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场中气氛越发的融洽热烈。
看众人都放开了,谢安坐在末席的一双子女招招手,完全继承了父母聪明头脑的谢瑶、谢琬一同起身,与阔别十三年未见的母亲见礼。
两人耍了个心眼,故意没说自己的身份,只是问大将军好。
王琅见谢安特意招呼一对小辈上前,又是一男一女龙姿凤采,哪里还猜不出两人的身份。对着两人上下打量一会,她歪头看向谢安:“阿瑶的长相为什么不似阿兄?”
谢安手一抖,差点打翻杯子。正准备上前敬酒的王坦之惊闻秘辛,恨不得自己从没来过,然而脚下却像生了根般没有挪动一步——东晋士庶的八卦习性已经刻入骨髓,改不掉了。
深吸一口气,谢安恢复镇定,语气与以往并无不同:“为什么要像渊猷?”
谁能告诉他,他的儿子到底为什么要像王允之!?
王琅一脸理所当然:“阿瑶是我的孩子,又是个男孩,不似阿兄似谁?”皱皱眉头,又质疑地看向谢安道:“女孩也不似我,真的是阿瑶阿琬吗?”
她记得谢安的哥哥谢奕的儿子谢玄与谢瑶谢琬是同一年生的,谢道韫也差不多,莫非是这两人?
王坦之在一旁听得想吐血,虽然有外甥似舅的说法,但像父亲不是更正常吗,这都是什么奇葩逻辑,感情你的孩子就是你一个人生的……不对,确实是一个人生的……但应该是两个人有的!
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位缺乏常识的大将军一阵,王坦之才慢半拍地松了口气,幸好是个误会,至少不用担心被灭口了。
谢安沉默一会儿,抬起头,面带微笑:“琳琅平日是没有空暇照镜子吗?仔细看,阿瑶似你,阿琬似我。”
这个小插曲过后,两人照旧相敬如宾地说话,仿佛不是阔别十三年重逢的夫妻,而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友,相处无比自然,以至于众人看得一愣一愣,连谢瑶谢琬都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淡定,和父母相比还有得学。
将信将疑地等到酒宴结束,宾客散尽,始终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兄妹俩不信邪地继续等。结果直到倦鸟归巢,万籁俱寂,别说是亲吻,连个拥抱也没看见,谢瑶谢琬死心了。
原来王戎说嵇康二十年未有喜愠之色是真的,世上真有淡然如水的人,他们面前就有一对!
开了眼界的兄妹俩怀着满胸感慨,满心叹服,向父母问安告退,返回自己的房间就寝。
两个人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在他们走后不久,自家相敬如宾的父母房间的房门就被从内销上,隔断外界可能发生的所有打扰。
◇
王琅没想到谢安的反应会这么热烈。
刚阖上门就被抵在墙上深深亲吻,连呼吸的能力都被夺走,紧紧压实在一起的身体似乎完全契合为一,找不到丝毫缝隙。
好不容易重获空气,王琅用手臂横在胸前,硬生生与谢安隔开一段距离,红着脸偏着头大口喘息。
谢安给她的感觉一直是悠然平缓,潺潺流动的温泉水,孰料温泉水忽然卷起千层浪,湍急汹涌地席卷上来,瞬间淹没头顶,夺去呼吸。简直是大变小笼包!
胸口急促起伏几次,王琅缓过神,就着偏头向上的姿势斜睨谢安。
谢安的呼吸也很急,横亘胸前的手臂强制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他便隔着一尺目不转睛地贪看她面容,片刻,猛然打横抱起王琅,快步走至榻前将人一放,自己随即覆身压上。
“安……唔……”
双唇再次被堵上,舌头被用力吸吮地发麻发痛,根本说不出话。王琅努力适应一会儿,感觉一只手在她腰侧略一摸索,没解开结,便直接动手去扯。
这一次,依然没扯开。
谢安略感意外,稍稍停了动作,将身体向上支起些许。趁势挣开的王琅哈哈大笑:“那是用一种宁州特产的蜘蛛吐的丝与雪蚕丝混纺织成的软甲,连削铁如泥的神兵都戳不破,怎么可能被撕开!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关键时刻被嘲笑,谢安微微挑起眉,秀雅美丽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愠怒神色,反而呈现出一片温柔:“贴身丝甲?”
他忽然一改先前急切,轻柔细致的吻从王琅眉睫一路向下,一只手仍在解王琅衣带,动作慢条斯理,从容优雅,另一只手极有技巧地四处游移,上下抚弄。
王琅咬紧牙关,防止令人羞燥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
怎么会忘记,数遍中国历史也找不出几个比她眼前正四处点火的某个人更能装更能忍的了!这次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谢安见她渐渐面赤体热,意乱情动,便搂着她的腰一滚一翻,与她交换位置:“山山,今晚你在上。”
他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说话。
王琅有些迟疑:“我在上?”
他们之间以前都比较中规中矩,虽然举止中不失亲昵情趣,但总体还是最平常的接触,似今夜这般女上男下的情形从未有过。
谢安亲亲她眼皮:“闺中之乐,无伤大雅。”
以前都是清蒸,这次可以红烧试试,换个口味。
◇
居月余,夫妻相处融洽,见谢安越发不以世俗为意,王琅忽然想起一事,眨眨眼,张口问了出来:“安石当年怎么会想到娶我?”
谢安不答,卷起案几上的竹简轻点肩头,面不改色:
“案牍劳形,体甚乏。”
王琅抽抽嘴角,拂袖转身:“到榻上去。”
语气虽差,实际动手时还是尽心尽力。博山炉上盘旋的袅袅香烟中,她一边拿捏力道,一边问谢安感觉,两相仿佛了,便悉心施为。先慰眼三过,次以指甲轻刮眼眶,又依从上至下的顺序抚按面部,最后是身体。
她做事向来认真,一旦开始,就是不为外物所动的专注,这次却渐渐乱了心神,忍不住停下动作,低头与谢安商量:“你能不能不出声音?”
谢安微微侧过脸,慢悠悠睨她:“我几时与山山说话了?”
“不是说话。”王琅咬咬嘴唇,说不出口。
她是知道人在感觉到很舒服的时候会轻吟出声,谢安这样的反应也可以视为对她努力的肯定,但那声音听起来太让人……太让人面红耳赤,扰得她定不下心。
谢安勾起唇角笑了笑,伸手将人从榻边拉至榻上,侧过身体揽进怀里:“很舒服。”
声音低沉悦耳。
王琅眉一扬:“那是自然。”
她动手怎么可能不舒服。
谢安闷声而笑,下巴压着她发顶:“我是说搂着山山很舒服。”
……又逗她!
王琅愤愤然,张嘴到他颈窝处咬了一口。
“休恼。”谢安抚抚她脑后顺滑的长发,神色柔和,“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问,现在你终于问了,我倒说不上来了。”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他仍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下巴搁在王琅发顶,使王琅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声:“一开始大约就是好奇,好奇王氏的小娘子究竟何等模样,何等人品。适值仁祖、真石都与这位小娘子投契,两家有了往来,看到的,听到的越来越多,也越发觉得,王家的小娘子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于是越发留意,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决定,这辈子一定要取到这位小娘子为妻。”
“以谢氏当时的地位,向诸葛氏求娶尚且被拒,更罔论尊贵犹在皇室之上的王氏女。我的这份心思无异于痴人说梦,是以一直深埋心底,连半点口风也未露,只是找借口向阿父表述了晚婚的意思。”
王琅等了又等,半天没听到下文,不由抬头去看谢安神情:“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山山不是都知道了吗。”谢安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臂,“刚才按了那么久,累吗?”
王琅摇头,停顿一下,问他:“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答应?”
虽然谢安说的轻松平淡,但她知道,单单说服父亲同意他晚婚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相比谢安长久以来的付出与努力,她当年答应谢氏提亲,只出于一缕朦胧模糊的好感,与这个人各方面的条件都适合自己,以后应该也找不到更适合的选择这样的理由,不得不自惭形秽。
谢安静静看她一会,神色宁静淡美:
“只要你现在在我怀里就够了。”
王琅眼中忽然盈了泪。
毫无疑问,他什么都知道,无论她当年同意的理由还是早年对待感情不成熟的态度。
谢安低头吻了吻她的睫毛,轻抚她的背。
相拥而眠。
第22章 党锢之祸
刘表字景升,兖州山阳郡高平县人,西汉鲁恭王刘余后裔。少知名,师从名士王畅,与同郡七人并称“八顾”。
妻子陈氏,颍川名士陈寔族人,世家之女,名门闺秀。
王琅这一次托生的,便是这样一个汉室宗亲与世家贵女组成的家庭。
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却不像王氏门庭那么高不可攀;有一定的家风家训,却不像王氏风尚那么德雅优美;有一定的家族成员,却不像王氏子弟那么衣冠磊落。
王琅一方面用「中庸一点也好,发展空间还大」来安慰自己,一方面却无可避免地感受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失落。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生父刘表的妾室、嫡兄刘琦的软弱、庶弟刘琮的巧言令色、两位姑母的庸俗少文,无论哪一点都让王琅越发深刻认识到东晋时的自己是有多幸运,能够遇到王舒、王允之那样的家人!
惘然惆怅一阵,王琅打起精神。不管怎么说,这一世的父母对这一世的自己都有养育之恩,与人相处,也应该尽量看到别人的长处,包容别人的短处。一个和睦融洽的家庭对一个人的生活成长有多重要,她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转变思想,端正心态,王琅渐渐认识到刘表身上发生的很多有意思的事。
比如从同父同母的嫡亲长兄刘琦口中听来的,少年刘表与老师王畅间的一场对话。
首先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刘表的这位老师,王畅。
王畅字叔茂,山阳郡高平县人。父亲王龚官至太尉,出身不可谓不显贵。自己初举孝廉,累迁尚书令,历官司隶校尉、渔阳太守、南阳太守、司空。与李膺、陈蕃齐名,被太学生称赞为“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可见其人不仅仕途得意,在清流士人间的声望也极大。
少年刘表能够有幸拜王畅为师,除了占据同乡之便利,本人的优秀资质应该起到主要作用,以至于王畅到万里之外的荆州南阳郡任太守,同行弟子中就有刘表。
南阳是东汉创立者光武帝刘秀的故乡,素为贵戚聚居之地,百姓生活挥霍奢华。
王畅看不惯这种风气,于是领头施行节俭,希望藉此改变民风。然而王畅的做法过于节俭,人民根本无法仿效,因此时年十七岁的刘表劝谏老师说:“奢侈不僭越上位者,节俭不逼迫下位者。正所谓过犹不及,无论奢侈或是节俭,都要符合中庸之道,这就是蘧伯玉耻于独自成为君子的原因。府君您如果不习承孔子的明训,而仰慕伯夷、叔齐那些微不足道的操行,莫非是想让自己在当世显得份外高洁?”
王畅回答:“因为节约行俭而犯过失的人非常少!而且此举兼能纠正世俗的歪风。”
师生俩一脉相承又微有不同的行事风格显露无疑。
此外,还有一件难以判定是坏是好,但却不得不提的事。
出于出身、性格、经历等方方面面的原因,导致刘表有许许多多的小伙伴。比如张У摹逗杭汀芳窃兀醣碛胪さ恼乓⒀τ簟⑼醴谩⑿浮⒐鞴А⒘蹯蟆⑻锪滞鞍私弧保虺啤鞍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