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来,师母总是每天一大早就把屋里屋外门前院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天都没有含糊过。
年纪大了之后,睡眠时间更少,起得就更早了。
龙啸天进门的时候,师母正弯着腰在洒扫院子。
看得出来,师母的身体依然硬朗,只是岁月留痕,让她的满头银丝已变成了雪一样白。
龙啸天有些辛酸,像个在外边做了错事的孩子回家寻求庇护一样,颤声叫了声:“娘!”
“哎,是啸天?”师母直起腰,惊愕地转过脸来,说:“咋这么一大早就回来了?就你一个人啊?大帅呢?”
“嗯哪!”龙啸天不愿让师母问起原由,就把老人家往屋里扶,边说:“来县里开会,提前回家看看。大帅在城里忙学校的事呢,您就放心吧。”
趁师母起身去倒水的功夫,龙啸天就踮脚伸手,把左掖下夹着的一捆钱先暂放在了床头,他得察言观色,瞅准师母面色和婉心气畅达了才敢提钱的事。
师母一边递茶杯,一边唠叨着说:“啸天啊,过年你和大帅走了之后,我眼皮子老是噗噗跳个不停,怕是要有什么事儿。”
龙啸天哽咽着说:“娘,您儿子当的是公安局长,大帅也是武校的校长,能有什么事呢?就是身不由己,不能常回来看娘。”
龙啸天这样一说,通情达理的师母就说:“当差不自在,自在别当差。古今都是这个理儿。只要你和大帅好好的,娘就放心了。”
听师母提到大帅,龙啸天心如刀绞。他不敢说得太多,一来伤情,二也怕说漏了嘴,就说:“娘,我和大帅张罗着要扩建武校,可能要忙上一段时间了。”
师母撩撩花白的头发,说:“没事,你和大帅忙着吧,娘能照顾得了自己,记得抽空回来看看娘就行。娘今年八十岁了,看一眼少一眼了。”
龙啸天最怕的是师母这样家长里短地唠叨,只要见着自己和大帅,便能拉着手唠叨个没完。
什么时候再能见上师母一面,龙啸天一点底也没有,只好先哄着说:“娘,我跟大帅商量过了,等入了夏就带着龙虎拳的弟兄们一起回家,热热闹闹地给您做八十大寿。”
师母高兴了,慈祥的脸上细密的皱纹笑出了一脸爱心的灿烂。
趁师母高兴,龙啸天赶紧从床头把那捆十万元的大票取出来,交给师母说:“娘,我有公务在身,得赶紧回去。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娘的床前,给您老人家留下这些钱,有个急事请乡亲们帮把手,该用钱的地方不用太省着了。”
本来一脸高兴的师母把沉甸甸的一捆票子在手里掂了掂后,脸色骤然就变了:“啸天啊,你给娘说清楚,这是多少钱啊?来路正不正?娘打小就跟你和大帅说,再苦再穷要对得起良心。举头三尺有神明,贪心不足惹祸灾呀!”
龙啸天安慰说:“娘,您就放心吧,我和大帅不敢乱来,这些钱都我和他辛辛苦苦赚来的。”
师母将一捆钱往龙啸天手掌上一塞,说:“娘放心不下啊!娘都半截入土的人了,拿这么些钱有什么用啊?我只要你和大帅两兄弟都好好的,就能踏踏实实地活到一百岁!”
龙啸天知道师母的脾气,她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拗不过。无奈,他只能借口说还要喝水,趁师母倒茶的时候,偷偷把钱藏在了床铺之下,然后双手接过师母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起身出门。
师母按照惯例,将龙啸天送到了门口,站在石头台阶上,目送着他上车。
这时,一只白脖黑翅的老鸦在龙啸天的头上打了一个旋儿,之后“呱呱”地几声怪叫,振翅而去。
师母愕然变色,手搭在额头,仰脸望天。
但见碧空如洗,只有那只怪叫的老鸦变成越来越小的黑点。
龙啸天的心头是一阵苍凉的悚然。
车开出了家门不远,龙啸天刹住车回头朝家门口张望,师母瘦小的身影还在微风中伫立。
龙啸天跳下车,跪在地上磕下了三个重重的响头,回身跳上牧马人,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天色渐明,云雾缭绕,越接近山脚,空气中的雾霾越发的浓重,开着大灯,能见度也只有十几米左右。
龙啸天驾驶着牧马人从山上呼啸而下,转过一个急弯,即将进入高速公路的辅道,这才看清楚路上有路障,一旁还停着几辆警车,他再想掉头而逃时,从另一条山路上冲下来一辆凌云志和一辆手扶拖拉机,停在了牧马人的后面。
经过了一夜的奔波,楚天舒和冷雪带领黄天豹等人从龙阳湖绕道秀峰山的盘山公路上来到了山脚下,正好堵住了龙啸天的退路。
龙啸天懊悔不已,他为回家探母的冲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果不是上山下山耽误了几个小时,这会儿早已远走高飞了,现在看来,恐怕是插翅难逃了。
郝建成从青苑宾馆出来,立即部署了抓捕行动,他首先用手机定位系统锁定了龙啸天手机所在的方位,并通过调看通话时段江北收费站的监控录像,通过高速收费口的车辆中,只有一辆牧马人最为可疑。
再倒退着追查下去,郝建成发现这辆牧马人最早出现在龙虎武校,他由此认定这就是龙啸天外逃的车辆,立即带领刑侦支队的人马追踪而来,又在青北收费站得知,牧马人出了收费站,进入了通往秀峰山的道路。
郝建成立即明白了,龙啸天割舍不下养育之恩,回家探母去了。如此说来,龙啸天还没有警觉,一定会返回,于是,他在秀峰山脚通往高速路口的咽喉要道设置了路障,坐等龙啸天自投罗网。
“都不许动。”郝建成大喝了一声,举枪对准了牧马人。
童丹元端着枪,壮硕的身躯立于郝建成之后,举起警用电筒,雪白的亮灯柱直刺龙啸天的脸。
警车上跳下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快速包围了牧马人,其中有几名持枪对准了凌云志和手扶拖拉机上的人,“不许动”的吼声此起彼伏。
楚天舒和冷雪举着手从凌云志车里下来了,示意坐在手扶拖拉机上的黄天豹等人不要乱动。
童丹元见到楚天舒和冷雪,大吃了一惊,他走过去与楚天舒简短地交流了几句,搞清楚他们并不是龙啸天的帮凶,这才回转身,附在郝建成耳边说明了情况。
郝建成点了点头,仍然让几名警察对楚天舒等人保持警戒,然后朝牧马人靠近了到距离两米左右停了下来,目光只与龙啸天碰了一眼,便闪开了,他感觉自己仿佛正与一头跌入陷阱的恶狼对视。
龙啸天的眼眸里混含了火焰般的怨念、愤怒和不甘。
郝建成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牧马人在车灯的照射下,亮如白昼。
郝建成低声喝道:“双手抱头,下车。”
身材魁梧的龙啸天神情颓败地弓腰下车,但是,他并没有听从郝建成的指令双手抱头,而是背着手,极力在昔日的下属面前维护着局长的威严。
童丹元的手电直刺他的眼眸,使得他只能选择闭上双目。
四名警察如临大敌,举着手枪靠近。
龙啸天忽然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凌厉地瞪住郝建成,冷冷地问道:“郝局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围困之中,龙啸天虎威犹在。
四名警察停下了靠近的脚步。
“对不起,龙局长。”郝建成说:“我奉命前来请你回去,没有别的意思。”
“呵呵,郝建成,看在你拍了我多年马屁的份上,我给你这个立功受奖的机会。”龙啸天缓缓伸手双手,并在一起,说:“老郝,你来吧,别让弟兄们费事了。”
郝建成一愣,龙啸天会这么乖乖地束手就擒吗?
龙啸天看出了郝建成的犹疑,冷笑道:“哼哼,老郝,你害怕了?”
被龙啸天这么一激将,郝建成已无退路。
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如果不敢上前给龙啸天带上手铐,就是以后当了局长,也难以服众。更何况,郝建成是一条官场变色龙,他才不会轻易放弃掉这么好立功又立威的机会。
第751章 穷途末路
郝建成迟疑了一下,将手里的枪交给了童丹元,从一名警察手里接过一只呛啷啷作响的手铐,朝龙啸天走去。
童丹元感觉不太对劲,但又不好阻止郝建成。
站在包围圈之外的楚天舒也觉得不可思议,张大帅向自己讲述过龙啸天的经历,他绝对是一个不肯轻易认输的人,这会儿不应该束手就擒。
果然,郝建成还离着一步左右的时候,龙啸天向前伸手的同时略略动了一下身体,冷雪眸间寒光一闪,叫道:“小心。”
但是已然慢了半拍,龙啸天壮硕的身体突然如泥鳅一般溜滑,瞬间闪避到郝建成的身后。
郝建成早有防备,身体一扭,反手一拳,近距离轰出。
这一拳力道不小,郝建成是警官学院的科班出身,从基层刑警一步步升迁,也经历过诸多的危急场面,近身搏击的能力不差,对付普通的混混绰绰有余。
可惜,今天他遇上的不是普通混混,而是练就了童子功,干过缉毒特警的龙啸天。
龙啸天不躲不避,两手成杯状拍击郝建成的双耳。
看似拍击,但这种拍打类似摆拳打击,在武术中叫“shuangfeng贯耳”。
这是最普通的招式,但凡习过点功夫的人都知道用法。但是,能使用得简单快捷有力的人却为数不多。
这种击打的后果轻则击穿耳膜或耳内出血,损害平衡,重则致脑震荡或死亡。被掐拿耳根可会产生剧烈的酸痛感,重可令人昏厥。用掌劈击耳根可令人立即毙命。
郝建成吓了一跳,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身躯不由自主地顺着龙啸天的掌势回转了一百八十度,背部空门大开。
不等童丹元等人作出救援反应,战局瞬间结束。
龙啸天控制住了郝建成。
“站住,谁敢上前一步,我杀了他。”龙啸天狂叫一声,屈肘扼喉,悍然将郝建成死死抱在胸前,粗壮的手指戳住他咽喉下部的凹处。
众人霍然变色,顿时止步。
龙啸天的手法看似简单,一般人的手指顶多使人感到剧痛,窒息或昏迷。但龙啸天的指力,断砖裂石,更何况是人咽喉处最薄弱之处。
至于周围警察的枪支,虽然不停的瞄来瞄去,但早在郝建成和龙啸天纠缠动手时,就已然失去开枪的先机。而且,临出发之前,郝建成布置的任务是要尽量抓活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将龙啸天击毙。
童丹元举枪指着龙啸天,说:“龙啸天,你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龙啸天的臂膀越绞越紧,郝建成嘴里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癫狂地狞笑:“哈哈,童丹元,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你还没穿上警服呢。有本事你们就开枪,我要是眨一下眼睛,就不是龙虎拳的传人。”
童丹元不敢轻举妄动,他冷静对一众紧张的警察作了个手势,问道:“龙啸天,你想干什么?你挟持了人质,你认为你能跑得了吗?”
“跑不跑得了,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龙啸天面色森然,厉声说:“撤除路障,否则我立即杀了他。”
正僵持间,楚天舒忽然发话:“龙啸天,你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来了。
龙啸天扼住郝建成的咽喉,缓缓转过身来。
童丹元的手电筒照亮了楚天舒手里举着的那块状元令牌。
龙啸天骇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