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嬷嬷扶起了她,“我家小姐和五小姐姐妹情深,老奴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何况,方才那疯婆子扑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向着小姐伸了一把手的,也是五小姐。
锦绣苑里两家丫环嬷嬷互相客气,相府后院,楚锦芙愣愣的站在合抱的柳树下沉默不语,两行清泪直往下流。
“二姐姐,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她亲生的,否则为什么每次看到我,她总是那么无视我的存在。”
不知道多久,楚锦芙轻声开口,“我以为她是嫌弃我不是男儿身,我以为生了六弟后,她总会正视我的,哪怕疼我有大姐的三分,我也心满意足了。可是,那三分疼爱,却不过是都落在了六弟身上。”
司棋英勇救主,可是却被大夫人呵责,生怕司棋弄伤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可是她却忘了,司棋要救的是自己的另一个亲生女儿!
楚锦绣险些戳破了楚锦芙的眼睛,楚清欢那一刻甚至明白楚锦芙为何会一动不动,她这个刁钻古怪的幼妹是拿自己的一双眼睛做赌注,想要用这最损己的手段来赢得大夫人的关注。
可是楚锦绣的一声“母亲救我”让大夫人连片刻的犹豫也没有便是转身离去,也让楚锦芙彻底明白。
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是有多么的“不重要”。
所以,楚清欢才会拉着她出来散心,而楚锦芙说出这憋在心底许久的陈年话甚至也在她预料之中。
“我嫡亲的哥哥姐姐,我嫡亲的弟弟都比我受宠,甚至家中一个庶女都比我受她待见,我到底错在了哪里,二姐姐,你说她若是不喜欢我,当初何必生我?”
看着哭成泪人似的楚锦芙,楚清欢将她揽入了怀里,低声道:“哭吧,哭吧,哭出来便好了。”
她又能怎么去劝楚锦芙?说她到底是你亲娘亲,纵使不疼你却也不会像想方设法害我一般害了你。
这般实话,她不能说。可是违心的话,她又不愿意说,便只能如此了。
泪水打湿了她胸前的薄衫,楚锦芙呜咽声声,到最后却是越来越浅,慢慢的沉睡了似的,楚清欢站的脚有些酸了,却也没动弹丝毫。
“二小姐,奴婢把五小姐送回去吧。”
林妈妈忽然开口,吓了楚清欢一跳,只是看她身后软轿准备齐全,想来是已经等了许久的,楚清欢轻轻点头,却又听林妈妈道:“老夫人让二小姐去梨香院一趟。”
楚清欢点了点头,心中了然。老夫人把楚锦芙看得这般重,如今出了这种事情,自然是会找自己的。
梨香院。
老夫人正在看经书,手里的数珠一颗颗转动,发出闷闷的声音。
“芙儿出生的时候难产,她生产了两天两夜才生下了芙儿,原本一直以为是儿子,谁知道却是个女儿,她顿时心中便不高兴了,整个小月子里都一直发火。”
念珠声一声接着一声,伴随着老夫人低哑的声音,揭开了那陈年过往,“芙儿的满月宴上她竟是险些把芙儿丢在了地上,我看不下去便把芙儿要了过来,一手看养到了现在。”
“不过是难产而已,母亲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老夫人背对着她,楚清欢不由想起前世自己孕育的那个孩子,尽管皇甫殊对自己没有半点爱意,可是那孩子却是无辜的。
“哼,只因为当时那接生婆子说了一句夫人怕是往后再难生育她便耿耿于怀,后来等生了瑜儿后也曾问我要过去芙儿说是自己教养,可是你可知道,她教养却也只是把芙儿丢在那里自生自灭,甚至弄得芙儿落水,险些一病呜呼!”
谈及最心爱的孙女儿,老夫人脸上满是气恼,“若不是看在这些年她管家还算勉强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容她到现在?”
楚清欢心底冷笑,就算是大夫人掌家不力,您也会容忍她的,因为她背后是得了圣宠的宋贤妃和安平侯府。纵使您再看不顺眼,却也不过是敲打敲打她而已,断不会让楚思远休妻的。
只是面上却是劝慰道:“好在芙儿知晓老夫人疼爱,如今也乖巧可人,回头老夫人给她相看个好人家,这辈子也便是安安稳稳的了。”
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晦暗,只是最后却是放下了手中的念珠,转过身来对楚清欢道:“这些年你不在家,芙儿常常照顾你哥哥,便是看着这情分上,将来你也要帮她一把。”
楚清欢闻言一惊!老夫人适才说的什么?楚锦芙这些年来照顾的哥哥?
☆、第40章
回到芝兰院的时候,楚文璋正在凉亭里练字,一旁柚儿伺候着笔墨,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吓着楚文璋似的。
遥遥望去,那宛如婴儿般稚嫩的额头上挂着隐隐的汗珠,慢慢的汇聚成一滴滴犹如黄豆般大小的汗滴,啪的一下子落了下来,打在了楚文璋的手背上。
只是他恍若未觉一般,又是继续写下一个大字,直到把一天的任务完成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笑着问道:“柚儿,柚儿,你说我今天的字写的好看吗?”
自从那天和自己争吵后,哥哥便很少这般对自己说笑了,楚清欢只觉得心头微微酸涩,却见柚儿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水道:“有进步了,回头小姐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楚文璋紧张兮兮,抓住柚儿的手道:“可是妹妹这几天都没对我笑了,真的有用吗?妹妹不会不要我了吧?”
柚儿慢慢抽开了手,细声安慰道:“二小姐怎么会不要大少爷呢?只是她不善于表达感情而已,少爷你看这擦汗的帕子,还有这毛笔,这宣纸都是二小姐一样样给少爷挑选的,她怎么会……”
转身拧帕子的工夫,柚儿忽然看到站在凉亭外的楚清欢,不由脸色一变,心想自己的话方才不会被二小姐听到了吧?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二,二小姐。”
楚清欢扬起了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只是看到楚文璋那转身之后露出的一双写满了天真无邪,却因为担忧而浮上了阴翳的眼眸时,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捧在手中的写好了的大字,顿时被丢到了一边,楚文璋连忙跑了过去,一脸担忧道:“妹妹,妹妹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哥哥帮你去打架。”
这是真的在为我紧张呀,楚清欢心中越发酸涩,声音都带着沙哑,“没事的,没事的,哥哥饿了吗?我带哥哥去吃桂花糕。”
看着破涕为笑的楚清欢,楚文璋想要拍手叫好,却想起柚儿的谆谆教诲,这才点了点头,彬彬有礼道:“妹妹先请。”
是夜,周妈妈再度来报告时,却见楚清欢挥了挥手,“之前那事不用再查了,只是往后好好照看少爷,若是有了差池,我可不依!”
周妈妈正犯愁自己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会被主子惩罚,却不料竟是不用去查了,周妈妈只觉得天上掉金子了似的,连忙应道:“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照看大少爷的。”
周妈妈走后,楚清欢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出神。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那神仙妹妹应该是楚锦芙了。
能够在大夫人手下保护楚文璋安然无事的,这相府后院除了老夫人却还有谁?只是老夫人犯不着为了一个痴傻的孙子去和大夫人作对,也许是什么时候楚锦芙无意间撞见了,又或者老夫人“设计”让楚锦芙遇到了,楚锦芙只觉得两人同命相怜惜,又有可能是故意跟大夫人作对,便干脆时时加以照拂。
甚至于,她现在也能解释楚锦芙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看待,而前世却对自己阴阳怪气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保护了楚文璋,这份情谊,楚清欢是一定要还的。
正思忖间,铜镜里忽然出现一张面孔,楚清欢不由拧眉,“寒舍鄙陋,怎敢接千岁爷大驾?”
姬凤夜却是从后面环抱住楚清欢,轻声笑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正是这陋室才有趣呢,明珠蒙尘,瞧本督不是得了件珍宝?”
原本守在外间的罗嬷嬷不知何时出去了似的,楚清欢不由暗暗咬牙,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倒是夜夜守着自己,是来教自己规矩的,还是来监视自己的呀?
“蒙尘的明珠并不在清欢的芝兰院,千岁爷应当去……”楚清欢轻声一笑,道:“锦绣苑才是。”
“包裹着红斑的明珠?”姬凤夜轻声一笑,咬住了楚清欢的耳珠道:“本督这个礼物,二小姐可还是满意?”
“千岁爷这是什么意思,清欢不明……”
蓦然下巴被姬凤夜一把掐住,楚清欢只觉得那尖锐的指甲在自己皮肤上能毫不留情的划出一道口子,耳边是姬凤夜低沉而魅惑的声音,“本督不喜欢有人自作聪明,当然,二小姐你也不能例外。”
心到底是忽然间失落了一下,楚清欢自嘲的一笑,不过是一个把自己当做玩物的人而已,莫非她还真放在心上了?真是可笑。
“千岁爷恕罪,方才清欢看到千岁爷紧张,不由的忘了,现下才想起来,还望千岁爷见谅。”
姬凤夜只觉得怀抱中的人似乎变了性子似的,他一时间拿捏不准,只是看到楚清欢仰着头望着自己,笑靥如花他却十分的讨厌,耐着性子道:“哦,那你倒是说说。”
他犹是不知,自己曾经走到楚清欢心中去,只是却又是亲手把自己推了出来,而后来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已经蹉跎了些许光阴。
“今日清欢去锦绣苑,发现大姐之所以起红疹,其实是因为大姐那一件百蝶穿花的紫淀缎的留仙裙被流涎草的汁液浸泡过,和日常所用的脂粉香腮雪相克,所以才会起了一身的红斑。”
当初在梨香院,她还在诧异为何姬凤夜还特地来赏赐楚锦绣这一堆的绫罗绸缎,却不料竟是留了这么一个后招。
流涎草汁液淡紫,用在那紫淀缎中并不显眼,若非是今日在锦绣苑,她忽然嗅到楚锦绣用的那香腮雪脂粉也不会想起来的。
香腮雪,当初皇甫殊亲自命人调制了这香腮雪送与自己,名字取自那诗句“鬓云欲度香腮雪”,她欣喜若狂,却不料这独一无二的脂粉早就被他送与了楚锦绣。
却不知,皇甫无双那里会不会也有这么一盒秘制的“独一无二”的脂粉呢?
只是皇甫殊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香腮雪中的长青花和流涎草最是相克,一旦同时接触到皮肤上,只让人痒痛难忍,只想一死了之。如今怕是楚锦绣恨不得没出生过的心都有了。
“继续说。”
他一个轻跳起合,已经落在了床上,两人的重量却又是无声无息的。
“今个儿宋氏前前后后请了五六个大夫来瞧,却没有一个能看出其中门道,怕是明日便会延请御医了。”
压在楚清欢身上,姬凤夜眉梢一挑,冰凉的唇轻轻落在楚清欢鼻尖下的柔软上,“本督倒是和太医院里的那帮老顽固没什么交情。”
不必有什么交情,太医院里虽然有几个医术高超的,可是擅长的却也不过是妇科而已,这等杂学,怕是少有人知。何况,便是有人知晓了也是无碍的,不是吗?
“想什么呢,本督可不喜欢有人出神。”
楚清欢只觉得小腹那里蓦然一疼,似乎那尖锐的指甲穿透了自己的皮肉似的,可是那又仿佛是错觉,她骤然清醒过来,唇角微微勾起,一双眸子闪烁着亮光,“清欢只是在想,大姐吃了这哑巴亏,回头会不会兴师问罪呢?”
私相授受!
若是质问皇甫殊,怕是自己闺誉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