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珠。
赫连烬在她面前断了气,她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若是救不活他她自然会下去陪着。但上天这回偏帮了她,赫连烬虽然不省人事可心脉却是在跳动的,尽管很微弱可还是被她发现了。在那没有尽头的沙漠了,她带着他以常人难以坚持的毅力走出了死亡的中心,被寻来的庸医找到。
庸医说是特意来找他们的,就是算准了赫连烬死劫将至,他也不知道这颗帝星到底是陨落还是逆天存活。天族的预言从未出过差错,他以龟甲占卜,非常确定赫连烬和鱼璇玑会有一段姻缘纠缠,也会因此让他送了性命。在很早之前他那样郑重地告诫赫连烬,可那小子却不以为然,就算死也要跟她纠缠不休。
这回看见黄沙中相依偎的两人,他似乎明白了那是人定胜天之后的奇迹。
赫连烬没死,但是却一辈子醒不过来。
“没想到,我找了那么久的龙魂珠竟在你手上!”
探清楚赫连烬的身体状况后,他对自己的发现表示很意外。那年,他让赫连烬去天诀除了找寻阴阳泉外,更是因他算出孛星出现之日龙魂珠也会随之降世,他冒着危险把地点都盘算出来了,却不想赫连烬是去了北邙山,可没有得到龙魂珠,反倒是借尸还魂的鱼璇玑得到了这东西。
龙魂珠不仅是开启龙穴的宝物,更有无上灵力凝聚其中。赫连烬再强悍终究只是个凡人,肉体凡胎无法承受住那强大的力量。赫连烬贸然地被她强行塞进龙魂珠服下,没出现爆体而亡的现象只是沉睡不醒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冥冥之中,老天在关键时刻对他们还是偏爱的。庸医时常感叹天道无常,此刻也心存惊喜,幸好他撑下来了。
其后,他们离开了沙漠,在一处游牧族落中暂居。庸医为他疏通全身经络,并将他一百多年的灵力修为尽数传到了他体内。一时间,原本鹤发童颜的老人迅速衰老,眨眼就风烛残年。鱼璇玑曾想过多种可能,但亲眼目睹了庸医的变化,连一向冷情的她都不由地动容了。
他跟赫连烬不是父子,不是师徒,没有亲缘关系,却能为他做到这般。那时候她就决定,以后一定要替赫连烬多多孝敬这位老人。她也知道,天机子一旦丧失灵力就算还有占卜之能,也看不出天机如何。而且,他会很快地老死去。
花阡陌说,天族每一任天机子看似神通广大风光无限被人敬仰和艳羡,实际上他们却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他们没有选择,被迫接受命运的安排,看透别人的命途却看不清自己未来的道路。可以说,每个天机子都不得善终。
因为,这是对天机窥探的惩罚。
她还记得那个如辛夷花般妖娆夺目的男子曾靠在她膝上,哀伤地说:“诀儿,如果我能选择,我宁愿做一阵风一片雪,也不想成为天族的天机子。”
是的,他那样憎恶自己的身份,却不得不承受着一切。转世,不知他是否如愿了。
“他还有多久能醒来?”察觉自己神游太虚了,鱼璇玑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思绪,回头瞅着屋里被风吹起的破布帘子,心里阵阵闷痛。
庸医说他的身体能承受龙魂珠的部分力量了,可到底要什么时候醒来是要看机缘的。但他们都回来许久了,赫连烬还是沉睡着,让她的担心也与日俱增。
一个没注意,庸医早就端着粗瓷碗里面装了块美味的鹿肉,狼吞虎咽的。听她问话,小心地抱着碗,像是个护食的母鸡生怕被她抢了去,含糊不清道:“不晓得不晓得,我糟老头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鱼璇玑默了,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她也是从庸医口中得知当初自己给他服下龙魂珠其实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赫连烬能侥幸平安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龙魂珠怎么说也是神物,对于被觊觎的目光它是有自我保护的。很有可能会觉得跟赫连烬有缘,不折腾让他将来能陪着自己直到白首。也或许让他活个两三百年不死,可那时的自己早就成了一杯黄土了……
乱糟糟地想了很多,也没有实质上对赫连烬有帮助的事情,她显得很焦躁。
奋斗于食物中的庸医突然扭头,露出残破的牙,笑得不怀好意:“听说矶王要做帝月的皇帝了,你在这里还坐得住?”赫连烬一日不醒她就寝食难安,连带着自己都跟着遭罪,他还真想把这磨人的丫头丢开好好饱餐一顿。哎,越发怀念那听话的小花奴了,可惜眼前这个不是。
“属于赫连的东西,我绝不会让人染指!”说起那不知死活的人,她眸光宛如刀剑狠辣,哪怕脸上带着人皮面具,可那份煞气难掩。
庸医瞧得直摇头,虽然除了孛星邪力,可她这人终究良善不起来,也无法做什么平和之人。
凶神恶煞,嗜杀成狂,或许才适合她!
“额,你想要烬小子醒过来也不是没快捷的方法。”舌尖沿着瓷碗的舔了一圈,把最后的汤汁都舔干净了,双眼盯着碗底似乎要把碗看穿。
鱼璇玑惊喜转身,急切问道:“什么办法?”
“你每天亲他一下他说不定就醒了。”眼巴巴地望着砂锅中剩余的鹿肉,回答得面不改色。那小子对璇玑丫头有对腻歪他可是清楚的,那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个色胚。要是璇玑丫头多对他亲密些,或许就……
嘿嘿……心态可能有点猥琐,不过嘛,出发点是好的,烬小子会感激他老人家的……
怎么也想不到庸医会这么说,鱼璇玑发窘地揉了揉身上的粗布裙,舀起一碗热烫端着进房间去。屋内不大的空间里,高大的男人躺在炕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她将汤碗放下,坐在床沿上看着他的容颜。尽管昏沉着,可他面色红润不见消瘦,一点也不像生了病或是有问题的样子。
“赫连,是不是我亲了你,你就会醒过来?”她抬起手抚摸了他安静的容颜,长起薄茧的掌心贴在他面部的肌肤上,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那粗糙的摩擦感。诧异地摊开手来,十指下的茧已经有厚度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赫连,这满手的粗茧何时才能停止生长?
三月二十五,矶王登基之日。城内外的戒严从两天前开始加重,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登基大典上作乱。翼卫驻守城外,矶王的私兵则在城中巡守,长街上站满了甲胄着身腰佩刀剑的士兵,将百姓分开两侧。一队威风凛凛的士兵走过之后,后面就是长长的仪仗队。这次登基准备得也实在有些匆忙,不过筹备的官员们可不敢让他不顺心,都是没日没夜的准备,才差不多跟烈帝登基时一样将所有规制的东西都弄齐了。
端是那华丽的仪仗,随便一面锦旗上精致的双面绣和镂空宝石镶嵌便价值连城,更遑论别的东西。前有兵马引路,军容肃寂,后方华帐栉比,华丽的辇车四方均是俊秀侍卫和美婢,风雅郡主和矶王世子一前一后骑乘于龙辇之后,面容含笑地看着被控制的井然有序的场面,似也被矶王即将极为的喜悦而感染。却无人看得出,那笑容的后面隐藏着深深的担忧的百倍的小心翼翼。
“矶王还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顺利登基了,一个普通的宫女太监都不敢用,全都是由亲卫来护送。可惜,百密一疏之事时有发生,小爷我倒是想看看他那张老脸想哭又怒火滔天的样子。”临街的某个房间内,白逍倚靠在窗口大摇大摆地地朝下面的仪仗队张望去,像是头次见这样盛大的场面被惊喜得看什么都稀奇的样子。
他旁边,玉落仍旧一身男装打扮,瞧见那仪仗的华丽也有些呆了。心里其实挺奇怪的,按道理说矶王不是要赶紧登基了,还弄那么多多余的事情出来,就不怕错过而来最佳时间被人毁了登基大典?
“我们不做些什么吗?”矶王都在眼皮底下经过了,陨圣楼就这么放他过去?
白逍抽空回头瞥了她下,道:“轻鸿阁传来消息,我们要按兵不动。”他自己也猜不透骆惊虹让人传递这个消息来是做什么的,更奇怪的是白钰给他的消息也是让他别随便捣乱静观其变就好。
要是他们没有准备,白逍说什么都不行。可关键是,他们把自己晾在一边,让他真是有些坐立不安。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玉落仄仄嘴,伸手抓了抓头,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是这个理由。
白逍似赞同又像是确定地一会儿点头一下摇头,等再去看时矶王的仪仗队已经顺利地走完了长街朝宗庙去。兀自地叹息一声,突然眼眸发亮伸手在窗棱上一拍,呵呵笑道:“未来二嫂,既然他们什么都不让我们干,那我们就去看看矶王继位,怎么样?”
哼,他就是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告诉他那他可以自己去查嘛。哎呀,先前还真是笨呢,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想透。白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恨不得马上就追上去探个究竟。玉落面带踌躇道:“我们冒然前去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再说,赤焰和拒霜都重伤,我们得看护好他们才是。”
虽然她也想知道接下来会如何,但……
“你是怕我二哥知道!”白逍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个未来二嫂胆子是够大的,但在他二哥面前总是显得弱势。
玉落低头小声解释道:“我来西邺前一晚跟他大吵了一架,他应该很生气的,这么久都没给我半点讯息。我是有些担心他们可能布了局,我们去坏了事。”
“我保证我们就是在旁边看戏!”白逍信誓旦旦,举手立誓。
“我还是不去了。”不管他怎么说,玉落就是不松口,也不管他怎么跳脚,径直就走了。白逍无奈,倚窗朝仪仗队消失的地方看着,忽地计上心头。眼眸咕噜咕噜地转动,嘴畔挂着狡猾的笑意,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
就这么办!
这日天气极好,明媚的阳光普照着万里山川,似乎一下子就把春的气息带走直接进入了初夏时节。矶王宗庙登基,文武大臣俱都在此待命,有品级诰命的家眷也随同来观礼。宗庙外处处都是甲胄兵士在巡视,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监察得十分严厉。作为帝月未来最尊贵的两个皇嗣,风雅郡主和矶王世分工各自去核查登基前各项事宜。
矶王那方如此严谨,部分大臣也心中担忧惶恐不敢过多言语。作为矶王势力的支持者们,却是非常地开心,他们支持的人就要登上大位,那么距离他们荣华高升之日也就不远了。
巍峨肃穆的庙堂上,笼罩着两股极端的气息,太过欣喜及谨慎。
不过,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登基仪式异常顺利,几乎没有出一点岔子。这种不寻常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慌,似乎已经感知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宁静窒息。
当夜,皇宫御宴,恭贺新皇登基。
历代皇帝即位几乎都是要飨宴群臣,除却特别的,诸如先皇新薨,或是国家正在遭受着异常的遭难。矶王察觉白日的异常,下来后又严密布置了一番,确定就算有人想做什么手脚,也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内。他的皇位是窃来的,也不想在百官面前丢了天子的威仪,这场御宴势在必行。
群臣想推却,却都没机会,因为在登基仪式后矶王直接让人“请”他们入宫,连带着原本该在家里呆着的家眷也不知怎么的在宫里等着了。摆明了就是赤果果的威胁,想起那些一夜间满府横尸的官员,众人再也不敢迟疑了,硬着头皮进了宫。
御宴在戌时,但因天黑得稍早些,就提前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行宫内,绚丽如天光星子的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