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开始像密教一样依赖烟土贸易,相互敌对的双方,在烟土进口和烟土需求之上,竟然达成了诡异的一致。
尚结赞虽然反对进口烟土,
但他却是靠着自己能够平衡密教和苯教才得以坐上相位的,要是真的断了烟土,他就同时得罪了两方,下场将会极为凄惨。反过来,也正是因
为他不属于两方中的任何一方,两派才同意由他来处理烟土的问题。作为一个反对烟土贸易的人,尚结赞却不得不来和韦皋谈判,以出兵帮助
唐廷平叛为条件,来换取更多的烟土贸易优惠,这也许就是政治的荒谬性吧。
在反复地讨价还价之后,韦皋答应每年给尚结赞以大唐进
出口八折的价格出售五千箱唐土,换取吐蕃五万骑兵来协助自己平叛。尚结赞要依靠这重重的砝码,维持国内日益紧张的密苯关系不至于失衡
引起内乱,而韦皋则需要这五万吐蕃骑兵来为自己建功立业,进阶出将入相的大唐顶层行列,两人一个怀着违背自己理想的悲痛心情,另一个
怀着引狼入室的深深内疚,最终达成了协议,韦皋打开了大震关,将这五万骑兵放进关内,就屯驻在陇州左近。
德宗本想让这五万骑兵
直接参与反攻长安,但却遭到了李怀光的反对。李怀光援引广德元年吐蕃攻陷长安,代宗出奔陕州的故事,来阻止吐蕃兵参与收复长安的行动
。当年吐蕃入长安,乃是唐廷奇耻大辱,更何况吐蕃不但立了一个傀儡皇帝广武王李承宏,还在撤退之后掳掠了十万青壮妇女,在长安放了一
把大火,并且从此将河西陇右之地全部占据。有这个二十年前的前车之鉴放在那里,满朝文武谁也不能拍胸脯保证说不会再来一次故事重演。
德宗还是不死心,派了陆贽前去说服李怀光。这陆贽乃是德宗的首席智囊,此时位居翰林,诏令制书都出自他手,派他前去,也是充分说
明了德宗对此事的重视。却不料李怀光给了陆贽三条理由,让他辩驳不倒,只得泱泱回到奉天。
根据李怀光的判断,吐蕃出兵有三害:
第一,如果攻克京城,吐蕃必然要放纵士兵焚烧掳掠,我们唐军是攻击友军还是放任不管呢?
第二,根据赏制军功,募民壮团练攻
城得手的,每人赏钱百贯,现在朝廷穷的当裤子了,这五百万贯哪里来?
第三,任何时候都不能指望雇佣兵出死力,吐蕃骑兵虽然到来
,必定不肯率先进军,而是按兵不动,保存实力,观望唐军形势,胜利了,便跟着瓜分功劳,失败了,便借机图谋变乱,诡诈多端,不能信任
。与其说是友军,还不如说是定时炸弹,到时候出了乱子,谁来负责?
陆贽碰了一鼻子灰,回到长安,就在德宗面前大谈李怀光如何养
贼自重,迹象可疑种种,再加上李晟与李怀光矛盾日益激化,屡屡上书要求改换驻地,德宗心中便日益怀疑李怀光。但这种疑虑又不好表露出
来,只能耍个花招,一方面让中书省下令调李晟离开,另一方面又给李怀光下诏,说是他自己愿意让李晟调走,有陆贽为证,不该有怨言之类
,但却越发让李怀光猜忌了。
至于李怀光和李晟为什么会产生矛盾呢?我们将在下一章进行探讨。
【注1】本章部分材料见古子文
:《佛、苯斗争和吐蕃王朝的终结》。
第二十一章 一个咸阳容不下两员名将
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大唐帝国的中央政府维持不了太多的常备军队。试想一下,以八世纪的物质文明条件和生产力水平,要控制一支高
达百万的军队,是非常困难的。但是由于各种内忧外患,现在整个大唐帝国的军队数量,却恰恰在这个数字上下。由于交通通讯、后勤保障等
等诸多困难,唐帝国只能采用称为“方镇”的地方军区制度。这种军区,其最高长官称为节度、观察、团练、防御之类的使,是数州之内的军
事最高长官。军队的军需供应,则采用所谓“当道自供”的手段。
什么是“当道自供”呢?简而言之,就是节度使属下部队的军粮、兵
丁,全部都从本镇征发,平时的任务就是驻守本地,边境地区主要是防卫边界,内陆地区则是镇压动乱,维持治安。这种制度的好处,是可以
以最小的成本维持最大的军事力量,因为供应距离最小,部队还可以在防区屯田生产,降低不必要的物资损耗。
在交通条件和信息条件
都不是很好的情况下,长距离的物资转运,是非常不经济的,不但需要大量的民夫劳力,同时还要在漫长的路途中损耗相当多的粮食。由于运
输工具和运输条件的限制,以及各级官僚上下其手的克扣,中央政府转运军粮的运费非常惊人,每石米路运运费约为每里两文,水运也在一文
上下,这种成本是非常高昂的,从扬州到长安两千五百里,全程水运计算,运费也需要每石米两贯五左右。以郭德罡的一万五千兵为例,这些
兵每人每天口粮二升,一天需要三百石粮食,光运费就要达到一天七百五十贯,一年下来更是高达二十八万贯上下。而郭德罡在濮州搞集体农
庄营田的粮食生产成本,则只有一石一百五十文,其间的经济效益差额,不言而喻。
从濮州运粮到醴泉,由于是本镇军粮,经手人是不
敢太过盘剥的,再加上郭德罡采用了集装箱车船和集装箱马车运输,以及路面条件的改善,使得粮食运输的效率大为提高,两千里的运距,只
需要十余天就可以由陆路抵达,水运稍慢,也只需要二十五日左右。一个标准大唐物流集箱,使用八匹挽马牵引,可以装运两百石米,而人力
风帆两用螺旋桨车船,则可以采用拖运的方式,装运四个到八个标箱,效率更高。
一辆集装箱马车,负担十人的护卫和十个民夫的口粮
,以及八匹挽马,每日要消耗两石粮食(人每日两升,马每日两斗),这样每两百石粮食只需要损耗大约三十石粮食,以及缴纳大约三十贯的
过路费,便可以到达醴泉。这样,最终到达醴泉的一百七十石粮食,其运费不过是一百贯左右,平均每石每里不到半文,远远低于唐中央政府
的转运成本。水运则更为低廉,唐中央政府的漕运运费为每石米一里一文,而郭德罡的水运成本,大概只有零点二文上下。当然,郭德罡当然
不会傻到照这个数字报上去,经过认真仔细的盘点和精密地计算成本,大唐物流陆运粮食的成本大约在每石每里一点六文上下,而水运每里在
零点八文左右,即便如此,那也是降低了朝廷百分之二十的开支,乃是大大的功劳了。
在这种情况下,“当道自供”,便成为了养兵的
必然选择。但由于地方政府习惯于征收实物税赋,而这些税赋大多直接拨给了军队,尤其是安史之乱使得地方军队数量和开支大幅增加,慢慢
地军需任务就成为地方政府最主要的工作内容,而这反过来就使得节度使的军权逐渐渗透进了地方民政事务之中。
由于均田-租庸调-
府兵体系的彻底崩溃,唐中央财政急剧恶化,不得不采用两税法。两税法直接将地方的财政收入划分成上供、留使、留州三个部分,也就是上
缴中央一部分,节度使把握一部分(也就是军费),地方政府保留一部分(民政开支),这就使得节度使正式在军权之外把握了财权。在两税
法施行之后,这个制度就彻底地在经济上固定了下来,也使得节度使的权力从军事最高长官变成了军民一把抓的一方诸侯,成为了事实上的军
阀。
但只有军阀部队的情况下,就会出现调动不灵的情况,还不停地出现节镇统帅拥兵自立,不停朝廷号令的状况。为此,唐廷不得不
采取了两项措施,第一是提供“出界粮”,凡是开出本道为朝廷作战的部队,一律由中央提供两倍的伙食标准,并且不停地从内地藩镇抽调“
防秋兵”,加强西北边境对吐蕃的防御,借此削弱地方藩镇的实力。第二,就是加强中央直属的禁军部队的力量,尤其是神策军。神策军饷酬
丰厚,器械精良,算得上是嫡系中的嫡系,其待遇要比地方部队好得多。
在“当道自供”体制下,穷镇的兵,待遇自然也不好。朔方本
来就是边镇,常年打仗,人口稀少,军士甚至需要自己屯田解决口粮,尽管历来朔方镇兼领河中晋绛节度,以河东富庶之地养边军,但也比不
上直接从户部和天子内库之中支取经费的神策军,更不用说还有郭德罡在背后大力支援的李晟部队了。没钱发饷,队伍没粮吃,迟早要散摊子
,更不用说李怀光手下还不只是自己的三万朔方兵,还有王智兴带着的宣武、永平、武宁、义成四镇两万兵,一旦没粮,马上就会众叛亲离。
因此,郭德罡在大发转运财的同时,还不忘了挑拨李怀光和李晟之间的关系。本来,东渭桥有户部的漕运粮仓,李怀光早就看上了这个地
方,但是好死不死,神策军早先排去援救襄城的刘德信打了败仗之后退到潼关,听闻兵变马上就抢了东渭桥的地盘,而那李晟也是人精,渡过
黄河之后马上借着神策行营节度使的名义进驻东渭桥,以刘德信兵败劫掠的罪名将其斩杀,将东渭桥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而郭德罡出于要逼
反李怀光的目的,便故意让大唐物流将军粮直接在东渭桥卸载,要李怀光从李晟那里调拨粮食。
东渭桥本来有十万余石历年转运剩下的
压仓陈粮,再加上郭德罡把给他们两家的军粮都卸在了东渭桥,这就逼得李怀光要低声下气地和李晟讨要粮食。李怀光本来就觉得神策军待遇
也比自己好,赏赐也丰厚,处处看李晟不顺眼,这下连脖子也被神策军卡了,就更不愿意了。
“凭什么要我们地方杂牌部队挨饿受冻,
缺衣少食,你们中央军还霸占着粮仓码头?我堂堂领兵副元帅还要来找你要吃的?看看那副嘴脸!看看这是什么粮食……陈芝麻烂谷子,打发
叫花子那!”李怀光在东渭桥处处憋屈,领回来的还是陈粮,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大帅,为今之计,只有让李晟移军与我等合营,
才能将粮食名正言顺地拨调到我等手中啊……”说话的人,却是早先不让德宗进咸阳城的汤伯虎。原来这李怀光从昭应到了奉天,又奉诏驻军
咸阳郊外,汤伯虎料定李怀光将来必定权倾天下,那是巴结的一个到位,要不是自己年纪和李怀光差不多大了,都有心认李怀光当干爹了。李
怀光移军咸阳,正式郁闷之际,有这样一个玲珑马屁精在左右,自然是倍感舒爽,一个多月下来,竟已经将汤伯虎视为心腹。那汤伯虎便常为
李怀光出谋划策,颇得李怀光中意。
李怀光听了汤伯虎之计,便以集中兵力方便后勤便于指挥等等理由,上书要李晟和自己一起屯驻咸
阳,德宗此时害怕忤逆李怀光会将其逼反,只好听从。李怀光又上书要把东渭桥的十万石粮食也调拨过来,德宗也许了。于是李晟便至好压着
粮食,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了咸阳,挨着李怀光扎下营盘。此时鄜坊节度李建徽,神策左厢节度杨惠元,以及王智兴等人,也都驻扎于此,一
时间咸阳周边大军云集,有近十万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