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的正是用树丫和胶条简易做成的弹弓,乡下孩子哪个小时候没玩过这个?傅聚澜明眼看出这个旧弹弓是去年自己帮阿颍做的那个,阿颍当时还宝贝得晚上都抱在怀中睡觉才行,甚至还藏在书包里带去学校炫耀呢。
“打鸟儿?”傅元森挑眉道,“去哪儿打?打什么鸟儿?”村里封山育林,好几年前就有规定不能打鸟儿了,虽说这弹弓比不上气枪,确是有一定杀伤力不错,应该是不许拿来打鸟儿的吧。
“不是真的鸟儿,”无波赶紧解释,“是武馆边的那些啊,那些。”
傅元森想起来了,忽然来了兴致,他有好几年没玩儿这个:“什么时候去,我也去,阿澜,一起去。”
傅聚澜看无波瞪得圆圆的眼睛,慢慢地点头。
无波却急了,这怎么行呢?她就一把弹弓,那么多人去,到时候怎么打啊?
无波说的打鸟儿,并不是真的鸟儿,而是武馆为了低年龄学生训练而用木头雕刻的木鸟,这些木鸟长约三十厘米,高约二十厘米,一排共十个,高高地挂在武馆外面的大树上,侧面翅膀上的有小洞,训练者往木鸟投掷飞镖,打中木鸟者合格,击中小口的者优胜。
两个小鬼哪里来的暗器,实在是无波丢石子已经丢了三年,家里的院子对她来说已经小了,加上单单丢石子有点无趣,傅聚颍便想出让无波用弹弓拿石头来这里“打鸟儿”这一招。开始无波并不感兴趣,怎么耍都还离不开丢石子,但试过一次后就觉得有意思了,因为木鸟是空的,很轻,风一吹就会动,往往瞄准了打出去却打不中小洞,难度比在家里往瓶口丢石子大多了,加上要和小表哥比赛,她玩得很开心。
看过傅聚颍示范了一次,傅元森觉得简单,他拿了弹弓,放好石头,举起来,瞄准,放手——噔!打中了木鸟,没中小洞,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只能打中鸟身,没中小洞。
傅聚澜接过弹弓,打了三次,也是只打中了鸟身,没打中小洞。
真是邪门了!两个大对视了一眼,当初他们拿暗器练了好几个月呢,怎么现在准头都没了?
“嘿嘿,无波,轮到我们了,上!”傅聚颍乐开了,“让哥哥们看看我们的厉害。”
正在捡石子的无波就为难了,傻傻地看着傅聚颍:“不是哥哥们,是大表哥和小舅舅。”
大表哥和小舅舅!傅元森怒了,他才不是小舅舅呢,他比傅聚澜这个大表哥还要大呢!
☆、1716 意外
不是傅元森看不起无波,他知道无波这两年多快三年来天天丢着石子玩儿,他没太当回事儿,就无波外公那不肯打骂的态度,无波再有出息也不会厉害到哪儿去,所以他不以为无波能把石头射到洞里,可结果是他先惊讶无比地看着傅聚颍五射四中鸟身,二中洞口,然后再瞠目结舌地看着无波三射三中——打中的都是洞口。
“无波,乖无波,”傅元森捏着无波的脸蛋,满心嫉妒不甘,“告诉舅舅,你怎么能射中的。”
他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怎么能射中?自然是日积月累练出来的,就简简单单地丢丢石头能有这种效果?可他一想,天下武功,哪一宗哪一派不是靠着一招一式苦练出来的?不要看手可裂石之功威猛,也是由日日月月不懈地以手劈砖血练而成的,练武大忌好高骛远,贵在坚持,这简单的道理进入武馆第一天师父们就对他们说了,而无波外公正是不折不扣地把这个普通而宝贵的道理教给无波,不管无波现在能不能明白。老爷子果然是老爷子,傅元森暗暗佩服,又隐隐地羡慕起无波有这么好的师父教导来。
同样感慨的是傅聚澜,看样子,傅清庭对无波肯定是有了很好的打算的,这个打算是他预料不到的,值得一提的是,无波人虽然小,但胜在乖巧听话,就算心里有抱怨,还是会认真去做,当初她觉得丢石头很无聊,每天还是会认认真真地完成她外公下达的任务,不仅如此,她觉得自己做不好的时候,还会再重新做一次,这样的态度坚持下来,导致她今天给人眼前一亮的惊喜,假以时日,她肯定比古平村的同龄人更有建树。
傅聚澜想到这儿,面上多了几分喜气,揉了揉无波的头发:“好好练,回头把你小舅舅打趴了。”
“喂喂喂,怎么说话的呢,”傅元森不高兴地瞟了一眼过来,“别太高看你们家无波了,她再厉害,还能翻天了不成?”
你们家无波?傅聚澜哼了一声,笑道:“我们家无波,当然能翻天了。”
傅聚颍自然跟着点头,恨不得将无波捧得高高的,末了又补充一句:“无波不行,不是还有我吗?元森叔,你等着吧,我以后准能赢你。”
“哼哼哼,看你牛皮都吹上天了,”傅元森一脸不屑,“好,我等着看你们多厉害。”
无波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傅聚澜的话她倒是记在心里了,她点头道:“好,把小舅舅打趴。”
那认真的小样儿直把傅元森气恼了,又伸手去捏无波的小脸:“我可是你舅舅哦,你怎么不帮我把你大表哥打趴?”
无波摇头:“小舅舅你坏,我不帮你。”
“我怎么坏了?”傅元森横眉怒目。
“你捏我!”无波伸出小手指指着傅元森,理直气壮道,“你就是坏!”
不提傅元森因为无波的话有多苦恼,扯了笑拼命哄无波开心,傅聚澜叮嘱傅聚颍不要整天想着玩,别带无波做危险的事,让他好好念书练功,做好哥哥的榜样,傅聚颍听这话耳朵就快听出茧子来了,再三保证,回头又拉着无波玩儿别的去,一转眼就把大哥的话留到了脑后。傅聚澜只能吩咐无波要看着点傅聚颍,别什么事都顺着他。
在古平村里,无波最在意的人是外公,最想亲近的人是大表哥,最喜欢的人还是小表哥,虽然外公和大表哥的话她都听,可那些叮嘱在傅聚颍的引诱和鼓吹之后,往往都被放到了第二位,所以傅聚颍每每犯错的时候,往往能在附近看到无波的身影,他闯祸,她有时候跟着闯,有时候帮忙把风,俨然是他忠诚不二的小跟班。
闯祸,是需要看运气的,无波的运气不好,同样的事傅聚颍做了什么事都没有,轮到她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
武馆的储藏室放着很多棍子,练习棍法用的,平时不用时整齐地叠放在角落里,傅聚颍心血来潮,玩心一起,休假的时候带着无波和几个伙伴从窗户中进了储藏室,爬上棍子堆里,从上面踩着一根棍子滑下来,如同踩了滑板一般,很是刺激,其他小孩也跟着玩了一通,都觉得好玩,纷纷多玩了几次,无波看着被弄乱的棍堆,虽然犹豫,可止不住傅聚颍的鼓励和游戏的引诱,她素来胆大,虽然没玩过,还是爬了上去,踩了一根,往后一蹬,骨碌骨碌地往下翻——拐到手了!她不知道其他人在武馆里都练过类似的功夫。
无波呜呜呜地哭着被外公送到了村里专门治跌打骨伤的武医家中去正骨,而罪魁祸首傅聚颍自然也跟着去了,哭得比无波还惨,好像伤到手的是他一般。
“哭哭哭,我都没揍你,你哭个屁!”心疼外孙女的傅清庭看到傅聚颍这个跟屁虫就没好气,真想一掌把他拍回他家去,眼不见心不烦!
“呜呜呜,无波……表妹……手断了……”
“谁的手断了!”傅清庭一脑门的老筋都浮起来了。
“小表哥,无波手不疼了,不要哭。”无波忍着疼,扯了个难看的笑脸安慰傅聚颍,傅聚颍心里更加着急,也更加气自己。
“老八,你可不能含糊。”傅清庭把无波交给一个面慈目善的同他差不多年纪的老人手里,傅聚颍也跟着说道,“八叔爷,你要把无波的手治好啊,我……我会帮你捉很多很多蝉子的。”
傅清栋让无波坐在椅子上,轻轻拉起无波伤到了的右手摸了摸,抬头给了傅清庭一个没事的眼神,然后转头对傅聚颍笑呵呵道:“阿颍,现在就秋天了,哪里还有蝉子给你捉?”
傅聚颍一愣,想了想:“那、那……我帮你洗罐子!”
“那我的药罐子岂不是都要被你摔坏了?”傅清栋看着无波,问道,“你说对不对啊?小姑娘。”
无波觉得眼前这个留着长胡子的爷爷看起来很舒服,眼睛一直弯弯地笑着,她不自觉就说道:“我不叫小姑娘,我叫无波。”
“哦,你叫无波?”傅清栋轻言细语地顺着无波的话说道,一边牵着无波的手轻柔地捏起来,“你是第一次来我这里吧?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我是你外公的……嗯,堂弟,所以你也要叫我一声外公哦。”
“外公?”无波不解地看向自己家的外公,她已经有好多个外公了啊,外公,大外公,小外公……这个外公又是哪一个啊?
“对,你要叫我八外公哦。”
“你排第八吗?”
“对,你外公排四,我排八。”
无波想了想,问:“那你叫八外公,我外公是不是应该叫四外公?”
傅清栋看着傅清庭一脸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吃瘪样子,顿时觉得好笑,之前老四说要把外孙女改姓入谱遭到反对时,他没少受老四的白眼,其实他也觉得不公平,自己过继的孙子能入谱,老四的亲外孙却不能,他没见过无波,可心里一直就对这个孩子抱着一种内疚感,现在一见,无波浓眉大眼,粉嫩可爱,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喜爱,便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耐心,诱着无波跟他说话,分了她的注意力,一边仔细寻着错骨之处,啪叽一声正了骨,无波甚至没感觉到疼。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没那么严重,可小孩子骨头未成形,马虎不得,傅清栋又给无波上了药,裹起来,仔细吩咐了傅清庭注意事项,才放人回去。
傅明睿听说傅聚颍带无波去玩出了事,差点把手上的杯子当暗器打出去,还是傅朝颜好说歹说才熄了火气,他带着傅聚颍亲自上门给傅清庭认错,最后还罚傅聚颍去武馆做卫生一个星期——武馆那么大,每天要清洗的器具那么多,傅聚颍叫苦不迭。
傅聚澜周末回家的时候听说这件事,立刻去看无波,无波右手吊在胸前,正无精打采地拿左手往水缸丢石头呢。
“大表哥,你回来啦!”一看到傅聚澜,无波立刻高兴起来。
傅聚澜仔细问了她右手的事,点了点她的额头,黑着脸道:“都让你别跟阿颍去疯,你不听话!”
无波知错地垂下脑袋:“都是我不好,没练过就去玩,下次……下次再也不会了。”言谈之中完全不见对傅聚颍这个带头人的埋怨,傅聚澜听了多少有些安慰,也有些恼火,一个孩子懂事到不知道抱怨,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这伤要木瓜叶来敷吧?回头让阿颍把我们家的那颗摘了过来给你。”傅聚澜吩咐道。
无波很惊讶:“木瓜叶可以治病的吗?”
“不是治病,是治骨伤的。”傅聚澜纠正她的错误。
“大表哥,你懂好多哦。”无波羡慕道。
傅聚澜动动嘴,正想说话,无波又开口抢先说道:“我长大了也会知道这些的,你想这么说吧,我就知道!”她一脸“我猜对了吧”的表情,傅聚澜不知道为什么,阴霾的心情终于变好了点。
手还没好,日子照旧,无波还是要丢石头,傅聚颍还是要去武馆,傅聚澜还是去初中,但也有不一样的事——傅元昔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