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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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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上一代这户人家过得还算可以,后来便不行了。和一般人家不同的是柜上还码着一摞书,便引起了吴玉萍的好奇心。她不仅对书情有独钟,而且还想由书了解些主人的情况,便下炕仔细看看都是什么书。使她十分意外的是书的层次还不低,既有文学政治类书籍,还有哲学类书籍,看来这家的主人还是个爱学习的文化人哩!
这时男主人掀起了门帘,女主人端着一屉冒热气的玉米面菜饽饽进来了。这里吃派饭主人不陪着,他们把饭放下出去了。吴玉萍回到炕上还没坐稳,成强手快嘴快,一个菜饽饽已经进肚了,连声说:“好吃,真香。”吴玉萍想这家并不富裕只是要强才包了菜饽饽,不是白菜馅就是大萝卜馅,顶多放点虾皮,多几滴子棉籽油还能有多香?
她一尝味道就是不一样,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这么香的菜饽饽了。仔细一看馅里,竟然有肉!机关干部每月才供应半斤肉,老百姓不到过年是见不着肉星的,平时谁家有闲钱砍肉?就是有钱谁舍得为待工作组砍肉?一大堆疑问都涌上心头。
疑问归疑问,香饽饽终究是香饽饽,吴玉萍一看很快就下去小半屉了,人们谁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低头猛吃,自己再不快吃就没了。果然不一会儿,一大屉菜饽饽就吃光了。这时女主人才进来收拾碗筷,男的把烟笸箩拿到炕上让抽烟。这是吃派饭的惯例,或者说是一种礼节。
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这是那困难年头人们最大的一种享受。不过农村也包括县乡干部是买不起烟卷的,都是用小纸条放上一撮金黄的烟叶,卷成喇叭筒,最后用舌头一舔,把接口处粘上,抽自造的烟卷。吴玉萍以前是不吸烟的,但由于精神苦闷,在县里写材料熬夜,也学起了抽烟,这时也卷了一棵抽着。
饭后抽烟的时候,这才是工作组和老乡聊天了解情况的好机会,看似闲扯,却是工作组正式开展工作的时机。老郝和吴玉萍有意地提了几个问题,除了了解了一些村里的情况,还知道这家主人孙绍安中学毕业,当过几年小学老师,后来学校归大队办自己就务农了。因为农活不熟体力不济,每天才记七分工。一家三口人,秋后领粮食还要向队里交钱。
这么困难为什么还给工作组砍肉吃呢!是有求于工作组?可他并没有提出来,而且看他那忠厚老实的样子,也不像是个动心计的人。看来女主人倒是精明能干,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不过她根本没进屋也不像有什么事要说的样子。虽有这些疑问,初次见面也不便提出来。闲扯了一会儿,就放下了吃派饭的钱和粮票大家起身走了。每人一天八两粮票,三角五分钱,有零有整。
走到院里,听到“咩咩”的羊叫,这时吴玉萍才注意到那盛杂物的棚子里养着羊。一看到羊,才想起那菜饽饽刚吃时有些膻,原来是羊肉,吃的时候却因为又饿又急,成了猪八戒吃人参果,只知道香,根本没品出是什么肉来。
这天下午工作组盘腿坐在炕上学习,老郝念大家听,然后联系实际讨论。学的文件是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的政治报告。主要学习大会确定的党的基本路线,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并以此确定了“斗、批、改”的任务,这就是成立斗批改工作组的来由。组长还专门掏出一个小本本念了毛主席的讲话,说文化大革命有些事情还没做完,比如斗批改。过若干年也许又要进行革命。我们的基础还不稳固,相当多的工厂里,领导权不在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不在工人手里。过去领导工厂的不是没好人,但是他们是跟着刘少奇路线走的。所以要进行大批判,事实上是党需要重建。
吴玉萍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传达,她一听觉得问题够严重了,简直毛骨悚然,这不等于说下边没好人了吗?虽然说不是没好人,可是又说他们都是跟刘少奇路线走的。九大会上又把刘少奇定为叛徒、内奸、工贼,是“资产阶级司命部”的头子。这不等于说这些人都有问题了吗?
接着又学习《人民日报》文章,当老郝念到不以粮为纲就是“自由经营的资本主义”,“农副产品到集市自由买卖就是修正主义黑货”时,成强突然从炕上跳起来说:“你们说今晌午为啥给咱们吃肉馅菜饽饽?”问得大家一愣,老郝看了他一眼没吱声。吴玉萍看他那种得意的样子倒是猜到了:他肯定觉得人家心里有鬼,是害怕才给好饭吃,但是她也没说话。只有年轻女队员黎娟莫明其妙:“你说为什么?”成强十分肯定地说:“哼!他心里有鬼。肯定是经常卖羊肉走资本主义道路,怕咱们整他先用肉堵住咱的嘴。”
用肉堵住嘴?吴玉萍觉得要真是靠卖羊肉走资本主义道路,给你肉吃,不是更容易暴露吗?怎么能这样怀疑人呢?心里这样想却没敢说出来,怕被别人说成右倾。别看自己是副组长是干部,人家是农村刚抽上来的队员,可人家根红苗正,说什么也没关系。自己这身份一被人抓住点把柄就是问题,不能不分外小心。
老郝把文件放下说:“那咱们就讨论讨论,这个村的资本主义怎么抓吧!”说着拿出烟口袋来,一边卷烟一边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大家。吴玉萍想老郝心里可能有了安排,如果自己不来,只是那两个农村队员,他可能就直接部署了。自己来了又是个副组长,他当然要征求意见。便马上说:“我刚来不了解情况,老郝你们搞了调查,你就看着安排吧!”老郝说:“那好!我看咱先把问题梳梳辫子,抓住主要矛盾狠狠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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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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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梳辫子,成强就把这两天听到村里做买卖,卖羊肉的事列举了一大堆,这小伙子了解了不少情况。黎娟也说了一户养“羊公子”(配种用公羊)的事,她说:“那天我在一家吃派饭,一进院就闻到了一股呛鼻子的臊味,是从草棚子里出来的,我扒门缝儿一看,里面拴着一个大羊公子。那家伙两个大羝角蜷曲着,那么粗那么大好凶啊!吓了我一跳,那么大个的羊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说到这里,成强嬉笑着说:“你光看见羝角那么粗那么大,就吓了一跳,没看见肚子下边那大家伙?那才好哩,更会吓你一跳。”
“肚子下边还有啥大家伙?什么样?我没看见。”黎娟有些奇怪地说。她是个不到二十的大姑娘,猛然一下还没意识到成强说的是什么,当她看到他那诡谲的笑脸,立即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东西,马上臊得满脸通红,过去捶打成强:“你真坏!你真坏!”
“别打闹,研究工作哩!”老郝像管孩子似的说了一句,两个小青年也就立即安静下来。讨论了一会儿没啥新内容了,老郝就说:“先召开小型会,进一步摸摸底,重点就是把卖羊肉的事摸透。谁家先卖的,五类分子家有没有卖的,要选个批斗的典型。另外把一般情况也摸摸,到底有多少户卖了多少,排排队,搞个统计,因为还要向乡里、县里汇报。”谁负责召开什么会也分了工。老郝召开党员会,成强召开民兵骨干会,吴玉萍和黎娟开妇女会,摸全村这类情况妇女更是个重要环节。
妇女会就在吴玉萍、黎娟住的屋里召开。房东大娘住东屋,天天晚上喝完粥就睡觉省得点灯熬油。工作组住到她家,队里给她送了一小筒煤油和半车烧炕的柴火,她舍不得使舍不得烧,吴玉萍她们的炕老是凉着。煤油本来应放在外屋,没了可以随时添,也不知被她藏到哪里去了,今天开会时间长,只好又到队里要了点煤油先使着。原来通知吃完晚饭就开会,吴玉萍在炕上坐着等着,黎娟把煤油灯罩子擦了又擦,又把自己褥子下边的羊毛毡子抽出来铺在炕上,一边铺一边说:“大冬天谁家的炕这么凉?冰了妇女们以后开会就没人来了。”一切都准备好了,两人眼巴巴地等着却没有人来。
等了很长时间,才听见院里有人喊:“在哪屋开会呀!”黎娟忙迎出去,却只有村妇女主任一个人来了。黎娟有些奇怪:“怎么就你一个人?”妇女主任也奇怪了:“唉呀!还没人?后半晌我的腿都跑断了,挨门挨户地请啊!怎么还没人来?”说着人已经到了屋里。
妇女主任三十多岁,头发梳在耳后整齐溜光。身穿家织的蓝格子布棉袄,干净利落。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胸前戴着很大的毛主席像章,一看就知道是农村里那种能说能干的女尖子。她叫柳翠花。头一次见吴玉萍,听说是工作组的副组长,就左一个同志右一个同志的叫着,问寒问暖。接着又去摸摸炕头,又摸摸炕脚,惊讶地说:“好凉!真是对不住同志们了,我去抱柴火烧烧,这还行?”说着就去院里抱柴火烧炕。吴玉萍急等着开会,便说:“让黎娟烧炕,你去赶紧叫叫人吧!太晚了。”
柳翠花去了老半天,才领来了个几个妇女,说还有几个人也答应来。这几个人上炕以后,就各自从胳肢窝里、毛巾包里拿出自己的东西,挤到灯跟前做起了活计。有纳鞋底子的,有纳鞋帮子的,还有垫着袜板补袜子的。那年头农民没人买鞋穿,线袜子那么薄的底也架不住干活揉搓,补好了也是三天两头地坏,所以为了这一家子的鞋脚,也够妇女们忙活的了。而且妇女还要下地做饭,一天天的哪有整工夫?所以遇到这种炕头会,她们总是开会做活两不误,还省了家里的灯油。吴玉萍一面和她们聊天,一面想再等几个人来。等到九点多了,按农村习惯都该睡觉了,见不会有人来了便让大家坐好,先把活计放下,宣布开会。
一说开会人们的困劲就上来了,一点点地往后挪蹭,都离开了煤油灯躲到黑影里,靠在了被垛上。为了抓紧时间吴玉萍简单讲了讲国内外形势,最后拉到两条路线斗争上。吴玉萍知道说这些,妇女们不会感兴趣也根本听不进去,可是作为斗批改工作组副组长,又不得不说,要搞批斗,政策又不能不讲,不得不说违心的话。
黎娟却十分认真,而且说话直截了当,让大家说五类分子有没有不老实的,村里有没有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有没有搞修正主义的。屋里一片沉寂没人说话,好像人们根本听不懂她说的是啥,正像人们平常说的洋鬼子看京戏——傻眼啦!
她急了,干脆说有没有卖羊肉养羊公子的。这回人们听懂了,屋里也热闹了起来。人们毫不避讳根本不觉得是个问题,七嘴八舌地乱嚷嚷开了:“生活这么困难,连个点灯熬油的钱都没有,哪家不养一两只羊弄个零花钱啊!”“俺们村祖祖辈辈都养羊。”“俺村家家户户会剥羊,外村想学还学不会呢!”
黎娟解释了什么是自由经营的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黑货以后,人们更炸了营啦!啥?卖个羊弄个买油打盐的钱就是资本主义?有个妇女说:“俺家祖祖辈辈卖羊肉,还是个穷,咋就成了资本主义啦!”有一个妇女没说话倒先笑开了,然后一边笑,一边说:“要说资本主义,头年俺也资本主义了一回,嘻嘻!你到俺家看看去,穷得丁当响。不怕你们笑话,俺那小子过年还穿着露脚趾头的鞋。这是头年卖了个羊,一家子才凑和过了个年,还扯了几尺鞋面子。”说着把手里的鞋帮子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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