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道:“梁超啊,你究竟是年轻,哪知道朕的想法。留得青山在,谁会自寻死路?朕的意思只是说,我不会低头认输,但朕要让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夺回的京城,只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你懂了吗?到时候你随我一起离开,离开之前,给我把全城杀的一个不留,再烧的干干净净,我看他们是哭,还是笑。”
小梁都尉静静地听着,突然笑道:“陛下烦闷,何不到右三军马球场去,让微臣陪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马球,既解了烦闷,又振了六军的士气?”宁王眼睛一亮,笑道:“说的是!朕一直想看你的球艺,难得今日想起,那就让他们摆驾右三军马球场吧!”
“是,微臣这就去让他们准备接驾!”小梁都尉说着正要转身,宁王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目光中掠过一丝狡黠,道:“不用了,到那里再准备也不迟,你和朕一起去吧。”小梁都尉笑着道:“微臣遵旨。”
宁王谨慎地穿了软甲出宫,带着他的亲军约有千骑,浩浩荡荡一路来到了右三军马球场,却见军士们已用水在一遍一遍的泼湿地面,避免扬尘。宁王转头目光锐利的盯着小梁都尉道:“你早知朕会来这里?”小梁都尉笑着道:“微臣哪里敢断定陛下会来?只是今日原本就要在军中来一场击鞠赛,顺便训练训练骑兵,以备来日决战。忽然想起陛下你喜欢这个,便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相请陛下,至于陛下会不会驾临,倒真不敢想。”
宁王释然,在看台正中坐了,小梁都尉拜退,亲自下场,戴了幞头盔,挥着鞠杖,率领四十余骑与司文德率领的另四十余骑开始了激烈的马球争夺。鼓声隆隆,场上骑手众多,人的呼喝,马蹄的奔腾,几十骑往来击打的极其壮观,直看得宁王眉飞色舞,忽而站起,忽而坐下,喝彩不已。
只见小梁都尉往来奔驰冲突,他的身影雄鹰一般总是领先在最前头,宛如冲锋陷阵的敢死勇士,打得又准又狠,那只小小的马球在他的鞠杖下好似精灵,不断闪电般欢快地奔向对手的球门,连连洞穿。一个时辰下来,小梁都尉的那一队赫然获胜,两队一起在马上向宁王举鞠杖高呼万岁,欢呼声震动整个球场,雄壮无比。
宁王终究是按捺不住了,他忽然起身带了几十个亲军军官走下场去,一定要亲自跟小梁都尉赛一回。小梁都尉连忙下马去了幞头盔,跪拜道:“微臣万死,怎敢跟陛下打马球争夺奔抢?”宁王笑道:“什么话,赛场上不分君臣,何况朕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小梁都尉还要推辞,宁王已经一把夺过他的幞头盔戴在了自己头上,小梁都尉看了司文德一眼,司文德会意,忙命手下给小梁都尉让出一套幞头盔和鞠杖,小梁都尉笑向宁王道:“不知陛下要上几个人?”宁王上了马回头道:“我的亲卫队,三十人,如何?”小梁都尉点头,从自己队中挑选了十余人,又命司文德也挑了十余人,两人合在一处凑成三十人,在场上跟宁王对列排开,摆好了架势。
鼓声擂响,宁王抢先驱马奔了出去,众人紧紧跟随,并不努力夺球,让他先进了一个,然后才一声大喊,放开手跟宁王并驾齐驱地争抢起来。宁王果然骑术精良,在场上飞马奔驰驱突如入无人之境,大有跟小梁都尉平分秋色之风。小梁都尉几次试图从他的鞠杖下将球夺出,都被他机敏的拨马将球击走,他的亲军始终奔驰护在左右,呈羽翼之势。
小梁都尉在场上奔驰了几个来回,突然挥杖朝天一举,司文德等数十骑刷的分作了两队,直插进宁王的亲军正中,将宁王团团包围,小梁都尉趁机飞骑冲入,从宁王的鞠杖下啪的一声将马球一杖击飞,拨马就走,直往球门驰去。宁王哪里肯放,打马紧紧跟随在后欲要夺回,正在此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梁都尉正在直冲的身影冷不防拨马回头,宁王跟得正紧,勒马不及,两马顿时猛撞在了一起,宁王从马背上一下子翻身跌了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小梁都尉突然提马回旋,手中鞠杖一挥,马蹄直向宁王踏了下来,司文德的那数十骑紧跟着一拥而上,风驰电掣般地随着小梁都尉的马一起跑过,将地下的宁王登时踏的血溅黄土,尸骨如泥。
这突发的事件将宁王的亲军惊呆了,球场上那三十骑迅速回过神来,愤怒地拔刀向小梁都尉他们杀了过来,小梁都尉从容地将手中鞠杖一丢,刷的抽出佩刀,一马当先,率部下迎了上去,与他们厮杀在一处,将他们全部砍杀在马下。场外的千余宁王亲军看到宁王被杀,正要冲杀下来时,忽听右三军球场四周蓦地呐喊声震天,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大批黑压压的禁军,顷刻间张弓搭箭的将他们团团包围,有欲要反抗的宁王亲军立刻被乱箭当场射死。
小梁都尉一把扯下幞头盔,挥着幞头盔向宁王的亲军高声叫道:“兄弟们,宁王已死,何须再战!先太子殿下的大军不日将兵临城下,京都免去一场血光之灾,你我倒戈灭贼勤王,京都幸甚,百姓幸甚,臣民幸甚,天下幸甚!”
众军高呼响应,宁王的亲军面面相觑,终于放下武器,表示愿意跟从小梁都尉。局势已定,小梁都尉伸出手臂威严的四下按住呼声,喝令各军归队。看缴械的宁王亲军缓缓退出右三军马球场,小梁都尉跳下马,忽然回身伸臂跟司文德来了一个大大的胜利的拥抱,两人禁不住都热泪盈眶:“成功了!我们终于成功了!”
司文德激动地握着他的手,蓦地扬起手臂大声叫道:“梁超——威武!”马球场登时四面都响起了六军的呼喝:“梁超——威武!梁超——威武!”声音直震大地。小梁都尉微笑着站在正中,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呐喊,泪光闪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忽然,他单膝跪下,抱拳向所有的人施了一礼,起身上马,在呼喊声中打马而去。
“若雪——若雪——”小梁都尉飞马直奔回府,跳下马来一边向府里跑,一边高声叫着。沈若雪愣愣地走出来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小梁都尉飞扑过来,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直转了好几个圈,脸上犹有泪痕,笑着道:“我终于可以走了!我终于可以带着你走了!”沈若雪惘然道:“你要去哪里?”
小梁都尉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笑着道:“我今日终于成功的干掉了宁王,若雪,我终于可以兑现对你的诺言,我要带你一起走,一起到青山绿水之间盖一座小茅草屋,跟你安宁的一直生活到老!”
“真的?你说的可是真的?”沈若雪蓦地惊喜万分的叫道:“你没有骗我?”小梁都尉抱着她亲了又亲,笑道:“我不骗你,真的不骗你!你不用再担心了,我们没事了!”沈若雪登时又是泪流又是欢笑,忽然紧紧地搂住了小梁都尉的腰,埋头在他胸前不语。
接着,小梁都尉换了便服,将合府的人都聚拢在一处,拿出银两财物,恳切的道:“我要带了我的妻子——就是沈姑娘,离开这京都,再也不回来。你们在我自幼时就侍候在这府中,这些年辛苦你们了,也为了日后不至于连累你们,拿了钱财,关了府门,各自都去吧!”总管诧异的道:“大人,难道你连家也不要了吗?”
小梁都尉看了看沈若雪,微笑着道:“只要她在,哪里都是我的家。”沈若雪幸福的看着他,那幸福满满的,满满的充满了整个心房。家人们相互看了看,终于拿了东西,各自洒泪向小梁都尉依依不舍的拜别。曹胜却排开众人忽然道:“我不走,也不回营里,我要跟着都尉!”
小梁都尉笑道:“傻小子,我这一走就是布衣百姓一个,哪里还有什么都尉!”曹胜倔强的道:“那我也不管,你永远都是我的都尉,沈姑娘是我姐姐,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反正,就算是你踢我几脚我也不会走的!”小梁都尉果真抬脚踢了他一下,笑骂道:“你还讹上老子了!好,你就跟着我们吧!”曹胜大喜地看着沈若雪扮了一个鬼脸。
不久,府中就清清静静的一个下人都没有了,只余下总管慢慢地走到小梁都尉身前,恳切地道:“大人,我从生下来就长在这个府里,几十年了,这里就像我的家一样,就让我在这里守门吧,万一有一天大人你还回来,家里总算是有个人在。”小梁都尉看着他轻道:“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总管道:“人事无常,即便是大人真的这辈子都不回来,总是有人为你守了一辈子家门。”小梁都尉感动的拍了拍他的肩,用力点了点头。
不知何时,司文德已静静地站在了阶下,小梁都尉看到他,默然片刻,微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司文德冷冷的道:“你要走,为什么事先都没有跟老子说一声?你还把老子当兄弟吗?”
小梁都尉低下头,笑着道:“其实,其实老子跟逃窜差不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司文德道:“谢太尉已经有回音了,明日大军即到,你这次立了奇功,为什么非要走不可?”小梁都尉的笑容渐渐收敛,他叹了口气,道:“好兄弟,功归功,过归过,难道你要我等在这里被清算旧账吗?”司文德道:“你的功大于过!我们都可以为你作证,过,是逼不得已,功,也高不可没!”
小梁都尉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低估了这些朝臣了,也低估了皇权的冷酷决断。我心里清楚的很,也是我杀了太多人,若是再不走,会死的很惨。现在我只想抓住自己的这点幸运,可以带着我的爱妻远离。对了,一会儿,你陪我喝杯酒吧,那可是小弟我的喜酒,尽管没有在这里办酒席,但是我给你破个例,让你先喝了,好不好?”
司文德的眼睛微微湿了,伸手打了小梁都尉一拳,动情地道:“梁超,你果真执意要走吗?你走了,我怎么交代?兄弟们服谁管?”小梁都尉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你!你一直都跟着我出生入死,行事谨慎,他们其实也是很服你的。只是拜托你一件事,大军回都,不要在他们面前说起我的名字,说起我做的事,就当我已从这个世间消失。”
“那怎么成?”司文德失声道:“这些功劳都是你策划的,你让我怎么讲?”小梁都尉笑道:“放心,我给谢太尉写的那封密信,落款是你的名字,只要你不提我,他绝不会想到是我,你会是这场未能进行的京都会战中的第一功臣,坦然接受吧,兄弟。”他仰头看着天空道:“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带了若雪远走,去过我们想过的那种日子。”
司文德震惊地看着小梁都尉,百感交集,良久上前紧紧抱住了小梁都尉的肩,骂道:“你这个任性的王八蛋,永远都是一副没良心的鬼样子!”一行眼泪却直掉了下来。小梁都尉抿嘴强忍眼泪笑道:“不管我走到哪里,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兄弟!祝我幸福吧!”司文德用力点了点头道:“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一声,让我和银枪都旧部的兄弟们送送你。”
喝了几杯酒,司文德依依不舍地告辞走后,小梁都尉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将剩下的一些银两带上,向沈若雪笑道:“我从今后要学会过穷日子了吗?”沈若雪笑着故意道:“你不喜欢可以不过啊?”小梁都尉不服气地道:“什么能难得倒我,老子就是当老百姓,也不是穷命!”说着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