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上前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我已无力挣扎,双脚一软,徒然瘫倒在他怀里,泪水覆盖了整张脸,模糊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记不起。
“子夫你冷静些……不要这样……这已是事实”
“什么事实为什么老天这么残忍?庄氏究竟犯了什么错要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我爹忠心为国,半生戎马沙场,为什么到头来竟是换来这样的惨剧?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啊”
哥哥忽地抓紧我,沉重地力道强行拉回我的理智。“子夫宸德皇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说什么庄氏贪赃枉法,欺君犯上爹爹何来谋反之心?竟是让那狗皇帝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诏告天下爹爹上百条罪状之多的诏书……只为,只为除掉庄氏还有罗婉怡那个贱人,竟也是安插到庄府的探子,那罗氏与狗皇帝合谋,欲除掉我爹独当一面。可恨的是我竟然与她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竟没有发现她是个蛇蝎妇人”
终是来了,这一天。
我早该猜到的不是吗?爹爹的战功赫赫,换来功高盖主的罪名;爹爹的权势荣耀,换来满朝文武的不满,导致宸德皇帝联手诸位大臣对庄氏狠下杀心。罗氏么,一直以来与庄氏那般亲近,想不到竟然早在几年前便将女儿作为探子嫁入庄府,只为里应外合,除之而后快
哪里能料到这些,事事都没有早知,我一面也没有见过的嫂嫂,我曾经认为温婉贤淑的女子,竟然亦是为了覆灭庄氏而伪装自己。可想而知,整个朝野,明里暗里将庄氏视为死敌的有多少数之不尽。
为宸德皇帝打下江山,逼走温惠皇帝禅位到南宁这块弹丸之地,这样的功绩,却仍是抵不过帝王心术。自古以来便是这样,做的太少,无人问津,做的太多,只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牵连满门
九族,名满天下的庄氏竟就这样被灭族了?多么可笑……宸德皇帝收回兵权,用意何在,可想而知,裴煜想举兵的念头已不是一日两日,想必昭阳那边一定收到了消息。上百万的将士,一时间群龙无首,这些曾经誓死相随的人,此刻怕是已经投入抚远大将军的麾下,庄晟是谁,英勇之名满天下的骠骑大将军,他们忘了吗?
宸德皇帝就是这样来对待一个为他站稳天下的人?抹黑我爹的丰功伟绩,将庄氏一族踩在脚底,甚至扣上了反叛的罪名,昭告天下硬是将我爹说成那不忠不义之人。只懂得看表面的世人,定是认为我爹自作孽不可活,那么他们有没有想过,宸德皇帝当年也是举兵叛乱的元首呢
呵,果然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哥哥,此仇不报,我庄子夫誓不为人”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将这一些话说的清清楚楚,哥哥眼中闪过一瞬晶亮,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玲珑,这是血债,必然要血偿”
“陈沛这个乱臣贼子,当年夺走我裴氏江山,今时今日,我裴煜定要他十倍百倍的还来子夫、子璌,难道你们认为仅靠你们二人便能报仇吗?为何不选择助我一臂之力?放眼整个天下,能与陈沛抗衡的,除了我南宁,还能有谁?”
裴煜眼中射出一道凌光,目光坚定一瞬不移地看着我,本是苍白的双颊在这一瞬间因激动而泛出异样的潮红。一双淡墨色的剑眉向眉心皱拢,淡色的薄唇犹如两片轻柔的羽翼。
脑中反复思虑裴煜的一席话,他说出的道理,我怎会不懂?如今的形式迫在眉睫,裴煜要举兵造反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现在想要隐藏亦是不可能。只能和宸德皇帝摆明了宣战,其他封地也许会选择隔岸观火,不得罪宸德皇帝也不发兵征讨南宁,如此方能置身事外。
南宁的兵马我不是不知道有多少,相比昭阳,可说做是以卵击石。无论是在物资还是在人力上,要以裴煜的势力对抗宸德,这在多数人看来,无疑是自寻死路。而我,不是不相信裴煜有这个能力,我也深知如今整个天下除了南宁能依靠,我实在找不到其他报仇的机会。
可是……这就意味着我离不开裴煜,若想为庄氏雪恨,那么这便是我唯一的选择。
哥哥转过头,捏紧我的双肩。“玲珑,由不得我们想或不想,爹娘的枉死,庄氏的屈辱,难道这些你都不在乎吗?”
我摇摇头,眼眶中的泪珠子顺势落下几滴。“哥哥,可是廷曦……”
“不要再提陈廷曦这个人你记住,他的父皇是我们的仇人,那么陈廷曦同样也是我不允许你在念着他,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牺牲这么多”
哥哥说到气处,连咳了几声,脸上那道浅色的疤痕越加刺眼,明明已经结痂,褐色的伤疤已渐渐褪色,可是为何,这一刻看来竟像是淌出了血,有股浓烈的血腥味溢满鼻尖。
我颇有些疑惑地看向哥哥,不知为何他如此气愤廷曦,按理说廷曦与他无仇无怨,哥哥也从来不是那种因一人的错而责怪与之相关的其他人。我们的仇人明明是宸德皇帝,廷曦已死,为何哥哥连一个埋入黄土中的人这般介怀?
“哥哥,害死爹娘的是那狗皇帝,与廷曦何关?他已经死了,何必要问他的责?”
裴煜见我与哥哥为廷曦争论,气氛有些尴尬,他走上前来搭上哥哥的肩膀,作势安慰地拍了两下,轻声道:“子璌,子夫说的没错。你别忘了,陈廷曦已经死了。”
哥哥像是醒悟般的看了裴煜一眼,不知是否是错觉,竟是觉得哥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再看向裴煜,本是黯淡地目光在触及哥哥的双眸那一刹那,唇角忽地勾起一抹浅笑。
这笑……冷若寒霜,站在一边地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到最后,我还是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我知道我没的选择,如今我和哥哥皆是一介平民,甚至说的难听点,便是见不得人的死囚。除了仗着南宁王的光辉来掩盖我与他身份的不堪,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用尽一切办法想要避开,到头来,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便可摧毁所有。
我干笑一声,抹干脸上的泪痕。“此生,只为向宸德索命。裴煜,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不管以后事成还是事败,你我最后的关系,只能是陌路。”
裴煜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哥哥眼疾手快地拉住裴煜垂下的衣袖,对我点了点头。我抬手挥了挥袖,一脸木然。“我要歇息了,你们回吧。”
“玲珑……”
“哥哥我什么也不想听了,很累,真的很累了。”
我转过身背对他们,直到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一点点偏离,沉顿的木门开启又合上,整间屋子空荡荡,静的连呼吸也听的清清楚楚,苍凉的空气蔓延开来,窗外那一轮惨白的月色,朦朦胧胧,看似相近,实则遥远到无法触及。
辉煌了几十年的庄氏就这样淹没在了时光里,舆论过后,是沉默,再后来,便是遗忘。我努力地想要记起爹和娘的样子,可是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记忆越来越模糊,我只能看清爹爹一身戎装的魁梧身影,娘安静地坐在小院里,弹奏月牙琴。
我想走近,我想看清,我想记住,我想……
午夜惊醒,从榻上猝然坐起,伸手拂上脸颊,触感满手冰凉。侧头一看,枕头早已被湿润的水渍沁湿,荡开一层层悲伤的涟漪。红肿的双眼还是不停歇的落泪,就算是在梦中,亦逃脱不了自责,揪心,撕心裂肺。
我这一生,还未来得及对爹娘尽孝,还未来得及让他们儿孙满堂,想不到……来不及就是做不到。
为什么偏偏要是宸德皇帝?为什么偏偏他就是廷曦的父亲?为什么我和廷曦之间总是有如此多的障碍?
我可以骗哥哥,骗裴煜,甚至是骗过全天下的人,可是我骗不了自己。我怎么能不介意廷曦的身份?他是死了,他与整件事毫无关联,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的的确确是宸德皇帝的儿子,他与宸德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
万万不敢去想,若是廷曦还在这世上,事态发展到如今的一步,我该如何去做抉择?宸德皇帝有除掉庄氏的心已不是一日两日,有没有我,这个结果都不会改变。可是如果廷曦在我身边呢,他会如何做?
事到如今,我还能如何选择?今后的每一步,势必步步惊心,血雨腥风了罢。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暮然回首(一)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暮然回首(一)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六月末,裴煜广纳贤才,召集八方勇士,大肆扩充军中将士,建立了以他为首的南宁军队,号称二十万人,而实则人数,只有八万人。
消息经过人口相传,用不了多久便传到了宸德皇帝耳中,不过十日,昭阳那边派人宣读宸德皇帝写下的亲笔圣旨。大致内容,猜亦能猜到,不过是奉劝裴煜安分守己,守住南宁这块地方,方能保他一世无忧,若然要逆天而行,公然发兵,那么便怪不得他不仁不义。
听说裴煜听来者读了一半的圣旨,便愤然从他手中抢夺过来扔进了火盆里,当场就吓得那来者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奔出了南宁王府,估计是快马加鞭地向宸德皇帝告状去了。据探子来报,南宁城中最近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我与裴煜猜测,定是昭阳那边派来的细作,想来一探虚实。
好在南宁的政要大臣皆是对裴煜万分信服,他们曾经是南宁王手下的心腹,对宸德皇帝也是恨之入骨。所以虚报人数这一弊端,并未泄露出去,这也算是一个共同的秘密,这是与南宁共存亡的时候,紧要关头,容不得丝毫差错。
裴煜已为哥哥换了一个新身份,为了能让他参与作战,哥哥受封为南宁军都尉,他穿上盔甲那一日,仰天落泪。我知道他心里想说什么,爹娘,你们看见了吗,哥哥也能挥刀沙场,做一次真正的铁血男儿了。
因着我是女子,很多时候我不方便与他们一起议事,每当夜深人静时,裴煜便会和哥哥同来,见着裴煜仍是尴尬,我常常是静听他们说着,一言不发,待到第二日,将我的意见告诉哥哥,让他转达给裴煜,这样,虽然麻烦,可是也省去了尴尬。
…………………………………………………………………………………………………………………………………………………………………………………………………………………………………………………………………………………………………………………………
今日,我看天气甚好,又见在摇床中的鸢萝极是开心,不知怎的,就想抱着她出去走一圈,感受一下阳光明媚的日子。
说起来,在南宁住了这么久,我从未出过王府大门。初来时,亦是夜幕降临,看不清南宁这座城到底是何模样,后来,因为太多潜在的原因,我的身份又如此特殊,为避免给裴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也是十分知趣的从未提过出门一事。
刚巧前几日流离这丫头在我耳边念叨着南宁如何如何的好,我哪里按捺得住被勾起的好奇,索性看今日没什么事,不如带着鸢萝出门走上一遭。
正想着,流离一手端着沏好的茶,一手推门而入。见我穿戴妥当,正在给鸢萝穿衣裳,她努了努嘴,问道:“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出去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她一听,急切地追问道:“去哪儿?可否带人?王爷知不知道?”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抱起鸢萝,正欲往外走,流离侧身挡在我面前,倔强的样子连我也忍不住轻笑出了声:“行了,我自己有分寸,你放心罢。”
“这是在做什么?”
哥哥一脚跨入院门,正巧看见我与流离僵持不下的局面,大步流星地走上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