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昇看着立于一群姹紫嫣红中间的情岫,见她神色恹恹有些疲倦,捂嘴打个哈欠靠在雪颜肩头,嘟嘴抱怨:“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想相公了。”
娇憨模样真讨人喜欢,但可惜她和他隔得太远,足足隔了一个活生生的左虓。
卫昇觉得有些遗憾,他负手在背,兴趣缺缺地随意张望,忽然看见远处芦苇荡中飞起一片黑色,密密麻麻。
须臾,黑色已经飞至眼前,鸟鸣叽喳,数不清的麻雀画眉白鹭遮天蔽日,尽数落到了画舫顶上。
情岫笑露贝齿,用手指着鸟儿:“快找找,看看有没有大雁。”
兴许是一下子来了太多的鸟,画舫不堪重负,船身忽然晃了一下。
情岫踉跄一下,卫昇急忙上前扶住她:“小心!”
谁知更剧烈的波浪打来,船体剧烈颠簸,站在船舷的好几人都没防备,站不稳就噗通噗通掉下了湖。
雪颜身子往后倒,下意识伸手乱抓一把,扯住了绿娆。而绿娆一时慌不择路,顺手往边上一扯,竟然把太子卫朝也拉下了水。
“殿下落水了!”
船上大乱,侍卫随从都慌了神,接二连三跳下去救主。
卫昇一手紧揽桅杆,一手抓住情岫,小心提防着她掉下去。可情岫不怕,挣脱了他的手去看雪颜绿娆,只见雪颜在水里扑腾两下便沉了下去,气儿都没吭一声。
来不及多想,情岫纵身跳入湖中,朝着雪颜游去。
“回来!”
卫昇上前阻止,可还是晚了一步,只有柔软绮罗滑过掌心,留下一抹旖旎微痒。
湖上这么大动静,很快就惊扰到岸边,眨眼间几条小船就划了过来,左虓站在其中一条船的船头,叉腰指着水里,乍呼呼喊:“救人救人!都给本世子下去救人,特别是太子殿下!”
他刻意咬重了“太子”二字,捏了捏手腕,意欲大展拳脚。
左虓环视一周,一眼就看见情岫抱着个女子单手划水,甚为吃力。他撩起袍角别在腰间,咕咚一下就跳进湖里。
“小禽兽别怕,相公来了!”
天刚黑的时候,岸边打起数盏灯笼,点点灯光映着夜幕湖水,宛如漫天星辰落进了朝天湖内,幽幽亮亮,璀璨中又有些暗夜沉沦的荼靡之味。
太子卫朝裹着绒毯,一身狼狈坐在那里,脸上几块青乌,尚还有些发抖。侍从奉上热姜汤,他双手颤抖几乎端不稳,神思恍惚惊魂未定。
其实卫朝并不惧水,落湖之时也并未惊慌。可是在水下他被人拖住了腿使劲往湖底拽,大有溺死他的意图。他奋力挣扎出了水面,又被人把头按进水里,狠劲揍了几拳,差点被弄死。虽然最后安全获救,可这番受惊委实不小,迟迟回不过神来。
诸位女眷都没事,落水的全被救起,船上的也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雪颜在孟书豪的陪同下去向情岫道谢,作势就跪:“情夫人大恩,请受妾身一拜。”
情岫身上裹了左虓的黑色大氅,见状赶紧扶她一把:“使不得。雪姐姐快起来,我可不喜欢别人跪我,又不是上坟扫墓。”
雪颜忍不住笑了,紧紧地握住情岫手掌,郑重许诺:“妹妹大恩妾身自当铭记在心,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万死不辞。”
孟书豪则和左虓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王小将军呢?”
“放心,他借口带绿娆去看大夫,已经先走了。”
“这就好。反正这梁子是结下了,横竖我跟他不对盘,你们最好别出头,能少一个麻烦是一个。”
孟书豪感激拍拍左虓肩头:“谢了,兄弟我欠你个人情。”
左虓豪气大笑:“少来这些客套话,改日再出来喝酒!”
闹了半晌也该收场了,太子先走,诸位公子接着陆续离开,左虓也带着情岫上了马车,只剩下慎要司的人还打着灯笼在湖边找万怀安。太子落水后他第一个跳下去,最后太子被救上来了,指挥使大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马车里燃了个金银双耳素面小暖炉,热气烘烘。
左虓拿着绒巾给情岫擦头发,数落她:“自身都不保了还去救人,出了事怎么办?以后少去出这些风头,老实给我呆着……”
情岫嘻嘻笑着听左虓唠叨,等他说完了才环臂搂住他脖子,仰起小脸,半娇半嗔:“相公你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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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六章 栀子淡,不欢散
“我坏?”
左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坏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情岫笑得神秘兮兮,蹭起身凑到他耳畔,小声说:“是你把船弄沉的,所以他们才落了水。”
“别乱说!”左虓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瞪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情岫摇头晃脑,撅嘴撒娇:“偏不告诉你。我今天被困在船上那么久你都不来救,我不高兴。”
“是我不好,你别生我气行不行?”左虓赶紧哄人,“他们非拉着我喝酒不要我出去,其实我心里可惦记你了。小禽兽乖啊,别恼相公我了,看在我今天跳下去救你的份上,也算将功折过了,是吧?”
情岫也不是真恼了左虓,她不过是觉得被人刁难心里不痛快,借机撒撒娇而已,所以很快就没事儿人一般笑起来,亲昵抱住左虓手臂:“我没有生九虎相公你的气,我只是讨厌那个跟在太子身边的人,他总是莫名其妙针对我,好烦。”
左虓抚着她脸颊,歉疚道:“是我不好,连累你受苦。不过你放心,那人以后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情岫顺势靠近他怀里,喃喃问:“为什么?相公你警告他了?”
“嗯,我收拾了他一顿,他不敢了。”左虓随口说着,眼眸中厉色凝聚,宛如幽邃古潭,藏着股莫名的深沉。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会知晓沉船一事?”
“九虎相公你傻啦,你忘了我能听懂鱼说话么?是那条大红鲤鱼告诉我的,它说水底下有人凿船……”
两人如落汤鸡一般回了侯府,左老夫人一见心疼得不行,赶紧叫诗棋琴画去备香汤和干爽衣物。
“好端端地出去游园子,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虓儿快过来,喝碗姜糖水暖暖身子。”
“祖母我没事儿,不过是船翻进了湖里,好在我会划水。”左虓把姜糖水接过来递给情岫,“你先喝。”
情岫捂住嘴摇摇头:“不要!我不喜欢生姜的味道。”
左虓耐心哄她:“听话听话,喝了才不会染上风寒,这里面搁了糖,甜甜的,一点也不辣。我不骗你,真的不难喝。”
他一阵连哄带骗的,情岫终于捏着鼻子皱着眉头把一碗姜汤喝了个底朝天。左虓成就感满满,命人端上蜜饯果子,亲自拈了喂给她。这关怀备至百依百顺的模样可把周围人惊得不轻,老夫人满目惊诧,看鬼怪似得一直盯着他,灼灼目光差点要把他脸上烧出个洞来。
诗棋琴画回来禀告说方小说西备好了,请左虓和情岫去浴房换洗。两人向老夫人跪安了正欲离开,忽然门外小厮来报,说四殿下来了。
大晚上的卫昇过来干嘛?
左虓让诗棋琴画先扶情岫下去,自己顶着一身湿衣裳去迎卫昇。
侯府世子寝院,思静书斋。
左虓看着面满阴云的卫昇,不自在抓抓后脑勺,问:“表哥你怎么来了?”
卫昇站在书架前,目光掠过上面排排兵书国策,冷冷反问:“万怀安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左虓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万怀安是太子的人,你找他该去问太子才是,干嘛来问我。”
卫昇随手拿下架上一尊云龙纹兽环玉壶,唇角扯出一抹不屑:“那我来告诉你,半个时辰前,慎要司的人在朝天湖边芦苇荡里发现了万怀安的尸体,这个答案可在你意料之中?
“哦——”左虓没有太大惊讶,“死了啊?死得好!这个家伙作恶多端,老天早就该收他了。”
卫昇斜眼:“你不问我他如何死的?”
左虓一脸幸灾乐祸:“这还用问?肯定是淹死的呗。他跳下水去救太子,自个儿水性不好反被溺亡,常理之中啊。”
“哼,好一个常理之中。”
卫昇嗤之以鼻,漠然的口气中蕴含了狂怒之气,质问道:“万怀安确是溺亡不假,可额头却有一记重伤。左虓,你莫要告诉我这不关你的事!慎要司指挥使身手了得,若非另有人打晕他,他会轻易丢掉性命?还有翻船一事,王成尔天生神力臂力惊人,没他在水下推波助澜,千斤画舫会被浪打翻?你啊你,鲁莽至极!”
被卫昇毫不留情地揭穿,左虓索性也不装了,脖子一横说道:“额头有伤又怎样,难道就不能是他自个儿撞的?反正无证无据,我看谁有这胆子冤枉我!你到底在怕些甚么?万怀安一除,方小说宫那位就等于是断了左膀右臂,这对你的大业,对我们左家,只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不谢我便罢了,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做给谁看!”
卫昇被他顶撞,气得一拍桌子吼起来:“我告诉你多少回了,时机未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别说万怀安是你下手除去,就算今日他真是自个儿溺死湖中,方小说宫那边也会把帐算到你的头上!表面维和已是勉强,若是撕破了脸,对方又不知会使出什么毒计来陷害暗算。父皇态度迟迟未明,这个时候跟他们闹起来,吃亏的只会是我们。本就如履薄冰,你这一刀下去又不知砍断多少后路!”
“走上这条道,你还想着什么后路?你以为你还能回头?”
左虓冒险除掉心腹大患,却被卫昇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数落,顿时急火攻心,额角青筋突突,呼哧哧喘着粗气,一把扯掉身上衣裳往地上一摔。
“老子背上这一刀,是去年围场狩猎你中了埋伏,我去救你被慎要司的狗崽子砍的!”
背脊上犹如蜈蚣爬行的狰狞疤痕,仿佛还在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左虓抬起手臂,露出腋下腰间一道陈年旧伤:“这一个,是当年太子借与你比剑之名想行不轨之事,我出去帮你挡剑划下的!”
他撩起裤腿,膝头上方有个箭痕:“这是我去帮你收集证据,万怀安那狗方小说西一路追着我咬,一箭射过来还不算,硬是看我跳崖才算罢休……你说得轻松,隐忍隐忍,他妈的我都快被逼死了还怎么忍?!”
左虓双目燃起熊熊怒火,灼热烈焰仿佛能烧毁天地。
“你四殿下安坐上京,养尊处优,出入皆有侍卫护送,只需谋算人心策划布局。而我呢?哪一桩事不是顶着丢脑袋的风险去做?餐风饮露、朝不保夕……什么事你都是动动嘴皮子,可我为了实现这些付出多少血汗!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说得容易,敢情今天在船上的不是你的女人是吧?可她是我女人!我能坐视不理、看她被人欺侮羞辱么?!”
左虓满腔愤懑喷薄而出,抓起桌上玉壶就砸在墙角。
玉碎哗哗,残片满地。
他吼得面红脖子粗:“自己女人遇险也不去救,老子枉为男人!就算查到我头上,我也一力担了,绝不拖你下水。话说在这里,你满意了没?!”
卫昇从未见过左虓发这么大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