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忘了教授的事,他们在华夏可没那么胆小。”
“教授那次,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所以才没有提防。这一次,如果我再出把风头,正大光明地站出来,他们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赝品之事让金雀花声誉受损,如果这节骨眼上再传出鉴定赝品的人出了意外,他们的声誉就彻底完了。
如果是普通人,金雀花或许可以只手遮天。但雁游并非可以任由拿捏的软柿子,倘若当真出事,不说别人,英老和慕容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金雀花根本无法封锁消息。
对商人而言,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与其为了无法扭转的局面同仇人拼得两败俱伤,雁游相信,他们一定会选择更理智的做法:等风波平息,再徐徐图之。
但对雁游这边来讲,如果能在金雀花束手束脚的这段时间里找到破绽,就可以扭转局面。等被逼得手忙脚乱,他们也就无暇再来找雁游的麻烦。
不过,这也要看慕容灰的小叔慕容析,以及“外援”莫允风能不能成事。
雁游并不打算把希望全寄托在他们身上,准备明天找裴修远再打听打听。他在金雀花颇买过几件百万级别的珍品,俨然是贵宾级的客户,平时接待他的都是高管级别的员工,这些人或许会不经意地从小细节里透露出有用的讯息。
听完他的分析,慕容灰只好让步,但提出了要求:“小叔那边我会催他尽快去做。但如果五天之内还找不到有用的情报,无论怎样你都得跟我走。”
雁游想了想,答应道:“可以。”
“这几天我们睡一个房间,方便保护你。”
如果在确立关系之前,雁游肯定没有异议,现在心里不免有些想法。但转头看见慕容灰拧着眉一脸担忧,才知道自己想多了,不免有些尴尬,好在夜色中慕容灰看不清楚:“好吧。”
雁游不介意小小冒次险,却不代表身边的人允许他这么做。第二天一早,英老才听完情况,马上便催他离城,又联系了外地的好友,让雁游以旅游为名过去暂住。
向来对英老有言必应的雁游,这回却不肯答应。不是他想逞英雄,但昨晚回家后他又权衡了一次局势,觉得如果金雀花当真出手,却赶上自己一走了之,他们恼怒之下肯定会把报复的目标转向英老等人。
而且,是自己说服了云律师兄,打消了他想与金雀花缓和关系的念头,转为帮助自己。一旦金雀花报复,肯定会注意到他们的往来。雁游认为自己有责任帮师兄想一个全身而退的法子,而不是躲起来让别人去遮风挡雨。否则,这和找垫背有什么区别?
但是,雁游执拗,英老却比他更执拗。师生二人争执许久,最终各让一步,英老把离城的期限放宽到三天。如果三天之后没有进展,雁游就得离开。
雁游表面答应,实际却在盘算时间到了找其他借口拖延。
殊不知,面对被自己单独留下的慕容灰,英老也说出了类似的话:“不用等足三天,你马上把他的东西打包好,买好车票。如果明天没有消息,来强的也要把他架上车。金雀花向来不择手段,我们又没法报警,早做防范才是上策。小陈和他的朋友那边我也会通知到,让他们离开暂避。”
慕容灰深以为然。但要他罔顾雁游意志,把人打晕拖走,却是万万不敢。便打算这段时间再劝劝雁游。
又是一天过去。裴修远处并未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聊到后面,英老已经不再说话,而是向慕容灰连使眼色,示意他尽快“办事”。慕容灰当然不敢强来,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劝雁游改变主意。
正纠结之际,慕容析那边突然有了消息,说虽然没找到陨石的确凿证据,但找到了另一件东西。莫允风的妹妹莫兰兰已经带上它,搭乘最近的一趟航班从日不落飞往华夏,让慕容灰按时接机。
“小叔,为什么你不自己送过来,反而让莫兰兰过来?”虽然有意外之喜,但慕容灰总觉得哪里不对:不是说由莫允风帮忙吗,怎么还扯上了莫兰兰?
“我这边有事……嗯,要接待一个朋友。”平时对侄子知无不言的慕容析,这次答得含糊,语气躲躲闪闪。生怕再被追问似的,他马上转开话头:“莫兰兰正好顺路,而且由她送那件东西比较保险。”
飞机还得再飞十来个钟头,慕容灰着急地问道:“到底是什么?”
“似乎和你曾祖从米国带来的那件东西有关,但我也拿不准它的价值。英教授肯定比我清楚它的作用,等东西到了,你请教教授吧。我最近会留在日不落,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为免家人担心,慕容灰没有说出全部。所以慕容析只知道侄子急要资料,却不知要来何用,还以为是英老拜托侄子帮忙,便没有深问。
“你是说老宅的那个盒子吗?”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男子含糊的声音,似乎是在催促。慕容析同他说了句什么,道了声再见便匆匆挂了电话。
“哪个朋友这么重要。”慕容灰嘀咕了一声,无奈地放下听筒。
一旁,听到只言片语的雁游疑惑道:“什么证据会和那个上了转轮锁的盒子有关?”
转轮锁有五组转轮,需要相应的数字才能解开。他们不知道密码,本说把盒子带回家后慢慢试,不想当天钟归传出死讯,之后一大堆事接踵而来,便没有来得及打开。
现在听慕容析说证据与它有关,算算离莫兰兰的飞机抵达还有至少十个小时,雁游便向英老借了工具,回家开箱。
雕漆匣本身便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雁游原本不想破坏它。但现在时间不多,没有精力一个一个数字去试,便用锯条小心翼翼地割断了它的活页片。这么做损伤最小,只要更换零件,这盒子又是完好无缺。
收纳这件东西的人非常仔细。打开盒身,又是几层软袱,边角处还塞了棉花。把这些东西一一清理出来,当被重重包裹的事物终于呈现出来,雁游忽然彻底失语。
慕容灰尚未注意到他的异样,径自说道:“爷爷那天说是件玉雕壁画,我本来以为就一张纸那么大小,没想到竟有这么大。”
盒子本身就纵长而深,无数玉质碎片将它填得满满当当,一丝缝隙也没有留下。慕容灰估计完整的壁画至少有十平米以上。但遗憾的是,除了最上面的十几块碎片还算完整之外,其他的都碎成了小孩巴掌大小,边角也多有磨损,难以拼凑成形。
想到自己那天居然把它放在摩托车后座上拿了回来,慕容灰不禁有点后悔:早知碎得这样厉害,就不该让它再受颠簸。
他说了什么,雁游全然没有注意。打从看到玉片开始,他的全部心神就被吸了进去。
默默凝视许久,他颤抖着双手,像碰触一个易碎的梦境那样,难以置信又小心翼翼地覆了上去。
温润细腻,色如白脂。不会错的,这手感、这质地,分明就是与他死亡息息相关的那副麻姑献寿图。被特地放到最上面、相对较大的几块碎片上,尚可辨认出那是仕女精雕细琢的五官,还有饱满鲜润的寿桃——那是他死前亲手触碰过的。
山水迢迢,光阴更迭,物是人非。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有再见之日。
忽然之间,雁游不可自抑地流下泪来。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喜是悲,唯有那天在老宅无声的感叹,一遍遍在脑中回荡。
——或许,这就是天意。
——的确,只能是天意。
——天意把它送到他手中,让他在此世了却上世因果。
一念通达,雁游只觉内心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明晰过。他轻轻抚摸着重见天日的玉壁残片,一个计划慢慢在心中酝酿成形。
随意擦了擦眼泪,雁游看向手足无措的慕容灰,微微一笑:“我们现在就去机场吧。在路上时,你和我说说这件玉雕壁画的来历。”
被老哥从港岛召到日不落,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又被派遣到大陆。48个小时里乘了两趟国际航班,莫兰兰现在累得只想化做沙发上的抱枕,软趴趴地躺到地老天荒。
唔,回去一定要把条件再改改,至少要把长驻广州分公司的期限从一年改成三年。这样的话,起码三年都不用面对老妈逼婚,而且还能时常找秦家可爱的怪力萝莉一起玩。
想到这里,莫兰兰才稍觉安慰,精神也好了些许。
好不容易等到飞机降落,她拿着唯一的行李走出大厅。没等她左顾右盼寻找接机的人,两名各有千秋的英俊少年就站到了面前。
“雁小弟,慕容小弟,来来来,快拿着这个。就是为了把它交给你们,我才一口气飞了上万里。”任务完成,莫兰兰捶了捶腰,嚷嚷着要找家咖啡店休息一下。
雁游和慕容灰急着看资料,便依言胡乱找了家店坐下。
拆开文件袋,里面共有两份资料。一份是关于陨石盗窃的,慕容析说莫允风设下赌局,杀得那个金雀花员工欠债累累。
然后“不经意”地套出了他的工作范围,又“惊喜”地自称是古玩爱好者,只要那员工愿意提供拍卖珍品的近距离照片,就可以免去他的赌债。
那员工心动不已,当即让家人电邮了扫描照片过来。莫允风记下了他的ip,连夜黑进他的电脑把资料统统拷走。
目前送到华夏的这些,是慕容析先行整理出来、关于陨石的那部分。并附了留言说剩下的尚在整理之中,不日便可寄回国内。
不过,这只是几张照片,想做为有力证据还有些难度。就算送去鉴定,恐怕一时也分析不出结果。
雁游与慕容灰大概浏览了一遍,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份资料上。这是慕容析悄悄搜查了钟归在伦敦的居所后找到的,也正是为了它,莫允风才特意让妹妹跑了这一趟,否则交给别人都不放心。
当看清那是什么,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两人依旧大吃一惊。这份资料可以说是颠覆性的,比钟归管理的公司做假账更加惊人。慕容析之前说得郑重,又干系到国宝级的珍品,雁游想过它会非常重要,却没想到会重要到这个地步。
只是,表面看来,它却与金雀花毫无干系。这又是为什么?
雁游相信,慕容析不会兴师动众送来一份用不上的资料。盯着手里泛黄陈旧的纸张沉思片刻,他突然说道:“慕容,我需要金雀花所有者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莫兰兰接话道:“你是说日不落的那家拍卖行吗,我这儿还有另一份资料,上飞机前慕容析才临时交给我,差点儿忘了给你。”
她以前都喊慕容析为析哥,但在结识了慕容灰与雁游后,如果还是这么喊,那就平白比雁游和慕容灰大了一辈。这种吃亏的事她可不会干,于是索性改口对慕容析称名道姓。
接过她递来的另一个袋子,里面是几份装帧精美、图文并茂的宣传册子,不过全是英文的。不等雁游说话,慕容灰就自觉地接过本子,挑选着比较重要的段落翻译给他听。
当翻译到某一页时,雁游突然变了脸色:“你刚才说什么?”
“热河行宫麻姑献寿玉雕图。”
那是某张照片的解说文字。照片赫然是一套宫制十二幅檀香木屏风,上面宝石琳琅,彩光玲珑剔透。相比之下,被围在中心的玉雕仕女有些黯淡失色,也不知是不是拍照角度的问题。
雁游盯着上面的配图看了足足十几秒。想到前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