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这么画地自限呢?」妍晴豁然开朗。「我都还记得我们是相亲才见面的,真是古老!」
程英满的眼神缥缥缈缈的。「不古老,一点也不!你现在好多了,那么来,换我给你说个故事--」
妍晴屏气凝神。这个故事是姑妈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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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菜餐厅的另一侧,王道澄冷眼旁观地直视着叔父猛灌着酒。他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高酒精含量的酒。
「叔父,你再这么喝下去会死人的!不要在喝了。」
「你没听过你叔父有个绰号叫『千杯不醉』吗?」王伍郎一杯而尽,眼睛通红。
「你从少年喝到现在,现在老了就要克制!」他是为他好,都七老八十了,怎么承得住饮酒过量。
「他们都怕我是不是?你就不怕!把酒给我!我今天回来其实是满腹心酸,连喝个酒都不行吗?」王伍郎大叫不平。
「你怎么了?我知道你在婶婶死后就跑到泰国,把全部资产投资在象牙保育上,成了名副其实的象王。你现在是不是血本无归,想回来了?」要钱吗?他可以给他,只要他好过!
「那些钱我从不放在眼里!」王伍郎发起酒疯。「想我王伍郎,一辈子风流倜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跑遍了全世界,什么都有了、什么都要到了--不,我失去了最重要的--我的灵魂死了--」说着、说着,他趴向了桌上。
王道澄实在是哭笑不得。他这个叔父从年轻到现在,就习惯如此肆无忌惮、态意而为,不认真在事业传承发扬上,就爱自由自在,气得祖父屡次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但祖父死后倒是分了最多遗产给他,但他还是把钱挥霍殆尽。而染上酒瘾,好像也是娶妻之后的事。婶婶和他没在一起多久就因肺结核辞世,他就打光混到如今。
他常作出脱轨的决定,到泰国当象王还曾轰动一时呢!
王道澄打算一大早就去妍晴的楼下或门口守着她,看她几眼也好,也许他们能尽释前嫌--
但王伍郎没有预警地跑来找他,嚷着要来吃这家川菜,他只好陪着叔父前来。叔父点了一整桌的菜,结果没吃几口麻婆豆腐,酒就开始狂喝--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耗啊?他自己也是麻烦一身!
「道澄,你也暍嘛!人生没有酒,那多无趣,痛苦要怎么熬过--」他呜呜咽咽。
「叔父,你已经酩酊大醉了,我们这就回去。如果你要回来,却没地方住,我会帮你去找。」王道澄拉起他的领子,拖着他要走。
「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留下来陪你--」他喃喃自语,根本没醉。「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你婶婶,我不要想娶她、误了她一生。因为我无法忘得了那个女人,她的温柔、她的美好,每每在午夜梦回时来找我,我怎么可能忘记--我飘泊一辈子就是为了她--」
王道澄重新坐回位置。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故事?叔父正在展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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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了故事,妍晴才发觉自己俨然成了泪人儿,泪水控制不住地直流。好刻骨铭心啊!她的心好痛,她不知道她竟会感伤成这样--
程英满的脸也全是湿的,研晴抱着她。「姑妈别哭,都是我不好,勾起你伤心的回忆!」泪水怎么还是一直地滑落?
「不,我觉得舒坦多了,这爱情不长久,但我这一生都愿意这么守着它!」无怨无悔。「妍晴,答应我,不要像姑妈一样作了爱情逃兵,怎样怀念都没用了--」不要再步上她的后尘!不要再有人受伤了!
「我--尽力而为。」妍晴发现横在心中不敢跨越的障碍没了。
程英满闭上眼,闻了下麻婆豆腐的味道。她太感伤了、太有感触了,她的头有些昏眩,身体在摇晃!
「纠缠有了开始,就会没完没了!有了爱人是美好的--」程英满有些呼吸急促。
妍晴抹去泪,嗅到异状。「姑妈,你别这样,我们走,我陪你去透透气,不要再想了--」
妍晴赶快扶起姑妈往外走,太阳光亮得刺眼,令人张不开眼。程英满不哭了,这天气多么像那时候啊!只是地点不同,但已经是人事全非了--
她解下颈上的丝巾,拿到鼻子前轻闻着,仿佛还闻得到当年的味道,泛黄的记忆,如跑马灯般地一闪而逝。
忽然,一阵怪异的旋风迎面吹来,好强、好大,好像那时的情形,程英满被吹得站不稳,手上的丝巾就这么地被风吹远、卷到天上,不知要往哪飞--
「我的丝巾!」那比她的命还重要。「妍晴,帮帮我!,」
「可是,姑妈--」妍晴左右为难。但姑妈伤心的表情历历在目,她怎么可以让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见?「我去追,你在这里站着等我拿回丝巾!」
丝巾一下子往东、一下子飞西,好像受了控制般,风吹乱了她的发,她跑了一大圈,丝巾终于玩倦肯下来了,她手一伸,却发现它服贴在一个男人的脸庞土----
「哎呀,这丝巾怎么这么乖张,我替它向你道声歉!」
王道澄快速地拿下丝巾。「真的是妳!」
他们又遇见了!
她的表情像是见了鬼,怎么他也来吃川菜?
她傻住了,他亦是定定地凝着她,一瞬也不瞬,眼眨也不眨,时间停止了转动了,但还可以听见落叶飘落地的声音!
他们还来不及陷入款款深情当中,王伍郎倏地由王道澄的手中把丝巾抢走,颤着手、颤着嘴巴,这不是--
「叔父,这丝巾是妍晴的,你不要因为自己有恋丝巾情结,看到丝巾就要,你快还给她!」王伍郎有把它占为已有的强烈意识,王道澄当然不允许。
「你得还给我,这丝巾不是我的,是我姑妈一辈子的收藏,失去它,她的生命终将枯竭。」妍晴压抑住心中的悸动,刚刚,她差点不由自主地抱住他。
「听到了吗?你这老顽石--」王道澄好说歹说,王伍郎却充耳未闻,将丝巾纳入怀中。
「这是我的永恒,这个丝巾的女主人在哪里?你说!」王伍郎发起狂来。
妍晴惊得往后退,王道澄怒眼一瞪,像天神似地挡在妍晴面前保护着她,他不会让妍晴受伤或惧怕!
妍晴立即觉得好温暖,忍下住地把手、脸靠在他背上,而他的背竟是那么宽阔、那么像港湾。
「妍晴,找着了吗?」呼喊声由远而近。
王伍郎浑身一震,马上健步如飞地朝声音的来源跑去。当他们见到对方后,他们停止了动作,再猛烈地投向彼此的怀抱!
欢笑、泪水,拥抱充满了整个天空。
不会吧--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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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就假不了了。」王道澄的手枕在脑袋后,万籁俱寂,只有心急着想和妍晴更贴切。
「我真的不得不信,这很玄,但是如假包换!」妍晴低语着,深深地觉得一切都好美好。
王道澄眼角含笑,离别了半个世纪的老人家正在不远处叙旧,跨世纪的喜事可能要再添一桩了。
他找了张凉椅,怕她腿酸,示意她坐下来。他们都正襟危坐着,但坐得很靠近。
妍晴玩着自己的手指,却很在意他的。
「你不会再逃避我了吧?我当冤大头当累了,你能不能让我停在你的身旁休息?」他没看她,大掌却已覆上她的小手。
「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心太乱了,我都只顾着保护我自己,都没考虑到你!」她终于能坦诚地面对他了。
「那你有像我那么想你吗?」他直接地问。
「我不知道你有多想我,但是我是想到都会渴望梦中也有你。」她的脸蛋染上绯红。
「这样就够了!」他不贪得无厌,他可以永远多爱她一点。
过了半晌,王道澄又开口说:「你知道吗?为了想见你却又见不到你的面,我严重地失眠,苦闷的心情又无处发泄,最后我干脆上聊天室找人聊天,诉说我的、心情……」
什么!不会吧?她也因为失眠,而在聊天室和一个署名「失意人」的网友聊起她的恋爱、心情……
「你的化名是否是『失意人』?」
「对啊!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就是那个『怕爱的人』?」
妍晴点点头,主动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好幸福喔,即使他们似陌生人般地在网上聊天,他们依然能够心交心。爱情就是这样吗?
「姑妈跟我说了中国人的缘分是多么地奥妙,但是我仔细回想种种的巧合,你就在我身边,我们便是有缘!」她不再逃了,逃得筋疲力尽还会伤痕累累,倒不如就这么地长相厮守。
「所以你的眼张开了,心也清了吗?」他的手臂一张,他们就相拥在一起了。
「都澄澈了,光明得可以看见你毫不掩饰的爱。」她汲取着他怀中的安全感,他的心跳是真实的,如擂鼓的!
「我以为你不知还要笨到何时!」他揉揉她的发,语气间都是宠溺!
「我哪有笨,我聪明绝顶,你才笨,居然笨到上网去告诉一个陌生人,你爱得多辛苦。」她反顶着他。
「因为我什么也不想再保留了,却又无人可以倾诉。刚好在网上又遇到那 聊得来的人,所以我就坦言不讳了。但我就在觉得奇怪,居然有人可以和我这么地一拍即合!」他搔搔自己的头,笑得很傻气。
她发现,不管他是什么模样,她都被他迷到不可自拔!
「你真好样的,可以和陌生人天南地北地聊,就不可以和我谈谈心!」她捶了他一下,以示她的不满。
「小姐,那个人是你耶!」她得到失忆症,忘了吗?
「那时你不知道那是我!」虽然很糟,但她还是孩子气地吃起自己的醋,但大半是想见他急于解释的模样。
以往,她只看到他英俊、正经的一面,还没体验过他的失控呢!那会是如何?她怀起了鬼眙。
「要是没和你这么契合,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他疑惑地盯着她嘴角的笑意,然后挑起眉。她的生气是假的?
「总而言之,你就是少不了我嘛,只要说这句话就好了,其他的我都能理解--」她犯了个失误,她人还在他怀中,斗胆地赶掀他心中的底!
「你竟然--」上当了,但没法子,这是愿者上钩!
这次她做好了万全准备了,乘机挣开他。
「怎样,这叫报一箭之仇,谁叫你之前也害我失眠过,你终于还是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她为此得意不已。
王道澄眯着眼连连点头。「好啊!都是我在说我多么眷恋着你,你却只有收不付的分!」他得好好地一并讨回来。
「谁说的?」她可爱得很呢!见他卷起衣袖,她的手插住腰。「你要打架是不是?」
「不!打架难消我心头之恨,我要用更野蛮的方式,你要自己过来吗?不然会罪加一等!」他朝她勾勾手指。
「我又不是疯了才要过去!」她开始疱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来啊!来啊!你来捉我!」
「你完了,有恃无恐教我更不能放过你,现在就算你向我表白也阻挡不了我要恶惩你!」为时已晚,她没转圜的余地。
「这我才不轻易地讲出口,白白的让你占便宜,而且你也没有说很多啊!」她讨价还价。
「我没有?那我现在就重讲,你听好了!」他张开大嗓门。「王道澄最爱程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