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和那些工匠自然皆是被杀了,这玉矿,从此,也得他自己亲手打理,再不敢懈怠。
“璃儿,你和你家阿溟,还是尽快去买几套衣袍回来,你嫂嫂若见我这样子,定然大发雷霆……”
苏锦煜沮丧地说着,一个身披酒红色披风的倩影突然袭来,直撞在他怀里。
他被冲撞地向后踉跄,忙站稳脚跟。满是玉石粉的俊颜上,神情僵住,一双凤眸因懊悔与疼痛,成了剔透若宝石的莹绿色,他大掌温柔落在她的后背上。
“胭媚,我没事。”
于是,其他人都不约而同,识趣地先行一步,给他们独处的时间。
锦璃歪在御蓝斯肩上,又问最热心说话的轩辕玖,“玖兄,你可知,我家夫君为何在山洞里弄得一身脂粉香?”
却不等轩辕玖回答,御蓝斯就问,“璃儿,你这发髻是谁给你绾成的?”
这是血族古时的发髻,从前,他在史书上,见过这发髻,祖母曾说,她很久以前绾过,是未嫁女子的发式,典雅繁复,尊贵而婉约。
脑后分三层,皆是编成了反复的蜈蚣辫,最后,三条长长的发辫交错扭转盘桓到右侧,绾成一个繁复的花髻,以一根钗簪固定。
这发髻,看似简单,却委实不简单。
血族皇宫里的嬷嬷们,也不见得能绾得如此利落,锦璃就更不可能会。
倒是绾在她头上,格外好看。
鬓发如漆,发髻上层层叠叠的发丝,如绽开的花瓣,在阳光下光泽闪耀,这梅花的步摇簪也选得格外合宜。
锦璃又抬手摸了摸发髻,小心偷觑着夫君的眉眼。
“这是……弥里给我绾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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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蓝斯心里顿时炸开一瓶陈年老醋,冷眸看向弥里。
弥里只从他身侧漠然目视前方,冷声说道,“她被余氏追杀,披头散发地奔出来,服侍的宫人都死了,只能我为她盘发,你若生气,拆掉便是。”
御蓝斯当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掉锦璃的头发,倾散发丝的她,只有他能赏。
“寒冽……”
他俊颜清寒地一声咆哮,震耳欲聋的怒声,仿佛爆开的雷,使得周遭几个人皆是脚步微顿,脸色僵冷。
寒冽鬼影般现身,手上多了一个大包袱。
“把衣袍给苍兄和恪他们更换。”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就有所准备。
寒冽应下,忙把包袱交给上前来的南宫恪,他又对御蓝斯俯首开口。
“殿下,伏瀛国师刚刚回来,依照殿下的吩咐,甄选了两位善于经营玉矿之人,已经在王宫内恭候。”
苏锦煜拥着御胭媚过来,正听到这番话,心里顿时愧疚丛生。
若非他用人失察,也不至于让御蓝斯连这种小事都劳心费神。
他正要拉着御胭媚跪下请罪,御蓝斯却似早料到了他所思所想。
“我带锦璃先走一步,你和苍兄他们换好衣服再和胭媚姐返回。石遂之事,也不怪你们,换做是本王,初来乍到,自然也是当选对玉波城熟知之人来经营玉矿。”
苏锦煜哑口无言,御胭媚低着头,也无话可说。
御蓝斯从矿场的马厩里牵了马来,带锦璃策马而去,寒冽迅疾飞身跟上。
锦璃被环住腰际,横坐在御蓝斯身前,纤细的手臂紧拥住他的腰背,脸儿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抑制不住地,扬起唇角。
察觉到他仍是怒气未消,她扬起脸儿,正见他俊颜冷酷地目视着前方,一手拥住她,一手策马疾奔不停,分明是在发泄怒火。
她无奈地攀住他的脖颈,却还是触不到他的脸,一个吻便印在他的颈侧。
他身躯敏感一僵,马速瞬间慢下来。
他忍不住嗔怒低斥,“不怕摔下去吗?!”
“怕,我更怕你不理我了。”
他看着路,她则仰望着他。
“哥哥惹你生气,我也惹你生气,大家还中了毒,被这番算计,全凭你一人顾全大局。你百忙之下,还能如此冷静的不盲目呵斥犯错的哥哥和嫂嫂……阿溟,你让我如何爱你才好?”
“以后不要让弥里碰你的头发就好!”
“嗯!”
他低头在她额上轻吻,再没有急催着马儿狂奔,就这样拥着他,缓慢前行,看遍了玉波城的大街小巷。
*
玉波城重新整顿,所有官员与宫人全部重新严查更换。
玉矿是从莫黎城甄选两位吸血鬼,一个负责采矿,一个负责经营。
王宫上下也清洗的焕然一新。
经石家一门闹出的波折,众人皆是耿耿于怀。
却无人告知锦璃,为何他家夫君那日从石洞里出来,惹了一身脂粉香。
轩辕苍歇息两日,便带狼族大军启程,返回狼族。
苏锦煜为他备下一大车稀世珍宝,作为厚礼答谢他的相助,让狼王龙颜大悦。
轩辕玖则与苏现和苏妍珍,一起去了靠近黑杉岭的天廊城,筹备开设医馆之事。
临别他仍是以斩断血脉牵引,诱康恒一同前往。
康恒却婉言拒绝,他想通了,一辈子不想斩断这牵引。如此,若锦璃再有危难,他也可以及时赶到相助。
因苏世韬决定带着李侧妃返回大齐,康恒一道随行,返京探望久别的父皇,负荆请罪。
他的决定,如一个巴掌结实打在轩辕玖脸上。
轩辕玖也曾想返回狼族,向父皇请罪。
可,他的父皇,远没有康邕那般仁慈,他若变回从前的容貌,必死无疑。
而他从前的容貌,虽惊艳绝美,却也能引起锦璃之痛,所以,那容貌,他宁愿永远舍弃,再也不要。
送走众人,御蓝斯才带锦璃、伏瀛等人离开玉波城。
离开之时,他单独下了一道密令,让苏锦煜寻工匠把紫玉宫的那些彩玉画拆掉,换成锦鲤荷花,将其改名为璃宫。
*
从玉波城启程,飞行千里之后,顾及锦璃有身孕,御蓝斯命大家停下来,在一处人类经营的客栈中用膳,并吩咐出自为锦璃炖了鱼汤和安胎药。
因用膳之后,便要接着启程,御蓝斯只安排两张大桌。
寒影诸将环坐一桌,弥里,凌一,伏瀛,南宫恪,陪同夫妻二人同桌而坐。
饭菜摆上来,伏瀛还在忙着擦拭自己的魔球。
他一头长发低垂着,手上的面纱布擦几下,不忘在魔球上呵一口气,继续擦……
那魔球上分明静无尘埃呀,这吹毛求疵的老怪物,到底在擦什么呀?
可怜的魔球,就快被他擦下一层皮。
锦璃疑惑不解,见他神情似有郁闷之色,忍不住关切。
“国师,那魔球用膳之后再擦也不迟,阿溟命厨子做的您最爱吃的血浆糕点,冷了腥气重,快趁热吃吧。”
伏瀛闷火郁结,叹了口气,这才收起魔球。
“娘娘,老臣之所以擦拭魔球,是因为……魔球竟不如殿下了。”
弥里、凌一和南宫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锦璃却听出来了,这老狐狸分明是话中有话,心存怨念。
御蓝斯拿筷子给锦璃夹了菜,肃冷皱眉,冷睨他一眼,“国师此话何意?”
伏瀛始终为沙漠蜃景一事耿耿于怀,那一日,蜃景出现之后,他便对御蓝斯提醒,蜃景乃是凶兆,然而……
“老臣说过,蜃景乃是凶兆。在血族古籍中记载,蜃景如回光返照,是被死神选中才有幸看到的。然而,娘娘说那是好兆头,殿下因此骂老臣是乌鸦嘴。可石家闹出这一桩,分明就是验证了蜃景之凶兆。”
锦璃圆张着唇儿,手上筷子夹着菜,姿势冻结,凤眸诧异愕然地骨碌着,视线在御蓝斯和伏瀛之间转呀转。
伏瀛这分明是等着御蓝斯道歉呢!
他一番话,也是异常委婉地,拐弯抹角地讽刺,御蓝斯对她偏宠太过,连她指鹿为马,视凶兆为吉兆,也点头附和。
但是,那蜃景是她和御蓝斯的莫黎王宫耶,看到就是吉兆,怎能说是凶兆呢?
这老家伙冤枉,她还觉得冤枉哩!
“国师的意思是,溟王宫出现在半空里,是凶兆么?大家看到都很开心,在当时,就是吉兆呀!再说,我们都顺利安度危险,不但出了沙漠,还过了石家之劫,不是吉祥如意么?!”
“……”伏瀛蹙眉,低着脸,看着盘子里的糕点,说不出话了。
弥里从旁默然用膳,不吭声。
凌一见伏瀛一副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御蓝斯则眉宇舒展,端了那盘子元宝虾到近前,一个一个剥开,给锦璃放在面前。
锦璃却拿筷子夹起一个,给他放在口中,继续对伏瀛说道,“当然,殿下依着我的喜好评断那蜃景,也似有不妥。若国师因此生殿下的气,我代殿下向国师赔罪!”
锦璃说着,拖曳着裙袍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对伏瀛俯首行礼,郑重优雅,诚心实意,叫人哑口无言。
伏瀛忙起身跪下来,叩首,“老臣惶恐……娘娘此举,折煞老臣了!”
锦璃忙起身扶起他,宽和地劝道,“惶恐就起来用膳吧!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好?”
她轻柔细语,竟哄一个老小孩。
伏瀛老脸暗红,忙坐回位子上。
御蓝斯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未再多言,只忙碌着继续服侍他的王妃用膳。
夫妻俩你一口我一口,自然而然,仿佛,如此用膳,已然成为一种习惯。
伏瀛惊讶咋舌,哑口无言。刚才为那件事计较,当真是他愚蠢了。
御蓝斯对苏锦璃的宠爱,已然超出他的想象。
弥里和凌一因这亲密无间,脸上皆是有些不自然。
南宫恪始终低头专注用膳,不看他们。
而另一桌上的寒影诸将,见他们的溟王殿下竟如此……更是愕然石化。
此刻的御蓝斯,全无半分帝王威仪,从头到脚,寻不到半分肃冷威严的骇人痕迹。
他瞧着身侧荷香锦袍的女子,眼角眉梢都是专注而宠怜的笑,似捧她在手心怕摔了,含她在口怕化了,仿佛天地之间,独剩她一人为伴,此生便这样赖她在侧,才能永生下去。
那女子峨眉淡扫,胭脂清浅,笑颜温柔,眼里心里,也似终此一生,只得这爱她的男子就足够。
*
返回血族京城时,夕阳已西下,御蓝斯派寒影诸将暂返莫黎城。
他只带着锦璃和弥里,凌一,南宫恪,伏瀛,到了城门。
经过城卫的允许,悄无声息地入了城门。
几个人皆是罩了黑色披风,与一般子民并无差别。
御蓝斯并没有派人送信说返回,因此,无人前来接驾。
他和锦璃也皆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京城内华灯初上,大街小巷上都张贴了圣旨。
夜市繁华,摩肩接踵,却无人驻足看那圣旨。
只因,百姓们早已看过,圣旨是血族王御穹回朝当日,就命人贴上的。
穿过街道,锦璃看到每条街上都有,便忍不住在一处十字路口停下来,一字一顿的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皇御尊与珈玉妃,杀溟王,抓皇子恪,狼九皇子轩辕玖,以及大齐颖王,与逆天而行的驭兽绝
宫宫主安凤归联手,威胁朕与太后交出皇权,妄想吞并天下。太皇如此背弃祖训,违背三国和平盟约,泯灭良知,凶残无道,朕今奉天之命,将太皇御尊,珈玉妃斩杀,永除皇籍。钦此。
锦璃读完,忍不住问御蓝斯,“阿溟,这圣旨上,还少写了一个人呢!”
“谁?”
“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