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非常清楚,大通公司的老板周伯通,原先就是青原市黑道上一个有点名头的人物,后来回到南岭县,和付家老三付三森成了把兄弟,把持了整个南岭县的运输生意,想让他把这笔钱拿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周伯通早就放出话来,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要是被“讹诈”了这笔钱,以后运输生意还做不做?在南岭县还跑不跑?真要是惹恼了我,别怪我不客气。
唉,大通公司不赔就政府赔,政府不赔就自己赔。这话说的是硬气,可政府赔,付大木肯定不会同意县财政掏钱,最后倒霉的还是大柳树乡了,总不能真的让楚天舒自掏腰包吧。
左天年还在发愣,楚天舒已经和王贵田攀谈上了。
“楚书记,二愣子有点楞,你不要介意啊。”王贵田上前扯着楚天舒的手,冲着路边上的的人群,大声地说:“乡亲们,这是我跟大家提到过的楚书记,大家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跟他摆一摆。”
楚书记向路边的村民们拱拱手。
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一些稀稀拉拉的掌声。
史志强上前推了王贵田一把,怒斥道:“王贵田,你还有完没完哪?楚书记是下来视察工作的,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史乡长,别拦着他们,听听大家的呼声也没什么不好嘛。”楚天舒说完,又朝着人群大声说:“乡亲们,我这次来,就是想听大家摆一摆难处,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一说,能解决一件总少一件嘛。”
人群中叽叽喳喳了一阵。
突然,有个老大爷叫道:“书记大人,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如果你真为我们老百姓好,那就帮我们修修脚下这条路,修修村西那座桥!我们日子过得好,谁还会找干部们的麻烦呢!”
楚天舒看看脚下人、车和牲畜踩轧的坑洼不平的碎石泥土,挑挑眉头,困惑地问左天年:“左书记,路是怎么回事,桥又是怎么回事?”
左天年叹口气道:“村西有一座清朝末年修的古桥,叫石板桥,早就不堪重负成了危桥,乡亲们一直提议要新修一座桥,可县里财政拨不出钱来,让乡里自己筹集,乡里‘村村通’的路还没修完,怎么拿得出修桥的钱啊!”
楚天舒看看众人,把手挥一挥,说:“走,我们去看看。”
快到村西时,几辆大翻斗车轰隆隆地开了过来,车门上印着“大通”两个字,车上装的石料堆得满满的,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摇摇晃晃地跑得飞快,扬起一阵遮天蔽日的灰尘,身后的村民们纷纷躲避,随即爆发出一片骂声。
“呸呸,跑这么快,赶着去见阎王呢。”
“麻痹的,好好路全让这帮狗卵子压坏了。”
“狗鸡*巴操的,早晚把石板桥压垮了,都掉通天河里喂王八。”
……
尘埃落定,奥迪车上落了一层灰土,翻斗车掉落的石子,有好几块砸在了车子上,连言语不多的马国胜也忍不住骂了一个“靠”字。
楚天舒指指这几辆翻斗车,问左天年:“肇事的就是这些车吧?”
左天年说:“是的,这些车都是大通运输公司的,公司老板叫周伯通,县里的货运都是他在经营。这些车常年负责拉山上开采出来的石料,每天都要在这条路上跑好几个来回。唉,超载严重,再好的路也经不起它们折腾啊。”
楚天舒点点头说:“你们就不管管?”
“管过了,管不了。”黄副乡长说:“前两年,村民们自发封过路,与大通公司的司机发生了冲突,被打伤了好几个人。事情闹到县里,白县长出面处理的,他说,矿产开采是县里的支柱产业,必须得支持。最后让大通公司赔了医药费,每年再掏五万块钱修路,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村民们也不敢再惹大通公司的司机了。”
当时这事儿是黄坚代表乡里参加了调停,现在说起来还有点愤愤不平,可见他对这个处理意见是不太满意的。
楚天舒听了,若有所思道:“照这样的情况,要保护好这条路得标本兼治,标是车辆超载,本是矿产开采。不过,做不到治本之前还是可以先治标,把车辆超载管控住,起码还能给大家留一条好路走啊。”
左天年没说话,黄坚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只有史志强在暗暗冷笑:你好大的口气,付老二靠的就是矿产开采起的家,大通公司的周伯通是付老三付三森的把兄弟,这标和本你都治不了。你还是先想办法把答应人家的10万块钱弄到手吧。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通天河边。
通天河是青莲江上游的一条支流,发源于“浮云”山脉,贯穿了整个南岭县,沿途经过了二十几个自然村,也是大柳树乡与紫杨乡的分界线,这边是大柳树乡的河东村,对面是紫杨乡的河西村,是大柳树乡向西进入山区,紫杨乡向南进入县城的必经之路。
通天河上有一座抗战时期修建的桥,名叫“石板桥”,历经了战争炮火的考验,又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始终屹立不倒,是通天河上唯一保存下来的最完整的一座桥,成了连通通天河两岸的唯一通道。
因此,村民们视该桥为“神桥”,逢年过节,两岸的村民还要到桥上来上香“祭祀”,祈求来年“神桥”依旧“坚强”,保佑两岸百姓风调雨顺,道路畅通。
这几年,靠近河西的桥床在每年汛期泥石流的冲刷下不断坍塌,桥体逐渐下沉并有断裂,桥面的石板上铺的水泥,被碾压得支离破碎,有的地方已经看得见下面的石板,车辆过往十分危险。
在这几年的南岭县**上,大柳树乡和紫杨乡多次联合提出要修桥修路,但财政局长彭宝銮说,县财政本来就捉襟见肘,拿不出钱来帮他们修桥修路。
于是,主管建设的副县长白存礼就采取了拖的方式,让两个乡配合县城建局先拿方案,做个预算。
修路容易,把原来的路面硬化一下就可以了,钱也相对花得少。
但修桥就比较复杂,最后经过市里和省里的专家论证,建议在石板桥旁边再建一座新桥,这样既保护了历史遗存,又不影响当前的道路通行。
两项预算费用大约分别是二十万和八十万,共计是一百万。
一百万对南岭县来说几乎就是个天文数字,马兴旺主持开会一讨论,上来就遭到了付大木的反对,说全县有十几个乡镇,各有各的困难,如果个个都向县里伸手,县财政根本承受不了,不能助长这股歪风。
付大木定了调调,原本持支持态度的茅兴东、李太和、迟瑞丰等人也不敢再多说了,讨论的结果是,县里暂时拿不出钱来,让乡里自己想办法。
乡里找过浮云石矿场和大通公司。
但浮云石矿场说,我们已经把杏林乡与村民共用的道路硬化了,石板桥和剩下的路与他们无关,要找也只能找大通公司。大通公司也坚决不肯出这两笔钱,他们说,我们向县里交过了养路费和各项税费,每年还拿五万块钱出来交给两个乡,作为路桥维修的费用,不可能再拿钱出来修桥修路了。
五万块钱是杯水车薪,只够每年填补被翻斗车压出来的坑坑洼洼。
无奈,两个乡就商量,决定由两个乡的村民每户摊钱集资修桥修路,但两个乡立场不同,意见得不到统一,大柳树乡的村民提出应该先修通往县城的公路,紫杨乡的村民则坚持集资的钱应该先修桥。
双方有争议,集资的事也只好作罢。
没有资金来源,方案和预算做了也是白做,修路和修桥两件事就都搁置下来了。
第848章 越快越好
一拖再拖之下,眼见着石板桥越来越危险,付大木向市里打了一个报告,要了二十万块钱,又让石料厂和大通公司各掏了十万块,对老桥实施了一次改造加固,建新桥的呼吁暂时压了下来。
听过详细的情况介绍,楚天舒率领众人围绕着石板桥走了一圈儿,突然停了下来,摸着石头栏杆,无限感慨道:“如此精美的石桥,几十年没大修过还保存得这么完好,真是难得,应该保护下来。在这座桥旁边修建一座新桥,不破坏老桥的原貌,让其成为南岭县的历史古迹,又解决了村民和矿区的出行问题,我觉得你们提的方案可行。”
得到了楚天舒的肯定,左天年并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心想:我的楚书记啊,那可是要一百万,拿不出钱来,方案再好也没用。
楚天舒又问:“新桥的位置选定好了吗?施工图纸做了没有?”
左天年指着对面的河床说:“新桥的位置在那里,从那里过来,再绕回到现在这条路上来。”
这时,黄坚把图纸展开递了上来:“楚书记,这是效果图。”
楚天舒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之后问左天年:“左书记,乡里修路修桥,还有多大的缺口?”
左天年说:“楚书记,两个乡的村民集资大约有二十万,加上大通公司这几年给的二十万,至少还缺六十万。”
楚天舒看看左天年,问他:“左书记,乡里能拿得出多少?”
左天年面有难色,说:“楚书记,你知道,现在都是财政包干,乡镇没有可支配的资金啊。”
楚天舒想了想,说:“那我来帮你想办法吧!不过呢,修桥修路是政府的事,不好让老百姓集资,我看这样,大柳树乡和紫杨乡各拿十万出来,剩下的六十万,包在我身上,我负责两个月之内落实到位。”
左天年听了,喜上眉梢,说:“楚书记,那我想想办法吧。”
楚天舒说:“不是想办法,而是落实了!”
“好,坚决落实书记的指示。”左天年咬咬牙道,“书记,你要能解决六十万,乡里配套的十万,我保证!”
楚天舒高兴地说:“那好,我们一言为定!”
一直跟着楚天舒一行的村民王贵田,闻讯冲到桥中间,对着站在桥对面和河边的村民大喊起来:“楚书记答应给我们修路修桥了!乡亲们,感谢政府,感谢楚书记啊!”说着,王贵田拼命拍起了巴掌。
石板桥上和通天河岸边,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史志强虽然跟着大家一起在鼓掌,但是,心里却在纳闷,楚天舒答应帮农妇讨要的十万块还没有着落,现在又一张嘴答应了六十万,就是大县长也没有这么大的气魄啊。难道他过来的时候从市里带了资金,好像没听说有这么回事啊。就算有,这资金如何使用,也得开会讨论,怎么能由着他信口开河呢?
楚天舒向周围的群众挥挥手,待掌声停了之后,这才看见不远处的通天河两岸停着几台挖掘机,便问还在纳闷的史志强:“史乡长,河道清淤和堤坝加固好像正在施工,怎么没看到动静呢?”
史志强手搭凉棚望了望,含含糊糊地说:“是啊?昨晚上还有人,今天怎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楚书记,我估计他们有什么原因,今天歇工了吧。”
楚天舒又问:“施工单位是哪一家?”
史志强说:“县里的宏建工程公司。”
黄坚不满地说:“宏建公司是总包,实际干活的是沿途几个乡镇的包工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照这么个进度,不知道拖到猴年马月才能完工呢。”
楚天舒轻轻地“哦”了一声,微微冷笑道:“宏建公司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干还是不想干呢?”
这话看似自言自语,却把史志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