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至于落得墙大众人推的下场。
鱼璇玑在楼上盘膝打坐运行了几周天后,身体的经脉也疏通了许多,这才慢悠悠地走下楼去花厅。
卫姨娘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昔日那张丰腴慈善的脸变得瘦可见骨,难见往日一分神采。鱼璇玑步入花厅,乍一见她还真有些认不出来。林尚书夫妇抢尸体那天,她为了安勇给他们下跪,还挨了林夫人一巴掌。不管她如何不喜欢卫姨娘,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爱自己儿子的母亲。不过,鱼璇玑不会因为这点而饶恕她。
她,向来都是冷血无情的!
“你来碧瑶阁找本小姐有什么事?”摆开衣摆端然坐在主座上,拒霜丫鬟乐颠颠地将刚沏好的茶端上来,笑眯眯地倒上一杯送到她手上。
陪卫姨娘来的人是李姑姑,看她对卫姨娘的态度,李姑姑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六小姐,大公子现在是遭了难,但我们姨娘也是相府里的正经主子,是你的长辈,你怎可这般无礼?要……”
唰——啪——
不耐烦的鱼璇玑忽地甩手,手中的热茶呈直线袭向李姑姑的脸,茶杯中滚烫的热茶倒了她一脸,顺着她胸口摔落在地发生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被热流袭脸的李姑姑先是吃惊地一叫,感到痛楚当即变成了惨叫。“大小姐,大小姐,老奴……”
“想死就继续叫。”她神情冷峭将手一伸,拒霜端端地将换了茶杯重新倒好的茶送来。
情况来得突然,卫姨娘都迟迟才回神来,着急地朝李姑姑脸上看了几下,战兢不安地站起来,哀求道:“六小姐,下人不懂事,请您不要生气,我让赶快走就是。”说话时,还不忘记推攘李姑姑几下。李姑姑被烫感觉整张脸又热又痛,眼泪流下来更是火辣得厉害,看卫姨娘眼眶含泪示意她离开,方才的火气和怒气顿时就没有了。她们在相府已经没有地位,再也不能跟以前般摆谱,再说现在是为了……
不甘心地握紧拳头,恨恨地扭头朝鱼璇玑看了眼,忍痛道:“老奴这就回去。”
“回去把我屋中收藏的烫伤药拿出来上点。”卫姨娘心下难受地拉下她的衣角,看她点头才放手让她走。
“你来找本小姐就是想让我看你们主仆情深的?”眼前这女人平常佛口蛇心,对亲近的人倒真是好,不过是个陪嫁丫鬟都舍得给她用上好的烫伤药。
卫姨娘如受惊的兔子般,眼眶红红的,低头雌伏将快要流出来的泪水逼回去。在袖管隐约可见的手忽然齐齐紧握,认命般地闭上眼猛地就跪在了鱼璇玑跟前,呜咽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卫玲此来就是求六小姐救我儿一命。”
“笑话,你儿子害人性命被皇上下了旨斩杀,我如何能救?况且,你该求的人是丞相,不是我这小小的庶女!”她就知道卫姨娘是为了安勇的事情来的,哼,她现在倒还真看得清相府的形势。
拒霜感觉她们要说的事会很重大,挥手将伺候的丫鬟都招走,自己也亲自到花厅门口去守着,不准外人轻易靠近。
“六小姐,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救勇儿的。”卫姨娘跪着挪到鱼璇玑前面半丈的地方,眼含悲切要哭出来了。“您是十皇子未来的侧妃,深得十皇子的喜欢,跟桐封王也算交好,你要是开了口十皇子一定会帮忙的。”
鱼璇玑霍然冷笑,将茶杯朝旁边的小桌上一放,冷嘲道:“你也说了,本小姐只是十皇子未来的侧妃。既然是未来的,那么变数就极大,很多事是不能轻易而为之的。再者,是皇上亲下了圣旨,百官为鉴,炎京百姓耳闻口传,你确定十皇子有通天的本事能扭转局面?”
“还,还有桐封王啊。”鱼璇玑所说何尝不是她明白的,可是她就这么个儿子,就算是不可能的法子她也要试试。
“那你该去求桐封王,而是来我这碧瑶阁。”冷语相送,鱼璇玑甩袖起身,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居高临下不怒而威。
卫姨娘怕她要走,跪过去抓着她的裙角,泪眼婆娑苦苦求道:“六小姐,勇儿那日去牢里回来就跟我说了你们间的对话,我知道你已清楚了晃儿和鞭尸的事,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如果你想出气,只要勇儿被救出来了你就是杀了我也可以。”
“卫玲,你始终弄错了件事。”清秀的面庞上满是霜雪刺骨,她连声冷笑,讥讽道:“安勇不是个蠢人,那就是你越活越傻了。那我就告诉你,害死你亲生儿子也就是那个短命的七公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后院做主的那个女人。当年就是她指使翠浓下了毒,本来是要毒死两个人的,不过安陵幸运没喝那个汤,侥幸没死成。”
“当年的翠浓是府中丫鬟里一等一的红人,为什么突然就被罚到了祠堂?她在祠堂里好好的,又怎么会死状凄惨地被人在清姝院发现?如果你现在还不清楚也没关系,等安勇死了你们母子一起去黄泉问问早死的七公子,什么都明白了。”
她这一番话柔中带刺,即冷又刚,一句句如尖刀般剜在卫姨娘的心上。抓着她裙子的手松开,失神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苍白如鬼,口中喃喃道:“怎会?怎会?”
“这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就好比你对安陵鞭尸了她还能活着回来,又比如我在囹圄中无人可依靠还是正大光明地出了牢笼,回来继续做六小姐。”眼角生起讥诮色,鱼璇玑咧嘴笑得无比柔和,俯身在她耳畔轻声细语。“十几年前你不如苏宁儿,多年后纵然你儿子成为一关总兵最后还是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而她的儿子却能顺利地继承丞相府的一切一切,哪怕石板里的一棵草,它的主人永远都是安纯,而不会是你和你短命的儿子们……”
“不,不,我不要勇儿死!”卫姨娘突然面目狰狞地扯着嗓子喊起来,双手死死拽着衣角,眼中流露出来的不是平日里的慈善和蔼,也不是对安勇之事的悲切,而是浓烈滔天的不甘还有深沉若海的仇恨!
鱼璇玑扯唇笑了,那清秀的模样如春花之绽,瞬间夺了百花的风采。她直起身子冷眼瞥着地上的卫姨娘,施恩般样子却语气凉冷无情。“我救不了安勇,不过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处在绝望和仇恨边缘的卫姨娘乍然听她这么说,精神顿时来了,紧张又迫切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她并没急着将办法说出来,而是看着主院那边诱导道:“你可知他其实是替人死的?”
“替人死?”卫姨娘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有这点,为什么不是被人设计陷害而偏偏是替人死?
“安勇虽是庶出,好歹也是长济关的总兵,手中握有一定的权利,于丞相的势力有助益。然皇上下旨后,丞相当场吐血,再也不管安勇的事情。为何?”她哂笑着,“吐血又死不了人,他现在还不是每天在府中好好过日子。当一颗有用的棋子没有丝毫价值,结局就只能是做弃子。天家就九殿阎王,既要他三更死,作为深谙为臣之道的丞相又何必去徒手惹腥臊呢?”
有寒风冷冽又若鬼魅嗄哑的话在耳边回响着,久久散不去。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般,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留下。想不到,想不到会是这样。她一介妇人不懂朝政,可她还是知晓些事情的。鱼璇玑的话暗示她,安勇是丞相势力做大的棋子之一,襄惠帝下旨杀他就是要削弱丞相的势力,而安禄显然是知晓了襄惠帝的意图,要牺牲安勇保住他的权势。
她从未想到过,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不堪,这比知道大夫人下毒害了她第二个儿子还要令她痛心。夫妻多年,为他生出的儿子成了他有用则留无用则弃的棋子,简直枉顾这么些年的夫妻情分。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那她怕是在他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她现在真有些相信,要是有人说要安禄把她让出去换取地位稳固,他一定会答应。
呵呵!哈哈!她突然很想笑,可当笑意漫出来时,被她刻意憋着的眼泪也顺势流了下来。
鱼璇玑冷漠地看着卫姨娘,这个女人在安禄身边呆了二十多年还没看透他的本质,活该被蒙骗。她这般也算是得了报应,谁叫她当初那样对谢婉母女,甚至是对死后的安陵也下狠手鞭尸。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安勇的事处理了,她扭转身要离开,泪流不止的卫姨娘语气异常平静地发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听拒霜说,我在皇子府养病的期间安勇派人探视过,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话是这么说,事实如何就只有她知道了。“去找无影楼,只要你价格上合适他们自是有人愿意替你办事。对了,他们有个叫做妙风的执事也在炎京。”
卫姨娘手脚发软地爬起来,什么也不说步履蹒跚地走出花厅,脸上的泪水被轻轻抹掉,唯有能从那发红的眼眶中看得出人哭过,但那双眼眸却充满了死水般的宁静,骤然间似换了个人的样子。
拒霜目送她离开转进来,嘟嘴道:“她以前对我们就是假慈善,现在落了难了就来找你,真是没脸没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鱼璇玑一语点破,“有傲气有能怎样,命都没了傲气也成无用,能屈能伸才能做不被逆境困住。”她这话是在说卫姨娘主仆,实则也是在告诉拒霜,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做事。
脸上罩上层尴尬,拒霜很是受教地点头,心下将她的话给牢牢记在心中。
芳华园,李姑姑正站在门口眺望着,见她回来了提着裙角迎上去,上下左右仔细地察看,确定她身上没有伤才算松了口气,关切道:“大小姐,安陵她是不是不愿意帮助大公子?”
冷静的眼倏然变得尖锐起来,卫姨娘一把抓在李姑姑的手臂上,沉着声音道:“我们进去再说。”
瞧她这警惕的模样,李姑姑心知可能要大事,咬着嘴巴任由卫姨娘抓着进了屋。伸手将丫鬟们打发走,等到屋中只剩下她们两人时,卫姨娘悲伤地笑出来,松开手语气中带着无奈和愤怒道:“李姑,这偌大的相府除了勇儿我就只剩下你了。”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李姑姑惊慌着都不知手脚该怎么放了,心里大呼出事了。
卫姨娘惨然咧嘴笑笑,很快又把笑收起,脸上已经变得镇定起来,语速极快地吩咐道:“李姑,你去把我陪嫁来的东西还是这些年收藏的珍奇古玩,但凡能变卖的瞧瞧拿出去卖了,顺便再打听下怎么联系无影楼的人。”
“大小姐,这……”这是要干嘛啊,他们不是要就大公子么,怎么又要卖东西又得去找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我要用钱请无影楼的人把勇儿救出来,就算日后要过着隐姓埋名的贫穷生活,总好过被杀了什么都没有。”卫姨娘没瞒着李姑姑,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跟她说清楚。“这是安陵告诉我的办法,我也知道这可能会行不通,但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不放过。”无影楼是杀手组织,一般都是那人钱财去杀人,救人似乎是不可能的,但她相信既然鱼璇玑这么跟她说,必然有着可行性。
李姑姑震惊道:“大小姐,你相信她的话?”
“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救出勇儿。不过相比于冷血的丞相,我倒宁愿相信安陵的话。”那个跟她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的男人已经彻底地伤了她的心,要是这次安勇真不能逃出生天,她就是苟活着也绝对不会让丞相府好过!
“那好。”李姑姑把心一横,郑重道:“大小姐放心,老奴定会在短时间内把事情办妥!”
无影楼以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