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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朗怎么也没想到,他第二次来到坤宁宫,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坤宁宫大门紧闭,门口的穿堂过道干净而冷清。坤宁宫只有在王公公领皇命册封妃子的时候,才会热闹一点,往常,都是这个样子。
王公公驾轻就熟地道:“皇上,让奴才来叫门吧!”
宇文朗剑眉一拧,沉声道:“不必!”他回头对着身后一班太监宫女道:“你们叫门!”
身后的太监宫女领命,大声道:“皇上驾到——”
十几位太监宫女的声音还是挺壮观的,不久,坤宁宫里便有反应了。一阵锁头响动,一位瘦弱的太监将宫门大开,灯火通明。内里听到一声平静的喊声:“臣妾迎接来迟,还请恕罪。皇上万岁万万岁。”
宇文朗一点也不想走近坤宁宫半步,只在门口向里望。背着光,宇文朗只见一位大服女子率领三位宫人缓缓拜倒,低头,看不清皇后的样貌。不过,见她剑一般跪在地上的身影,想也不用想,除了皇后还有谁?
“皇上深夜前来,所谓何事?”语气平淡,没有惊讶或是欣喜,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一丝推拒。宇文朗皱皱眉,他真是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冷漠、傲然、不屈,像个顶天立地,又不把天下放在眼里的男人。
“皇后是否见过张太医?”沉默了半天,宇文朗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大年初一早上,张太医领皇命,来给臣妾治病。”琴玥回答得异常平静。
“哼,那就好。”宇文朗像是确认了什么,回头道,“来人啊,把皇后还有坤宁宫一干人等全部押入天牢!”
命令下了,却没有人动。那人可是皇后!就算帝后不合,那也是皇后!
“混账!你们连朕的话都不听了么!把皇后还有坤宁宫一干人等全部押入天牢!”宇文朗暴怒。
下人们面面相觑,倒是皇后垂着头,却问:“不知臣妾所犯何罪?”
“哼!”宇文朗冷哼一声,“好,朕要以理服人!今早,雪妃中毒了,一直给她配药的张太医被发现死在杏林苑。而张太医半个月来治过的病人,只有皇后你一个!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有!”琴玥回答地异常干脆,“敢问皇上,臣妾与雪妃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无冤无仇?”宇文朗冷笑道,“好一个无冤无仇!雪妃已经封妃,又怀了龙种,若是诞下皇儿,只怕你后位不稳!”
“皇上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琴玥居然肯定了他的话,缓了缓又道,“臣妾想问皇上一句,为何不喜欢臣妾?”
“呃?”宇文朗没想到琴玥在这个时候居然问出了这种问题,一时间语塞。
琴玥却缓缓代他答:“因为臣妾姓‘琴’,是曌国人,是曌国皇帝的女儿,皇上的仇人。臣妾说的可对?”
宇文朗不答,不过看他一脸沉默的样子,显然是同意这个说法。
琴玥又问:“既然皇上不喜欢臣妾,又为何不废了臣妾?”
宇文朗不答,眸子闪亮,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跪着的女人。
“因为臣妾是曌国的公主,大婚是太后所定,可对?”琴玥又自问自答。
宇文朗依然没有回答,琴玥进一步又道:“臣妾自打要和亲的那一天起便知道,皇上永远不会喜欢臣妾,因为曌国公主的身份;但是又不能废了臣妾,也是因为曌国公主的身份。除非臣妾犯了大错,或是瞾晟两国爆发大仗,否则,皇后之位,必然稳如泰山。”
“哼,你倒是明白!”宇文朗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臣妾根本没有理由要去害雪妃。而且,那位张太医给臣妾治病的那次,也是臣妾第一次与他见面,有起居注为证。且治病之时,昭宁郡主也在坤宁宫。皇上若是不信,问问郡主便知。”
一番话答得滴水不漏,宇文朗脸色一阵白一阵黄,还好天黑看不清楚。他不甘心这么快就断了线索,只好用手指着她道:“可是,可是……”却可是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后宫之事,臣妾一贯秉公处理,哪件事不是随着皇上的心意办的?皇上,臣妾只求做个逍遥皇后,不求皇上宠幸。还请皇上成全!”说罢,便磕头。
“你!——”宇文朗被强势的话逼退了两步。
话虽说得婉转,实际上也就是透露一个意思:你当你的皇帝,想宠谁就宠谁,我不管;我只求做我的挂名皇后,你也别来管我的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宇文朗岂会听不懂?脸色白了白,干脆一甩袖子,走人!
“恭送皇上。”后面皇后的声音传来,依然平淡如斯。
“娘娘,这样真的好么?”寒霜扶起琴玥,有些担忧的问。
“有什么不好?”琴玥笑笑,“把话敞开了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赤霞也上前,有些担心。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琴玥平静地道,“我这么一说,彻底断绝了今后和皇帝的种种可能,一辈子只能做个挂名皇后。”
小德子埋怨道:“娘娘知道,还这样说。”
“因为我绝对不会把自己,交给那样一个人。”琴玥虽然笑着,语气却是坚定如斯。
“但是……”翠屏还是有些疑惑。
“别担心了,反正,咱们今后的逍遥日子,就有保证了。”琴玥拍拍她们的肩膀,“今天不是我的十七岁生日么?上元节呢,你看,天边的那轮圆月多美!可别为了一个外人,坏了我们的好心情。”
“娘娘……”
“我还有你们,这就够了。”琴玥笑笑,语气中透露出一抹温情。
“嗯!”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
三十、她不想见你
二月二,龙抬头。这样一个日子,又恰逢宇文朗的生日,倒是挺切合的。
春天一来,选秀女的事宜也被提上日程。秀女的初选是从上一年的秋末开始,各州各县将待选秀女的名帖、生辰八字、写真等等先收集起来,进行一次初选。初选合格的秀女,于第二年春齐聚上京,先由京兆尹核对一遍,确认无误后,再送交内务府,由皇帝皇后和几位妃子再做斟酌。
自然,在这其中,也少不了猫腻。秀女的样貌当然很重要,而家事、关系显然在倾轧的后宫更为看重。至于才学……女子无才便是德,会吟首诗,弹支曲子自然很好。不会,也无甚关系。
内务府渐渐把名帖和秀女真容像送了上来。按照惯例自然是要先由宫里老实晓事的老宫女先挑选一遍,而后,再由皇后和其他后妃把把关,最后送达皇帝那里的,几乎就是定人了。
自从上元节与皇帝摊牌之后,宇文朗倒是再也没有找过琴玥,当然也没有来烦她。琴玥的日子依然过得悠闲惬意,一旦宇文朗宠幸哪位妃子,有所封赏,或是后宫中又出现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琴玥便亲力亲为,还算得上秉公处理,后宫人人心服。
这次的秀女,与往年倒是有所不同,原因有二。其一,除了给宇文朗充实后宫之外,还负责宇文护、宇文潇的王妃之选。其二,吐蕃进贡的几位美人,只怕不日间就要送到。
“恭祝皇上体态安康,大晟国国泰民安!”柔妃丽妃并排称颂,庆祝宇文朗的十八岁生辰。雪妃顶着大肚子,就不好跪下了,当下只是让下人送上礼物,在自己的坐上欠身行礼。
这一段时间,宇文朗大多去往晨露宫,偶尔也去看看雪妃,丽妃的丽泽宫却是没有去一次的。丽妃心里清楚,他还在不满上回搜宫之时自己的表现。又存着将柔妃、雪妃比下去的心,所以生日礼物送得格外丰厚。而宇文朗扫了一眼三人的礼物,丽妃的是一尊玉佛,雪妃是北国特有之物,柔妃……柔妃却是捧了一件披风。丽妃心里笑:这种东西,亏她送得出来!宫里不是人人都有么!
“爱妃,这是……”显然,宇文朗也有些不理解。
“启斌皇上,臣妾上次见您的披风坏了,便亲手做了一件。上面的皮毛是上好的银狐皮、孔雀羽,花色都是自己绣的。做的不好,还请皇上不要介意。”
“爱妃真是有心了。”宇文朗很感激得笑。人生之事,论功业,他是晟国皇帝,国泰民安,四海咸服;论丈夫……除了皇后不怎么讨喜之外,其他的妃子无不称心。尤其是柔妃,最得他心。
宇文朗心满意足地环顾四周,宇文护依然趴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宇文彦只顾埋头吃东西,而昭宁也安静了很多。宇文朗眉头一皱,似乎是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昭宁就不爱搭理自己了。过去不管大事小事总爱腻着自己不放的小妹妹一瞬间离自己好远。
“昭宁。”宇文朗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和她搭话。毕竟,和琴玥那边也已经说清楚了。她想做个逍遥皇后,自己也懒得招呼,正好。虽然想起琴玥自信满满的态度,他就忍不住想打人的冲动——凭什么?那个女人能这么轻易地吃定自己,认定自己绝对不会对她出手?凭什么!?
可是,平白的赔了和昭宁十几年的兄妹情就不好了。
“皇上,什么事?”昭宁的口气极其平淡,抬头看他的时候,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朕……”满满的一席话,生生被昭宁冷淡的态度给咽了回来。沉默了良久,宇文朗又积攒起满脸的笑容:“昭宁今年十六岁了吧?”
昭宁点点头,语气生硬地道:“是要为我选驸马么?皇兄有这份心,还是先解决三哥和四哥的王妃问题吧。”
“诶诶诶,”宇文护好不容易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道,“怎么又扯上我了?皇兄啊,我可是说了,找不到那位……”
“三弟,”宇文朗沉下脸来,“朕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可是你也知道,那位女子实在是找不出来。”
“三哥,”昭宁忽然很突兀地插了一句,“她你就别找了。你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宇文护打着呵欠,有些疑惑地看着昭宁。
“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见你。”昭宁倒是说得很干脆。
三十一、驸马与王妃…
“不想见我?”宇文护站了起来,“昭宁,你认识她是不是?你知道她是谁,是不是?”
“没错。我认识她。我知道她是谁。”
“告诉我,她在哪里!”宇文护一下子走了出来,走到昭宁身边,眼睛精光闪烁。
“三哥,你还没发现么?”昭宁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你其实早就和她有过接触了,但是为什么每一次都寻不到?不是因为别的,是她要躲着你,她不想见你。缠上她,对你和她都没有好处。”
“为什么?”宇文护显然觉得奇怪。
“很简单,她对你虽然说不上讨厌,但是,也绝对没有一丝的喜欢。就是这样。”
“可是……”宇文护还想说话。
“好了好了,”宇文朗打断他们的谈话,“三弟,找那位宫女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也已经十七岁了,立王妃之事不可再拖。此次选秀女,朕一定帮你找一位名门闺秀,不辱没了你!”
“可是……”
“至于你的那位宫女……这样,若是你找到她,朕把她赐给你做侧妃,如何?”
宇文护没言语了。他不想这么快就娶王妃,很简单,娶了正妃之后,就得另赐王府,搬出皇宫,住在京城里。琴玥的事情与其说是他真就看上了一个女人,不如说是一个借口,留在宫里的借口。但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