

夏小满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雪诺叹了口气，然后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你。所以你能回来，能再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但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和你结婚……哪怕只是游戏，这样的幸福也不是我能够承受得起的。”

夏小满静静听着。

今天在酒会上听到陆家豪说“一直只爱你”，回来又听到雪诺这样的告白，让她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复。

真到听到雪诺最后一句话，才有些不解地微微皱起眉来。

“明知道受不起，明知道结果会是地狱……却忍不住。”雪诺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小满的脸，轻轻道，“忍不住要靠你再近一点，忍不住想抱着你，忍不住想要你……一步一步，万劫不复。”

……越说越奇怪了，夏小满继续皱着眉，就算他对自己的感情不止于游戏，又怎么可能牵涉到“地狱”和“万劫不复”之类的词？

“我本来觉得，能这样在游戏里陪着你就好。只要我能守着游戏里的身份和本份就好。但是……下午……我发现我做不到。”雪诺很无奈地笑了声，“我的确在吃醋。我嫉妒那些可以光明正大在现实中邀请你共进晚餐的人。晚上你没上来，我坐在那里，满脑子都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出去约会了。他会带你去哪里？你会对他笑么？是不是在手牵手地散步？你的手……真实地握在手心里，会有怎样的触感……”

夏小满第一次听到雪诺说这么多话，不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雪诺自己停下来，自嘲地笑了声，“我是不是很变‘态？”

夏小满想故作轻松地回答“的确很变‘态”，但喉咙却像堵着什么，酸酸胀胀，结果也就只是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

雪诺的手指抚上她的唇，轻轻摩挲，“桑桑……我真的爱你……所以才不能继续下去了……你不会想看到那个结果……而且对我来说……也实在太残酷了。”

夏小满微微仰起头来，轻轻唤了声：“雪诺……”

他蓝色的眼眸里有交错的欲望和抗拒，最终只是轻轻吻了小满的脸颊。“……离婚吧。”

夏小满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今天这么多事，从大哥劝她回顾家，被记者连番追问，到陆家豪跑出来提起旧事，夏小满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到游戏里见了雪诺，一起做些傻事，才慢慢放松下来。

但却在这毫无伪装，最不设防的时候，直接碰上了雪诺这番剖白。

这……算什么呢？

她也知道以她的身份，也许的确很多人会望而止步，但是……身份就真的严重到这样吗？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她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喜欢了自己多久，但这一个月来雪诺陪在身边的点点滴滴……难道要让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这样抹掉吗？

对她这样好的人，就这样……不要她了吗？

夏小满看着雪诺，努力想将心理建设重新做起来。她是夏小满，不该这样婆婆妈妈，不该这样任性，既然雪诺已经考虑清楚，那么她也应该尊重雪诺的决定。

但最终……还是舍不得。

她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抿着唇，扑进雪诺怀里，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

雪诺就任她抱着，半晌才轻唤了一声：“桑桑……”

敲门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来，顾白露的声音在门外问：“小满，你睡了吗？”

小满也没有抬头，伏在雪诺怀里，闷闷说了句“大哥找我，我先下了。”直接就下线了。

一道白光闪过，刚刚还是温香软玉满怀，下一秒已经空空如也。

雪诺坐在那里，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怀抱，然后抬起手来在自己胸前抹了一下。

他们本来是打算出去做任务的，雪诺自然是全副武装，穿得是一身秘银轻甲。

明亮的胸铠上清晰可见的两行水渍。

雪诺的手指僵在那里。

指尖沾染的水滴很快就被风吹干，但湿漉的感觉却一直渗到了雪诺的心底。

……这样子……叫他……又如何舍得？

尴尬的早晨。

“大哥。”

夏小满一开门，顾白露的眉头就皱起来。

夏小满声音低闷喑哑，虽然低着头，但依然能看出来眼圈是红的。

……丫头刚刚哭过。

小满从小好强，而且从小到大，上面父亲宠着，下面的人更是小祖宗一般供着，哪里有她受委屈的时候？就算是被大哥责骂，顶多也就是咬了唇低着头不说话。

顾白露记忆中几乎从来没见过她的眼泪。

她刚刚竟然在哭？为什么？因为陆家豪么？

他下意识已伸出手，捧了小满的脸，让她微微仰起头来，想看清她的眼。

小满的眼睛果然还是红的，翦水双瞳笼着一层氤氳水气，似乎随时都可以再滴出来。

夏小满因他这动作怔了一怔，但很快便将头偏向一边，轻轻又唤了声：“大哥。”

顾白露轻咳了一声，收回自己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没什么。”夏小满勉强笑了笑，“大哥找我什么事？”

顾白露走进房间，自己拖了椅子坐下，道：“有些事情，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嗯。”夏小满点头应了声，乖乖在床前坐下来，等着顾白露开口。

本来在敲门之前，顾白露已经酝酿了半天要怎么跟夏小满谈这件事，但是在看到夏小满红红的眼睛之后，心思就乱了。坐在那半好一会，才轻轻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哭？”

夏小满抿了抿唇，勉强扯动嘴角，道：“没有什么，游戏里的事。”

这也不算说谎，虽然她刚刚情绪失控原因有些复杂，但说起直接原因，还是雪诺惹的祸。

但顾白露显然并不太相信，看着小满，又轻轻追问了一句：“不是为了陆家豪？”

大哥这样小心翼翼地提到这个名字，夏小满反而怔了一下，摇了摇头。“跟他没关系。”

顾白露叹了口气，道：“小满，这里只有我们，没有外人。在大哥面前，你不用这样。”

夏小满抬起眼看着他。

顾白露表情柔和，声音轻缓，如水般温润：“不用逞强，也不要意气用事，你告诉大哥，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陆家豪？”

夏小满有些不解，“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哥为什么又这样问？”

顾白露道：“你大概也知道，我最近正在对付陆家。”

夏小满点点头，就算她没有接触过顾白露的公事，但这两次陆家豪来闹，加上顾白露和陆若宁的一些对话，她也不难猜到。

顾白露又静了片刻，将自己心中各种不停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这才缓缓道：“小满你给我一句真心话。如果你还想和陆家豪在一起，我就给陆家留个翻身的机会。”

夏小满跟着静了一会，然后笑起来，道：“大哥，连你也来逗我笑么？”

顾白露微微皱了一下眉，“小满……”

夏小满笑道：“如果只是把陆家豪抓出来打一顿也就算了，既然是动用了整个顾家的力量对付陆家，老头子也没干涉，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我？陆家豪那么骄傲的人，都已经被逼到要跟女人下跪的程度，你们花了多少力气做了多少手脚可想而知。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又怎么可能因为我一句话而放弃？”

她是很年轻，目前对商场也没什么兴趣，但毕竟是生在顾家，耳濡目染，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顾家做事的方式？

“没错。”顾白露坦然点下头，“陆家豪跟你的事，我的确很生气。但是针对陆家，其实已经布置很久了。说为你，或者为了若宁，都只是其中一个因素或者说只是借口，根本上还是为了顾氏的发展。顾陆两家相交几代，不论是私事还是公事，都有很多纠缠不清的地方。但陆家走下坡路很多年了，尸居余气，子孙不争，却不懂得激流勇退，对我们顾家来说，也是处处掣肘，拖累良多，所以这两年父亲才会借顾家权柄交替之机，让我放手去做……”

“大哥。”夏小满轻轻打断他，“你知道我如今对顾家的事没有兴趣。而且，不要说我和陆家豪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就算我们还是男女朋友，我也不会怪你。大哥那天晚上说得没错，商场如战场，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吃饭。他自己没本事，顾家不动他们，也有张家李家。大哥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些。更不必向我交待什么。”

顾白露轻轻笑了笑，道：“是的，我不需要说这么多，其实还是之前那句话。只要小满你想，我就放过陆家。”

夏小满怔住，半晌才道：“……那之前的布置，顾家的发展什么的？还有陆大哥……都可以不管吗？”

顾白露拉过小满的手，一字一字缓缓道：“我只要你能够幸福。”

大哥的体温从自己掌心传递过来。

这是夏小满从小到大无比熟悉的温度。

是迷路之后不知所措时牵紧她的手的温度，是半夜被噩梦惊醒时笨拙安慰她的手的温度，是任性撒娇时宠溺包容她的手的温度，是做错事时严肃责罚她的手的温度……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它在身边，就安心得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温度。

此时此刻，这句话，这把声音，这个温度……直接让夏小满一直压仰的情绪彻底决堤。

三年前被逐出家门的屈辱，被初恋情人抛弃的痛苦，三年来在外面受的委屈，不得不重新依赖顾家的不甘心，甚至刚刚在游戏里对雪诺的不舍得……一古脑儿全部涌上心头。

夏小满抿了抿唇，直接就扑进顾白露怀里，放声大哭。

顾白露没再说话，搂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

看着小满哭泣的样子，他心中像撕裂一般疼痛，但是同时却又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她总算哭出来了。

顾白露一晚上没睡，快天亮时迷糊了一会，也是怀里的人一动，他就直接睁了眼。

他工作虽然忙，但却很少失眠，昨夜实在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