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张无忌便在此住下了。
想是那小猴儿出去向同类大加宣扬,张无忌倒成了这一带的百兽医生,向他求治的尤以猿猴之属为多。猿猴的疾患和人相差不远,生疮的要拔毒生肌,跌伤的要止血裹创。
当然也有不怀好意的饿兽,张无忌多用金银血蛇驱走了。某日,他救了一头小熊,竟然自大熊那里得了一个洞穴。终于是告别了以天为被的日子。
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这一天清晨,他正在拿着匕首对湖水修面,忽然瞧着水的倒影中他身边出现了一团白色的东西,张无忌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没有因为刮胡子把自己捅了一刀。
张无忌叹气,抬头,果然见到了一只白色大猿,蹲在他的身旁。那大猿手里抱着一只小猴,正是无忌替它接续腕骨的那猴儿。那小猴吱吱喳喳,说个不停,指着大白猿的肚腹。张无忌鼻中闻到一阵腐臭之气,见白猴肚上脓血糢糊,生着一个大疮。
终于来了。张无忌看着那团,心中暗道。
那日见了那个纵犬的女子,他就忆起了第二个梦境里殷宇的心里活动。
“还是让你从白猿肚子里得了九阳真经,哈哈,但是你的初恋也被我上了。”
结合起第一个梦境中害了自己的那对父女,张无忌自然就知道了这中间所发生的事。
坐忘峰分别,胡青牛把自己当年用过的一套医具都送给了他。说到开刀治伤,他跟胡青牛学得一手好本事,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是两月下来,丝线全部用完了,只得将树皮撕成细丝,穿过小孔打结,勉强补好。
捧着九阳真经,张无忌看向山洞石壁上七个“殊”字。陷入深思。
开刀后的白猿还在一边沉睡,张无忌看着又跑到他面前腻腻歪歪的双蛇,向着洞外扔了一包毒药。两只立即黏糊着爬到了洞外去觅“食”了。
与此同时。
红梅山庄,灵獒营。
“我姓朱,名叫九真,你呢?”
那堂下的男子一身白衣翩翩,听得她话,抬起头来,俊朗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我?我叫张无忌。”
殷宇道。
大都,汝阳王府。
“岂有此理。”一只大手狠狠拍上桌子上的《江湖月报》。手的主人是一位长须男人,相貌威严,自是汝阳王察罕特穆尔。
只见报纸上一角“……左颊上生着颗大黑痣,痣上留着三茎长毛……此人数年前残害我派俞岱岩,陷害于少林……望各界武林人士给予消息,武当少林必将重谢。”
阿三这个特征很容易记下,武当和少林是中原武林最大的两个门派,一旦记恨上他们王府,再牵扯到号令天下的屠龙刀,如果引得皇帝猜疑,整个王府都完了。
阿三跪着,头上不住留下冷汗:“王爷……都是属下的失察……”
“我觉得无妨,”一边闲行的库库特穆尔轻声道,他看来鹰视虎步,甚是剽悍,接下来的话更让阿三脸上一白,“索性毁了这张脸便好。”
“慢着。”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响起。
一个身穿貂裘,颈垂珠链的少女出现在厅内,她看向阿三:“你闯下的,自然要你解决,只是,我却不要你毁容,还要你以后光光明明在江湖走。”
“不仅如此,我还要你恭恭敬敬把黑玉断续膏给送上武当山去。”说罢,她看向库库特穆尔,巧笑嫣然,美目流盼,“爹爹,哥哥,你们道如何?”
“都听敏敏的。”库库特穆尔笑道。
☆、26。又是四年
愚蠢的中原人。——真喵哥(计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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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层云,千山暮雪。
此时正值隆冬,何况是这终年银装素裹,云雾缭绕的昆仑山脉间,目光所及处处玄冰白雪,连枯木都没有。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冷。
峰顶高耸巍峨,山体通坡冻封雪裹,山腰白云缭绕,只见一望无际的雪地中留着长长的一行足印,那人一步步摇晃着前行,终于是支撑不住,倒在了厚厚的雪地上。
遥遥传来一阵狼嗥,甚是凄厉可怖,这个人疲惫抬眼,只见对面山坡上七八条大灰狼仰起了头,向着他张牙舞爪的嗥叫,显是想要食之果腹,只是和他站立之处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万丈峡谷,无法过来。
料想是已经想好了计策,头狼嗷嗷叫了几声,那些狼忽然四散开来。只是这个人竟然毫无反应,头晕沉沉的,无法动作,忍不住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他醒过来,此时天色已暗,一阵热气合着粗重的呼吸声,野兽难闻的味道扑面过来,只是下一刻,他猛的伸出手扼住了狼的脖颈。那头狼发出了惨叫,猛的后退了半尺。这只狼嚎叫了一声,引得狼群缩小了包围圈。
他的眼神还是平静无波,仿佛已经再无力气反抗的不是他自己。
只是下一刻,狼的哀嚎声就在身边响起,一阵凉意忽然蔓上了他的脖颈,嘶嘶的声音在兜帽中作响。
“怎么是个人。”一个男声响起,接着,他又道,“喂,走了。”
双蛇稍稍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爬离了他的脖子。离开的时候带动了他的帽子。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扯开了他的兜帽。
他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山洞之中。他一抬头就见着了一大片的“殊”字。
不远处还有柴火毕毕剥剥的燃烧声,他循着火光望去。一个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的青年坐在那里,玉颊微瘦,眉弯鼻挺,即使暖色的光下,也不减冷厉,虽着兽皮,却收拾得极利落,察觉到他的注视,对方这才缓缓抬头。
这人漠然回视,深沉幽暗的目光在他身上掠过,许是因为在这雪山间常年受不到日晒的原因,这一刻,阗黑的眼眸和鸦羽般的墨发和近乎苍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反差。
“你……不怕我?”他有些生硬问。
张无忌看了看对方的金发,又见得他高鼻深目,有些讶然:“你竟会说中原话。”
不等对方开口,他拿起两根木柴投在火里,望着火光由暗转红,又说:“为何要怕你?相反,如果不是我的蛇不小心掀了些你的帽子,我见了你的发色,忆起故人,你已经死在那了。”
他想起来的,自然是义父,金毛狮王谢逊。
谢逊所练内功与众不同,兼之生具异禀,中年以后,一头长发转为淡黄,但这颜色和西域色目人(即代指外国人)的金发却截然有异。
张无忌想了想,上一次见到人,还是两年前吧。
这时,原本还在草床上的金发少年滚了下来,对他行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礼。
张无忌没有任何反应,抬手转了转架在火上的狼肉,又拿出匕首拉了几道。
过了许久,一阵嘶嘶声响起,足上一阵剧痛传来,金发少年愣了愣,却还是没有动弹,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
张无忌自一边的土盆中取出入冬前储好的香草佐料,洒在狼肉上,忽然扔了过来。
金发少年下意识接住了,只是捧着肉有点无措。
张无忌淡淡道:“你既然喂了这两个家伙,我也得给你一口吃的。”
金发少年有些犹豫,只是面前这个着实香,忍不住咬了一口。接着就放开来。
张无忌又把一口小锅架在了火堆上:“你是哪国人?”
金发少年立马放下肉,坐在那里先是迷茫看了看他,脚腕上两条蛇依旧吃毒吃得欢快,他很快反应过来,又规规矩矩坐好,像是被先生点到背书的学生一般。
“波斯。”
张无忌看着他的样子,莫名想起了某个远在武当山上的人。
这次他的语气好了很多:“你的汉话说得很好,叫甚么?”
“我妈妈是汉人,”金发少年垂目道,听了张无忌后一句话,忍不住瞪圆了眼睛:“诶?我的名字不应该由您来起吗!”
张无忌拿着长骨搅拌的动作一顿。“……波斯的规矩?”
金发少年忍不住低下了头:“我本来就不该在这个世上的,既然您救了我,我要侍奉您的……”
“不用了。”张无忌打断他的话,又恢复了适才的淡漠疏离的神情,甚至隐隐还有戒备。
金发少年整个人都消沉起来,臊眉耷目,让张无忌又想起了武当山下佃户家的大黄。
张无忌看都不看他:“吃完了这顿,你身上的毒也差不多解了,风雪停了,你就走吧。”
“……是。”
结果这风雪一刮就是一月。
“……”张无忌很是不耐烦看向一直跟着他寸步不离的金发少年,“你怎么还没走。”
金发少年长着一张娃娃脸,但是却异常得高大,甚至比他还要高一个头,只是现在手足无措的样子简直让张无忌想把他揍一顿。
“风雪还没停啊……”他后面的话在张无忌越来越危险的眼神里吞了下去。最后只有状似某种大型犬类的湿漉漉眼睛无辜看向他。
张无忌气极反笑:“那你就永远留下来好了。”
“是!”金发少年振奋叫出来。
张无忌:“……”这家伙是听不懂话吗,是了,这是个外国人。他又道:“这你也信?现在。赶紧走。”
金发少年站在那里,忽然就涨红了脸。
“您……虽然您救了我!”他攥紧拳,压抑道,“您怎么能说假话呢!”
这下换是张无忌目瞪口呆了。
金发少年扁嘴:“这是不光彩的!只是您是我的主人……我,我这次就装作没听到,原谅您啦!”
“……”
张无忌忽然想起以前在胡青牛那里见过的一本书册里记载的,波斯男子,出生后就被教导说老实话,凡是他们认为不能做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许讲的。他们还认为说谎是世界上最不光彩的事情。
张无忌此生,最恨的,便是欺骗。
他忽然开口:“可惜,我这人,见了太多欺骗,谎话,所以我也是个喜欢欺人的,即使这样,你也要认我做主人吗?”
金发少年眨眼。
过了一会儿,他方才反应过来,又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面色是毫不掩饰的喜色。
不过,很快他又露出疑惑的神情:“可是,风雪停了我就要离开了啊。”
张无忌终于是忍不住,随手拿起一边的木柴狠狠敲了他一记。
“到时候我也要走了。你跟着我就行。”
金发少年欢喜站了起来,又忍不住“低声”嘀咕:“中原人好奇怪啊。”又被敲了一记。
“你不用太拘束主仆什么。你叫我主人……实在奇怪得很,”张无忌道,“我左右不过是允你跟着我,你还了我恩,随时可以离开。我长你一岁,你叫我大哥便是。同样的,你以前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金发少年摇头:“我没有名字。”
“怎么可能?”
金发少年又道:“他们说我是罪恶……”说到这里,他脸上一白,不再继续,只道,“您再给我起一个名字吧。”
张无忌微微一忖,道:“其实真的救你的,是我义父,如果不是你和他发色相近,我不会救你的。你便姓谢吧……”
金发少年听了眼中一亮:“好,我就叫谢罪!”
张无忌见他执着于那个字,也不多言,只点头:“谢罪。我叫张无忌。”
谢罪高兴极了,抱起在他脚边爬的双蛇:“太好啦!我有名字了!”
巧合一般,此时洞外的风雪停了。
张无忌让谢罪先行收拾了东西,左右不多,很快就决定出发。
“大哥,”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