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舟还没回来吧？殊儿这几日便来我这学习罢。”张三丰说。
宋青殊一愣。
她似有所觉，看向大门口，张无忌负手站在那里，黢黑的眼眸静静看向她。
“是！”宋青殊用力点头。
她忍不住想，张无忌这个家伙，也不是那么糟糕吧，至少刚刚去帮她搬救兵了。
当日下午，宋远桥带着宋青殊到了院中。
“我多日没有校验你武功了吧？”宋远桥说。
宋青殊默默点头，随即左手一扬，右掌抵在掌心，一招“请手式”挥击出去，乃是武当派拳法中晚辈和长辈过招的招数。
待到半炷香后，宋青殊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宋远桥直接坐在了她身边的地面上，轻声说：“殊儿，你在生爹的气。”
宋青殊看着蔚蓝天空，风吹来，带动了院墙边树叶，沙沙作响。
“你四叔昨日才告诉我这之前你说的，”宋远桥道，“知道的时候，我很生气，气你不懂事。”
“你这番话，对着我们说说便也罢了，但是若是入了江湖，你这想法不说，总归是会不自觉表现出来的。我今日让你轻易而过了，到时候，又有谁来包容你呢？你的戒心这么重，日后又要如何是好？我让你留下，你面上立即就表现了被冤枉受委屈的样子，我怎么不气？”
宋青殊的手微微一动，宋远桥道：“你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了，殊儿，你在怕甚么？”
宋青殊一怔，不由得看向宋远桥，他的目光好像是直直看进了她的灵魂里面。让她忍不住心底一颤。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怪她的名门正派之论，只是忧心她有些偏激的思维想要和她谈谈的。可是她上午在大厅反应那么激烈，还直接和爹爹杠上了。
她明明知道，武当七侠，怎么可能有很迂腐的人呢？是了，她在害怕。她为什么不怕呢？她明明告诉了四叔提防，只是最后那些帮手还是没能赶上寿宴。她明明知道是枉然，还是说出自己要替换殷素素的话。宋青殊做了顺从自己心的选择，最后结果却根本没有变化。她反应那么剧烈，就是因为一种不安，因为她有个前世，她根本就不是土生土长的武当人，她的价值观总归和他们不同，她在怕自己最后还是会和那个宋青书一样背离武当，或者是被爹爹叔叔们当做怪物。
“我知道，你是女孩子，却从来不敢把你当做女孩子，”宋远桥想要抚上她的头，却迟疑了一下，自然收手，“女子，走江湖更苦一些，真的遇上危险，他人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手软。”
“爹爹今日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们给你那么多的期望和教导，不是相中你做什么掌门继承人，我们武当不兴继承这套，只是，你是我们最最亲近的人，我们只期望，你能平平安安在这乱世间。殊儿，你心善，须知为侠，不愧于心，我不愿你以后走江湖只能无力看人受难，徒徒折磨自己的心。”
宋远桥今日这话说得几近是掏心掏肺，全无往日一派掌门的样子，甚至连一个侠士应该有的除恶扬善这种理念都不说，全然是一个为孩子打算的父亲。
泪水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上，宋青殊已经跪坐到了宋远桥面前。
宋远桥轻笑出来，眼眶却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殊儿，你娘生你后不过几月便去了，为父给不了你大家小姐的生活，只能让你拜入武当门下，我得你时已经四十二了，今年五十，也是大半个身子迈入棺材的人了，我只盼着你多学点，多学点，快快长大起来。爹爹知道，若是我哪日离开了，你的叔叔们自然会依旧待你如亲生，只是，我怎么走得安心呢？”
宋青殊再也忍不住，扑到宋远桥怀中，双手攥着他的衣袍大声痛哭来。宋远桥僵了一下，却还是一手抱住了她，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
“爹……都是我不懂事……”宋青殊抽噎道，“我真的很怕……如果你们不要我怎么办……”
他叹气，却很是慈爱笑起来：“傻孩子……我严格对你，你就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吗？你是我的女儿，你便是捅破了天，我也是要给你顶着的。”
☆、09。足控之庭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宋远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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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殊生病了。
她先是在坟地吹了一夜风，回来后又是怒极又是大悲大喜的，最后生病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她床边坐着的这个人完全在她意料外啊！
宋青殊一脸血看向张无忌：“……为什么是你来照顾我啊。无忌师兄你自己也是个病人吧。”
张无忌慢条斯理削着一个苹果，这才懒懒掀了眼皮看她一眼，面无表情，但是说的话却带着小正太式的天真：“小师妹……都怪我，如果不是前日晚上要你陪我去扫墓你也不会发烧了。”
宋青殊暗暗翻了个白眼，什么扫墓……明明是挖坟好不好。接着，房间里又诡异得静下来。
宋青殊有些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又开口：“无忌师兄……那个……我们谈谈？”
“哦？你要谈什么。”张无忌用他那张正太脸做出似笑非笑的狷狂表情，看得宋青殊一阵胃疼。
宋青殊伸出手，做发誓状：“我那天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张无忌看着忽然断掉的苹果皮，眉头一皱。这才淡淡道：“我以为……即使什么都没听到，你这些日子里也应该都知道了。”
宋青殊觉得自己脑中名为理智的神经也跟着苹果皮一样断了，她忍不住了，病中有些潮红的脸气鼓鼓看向他：“张无忌！”
“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告诉太师傅他们？你就因为这种原因天天搅乱我的生活，前天晚上你还掐我！”虽然不至于到掐死她的地步，但是她脖子今天还有点难受好吗！
“之前我走火入魔……非我本意，只是确实两次都伤了你，这个我必须道歉，”张无忌认真道，“但是，我还是要盯着你，在我去蝴蝶谷之前。”
这什么神逻辑啊！宋青殊猛的坐起来，尚在病中，瞬间就头晕眼花，又跌回了床铺里。
“你自放心，我们无冤无仇，相反你于我有恩。”张无忌道，“只是，现在我谁也不相信。”
宋青殊看他也摊开了说了，忍不住道：“那你不如现在就去蝴蝶谷啊！”大哥，求你了赶紧走吧，放过我。
张无忌抬头，颇为惊奇看向她，光透过窗照到他这边，宋青殊只见他忽然一笑，红口白牙，他生得俊秀可爱，这时这个笑也是极为璀璨的，却生生让她吓得心跳慢了半拍，他轻声慢语道：“我的好表哥还没来寻我呢，我又怎么能这么早走？”
宋青殊怔怔看向他。
张无忌垂头，继续削皮，整个脸又陷入了阴翳中，他说得云淡风轻，却一字一顿：“我定是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
宋青殊心底一阵无力，觉得彻底被这个人打败了，随他吧，看着又不会少块肉，只是多多谨慎些，一回生二回熟，下次这小子再走火入魔，她抢先敲晕他便是。
她再看向张无忌，他已经削完苹果了。
只是张无忌完全无视宋青殊渴望的眼神，把苹果送到自己嘴边，咔嚓一口，看到宋青殊肉疼的表情，心里莫名就愉快起来。
真是怪了，总是觉得一欺负她心情就很好。
宋青殊一时间被呛到，忽然就剧烈咳嗽起来，她急急忙忙道：“咳……水！咳咳咳……”
张无忌赶紧拿起一边的一个小盏，扶起她就给她倒了下去。忽然察觉不对劲，他仔细一闻，脸色大变。他喂给她的不是水，是灵潇子师姐之前用来给她擦了降温的烧酒！
张无忌一脸呆滞看着宋青殊忽然晕过去，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颤手去探她的鼻息，见对方还活着，心下松了一些，复而又去探她的额头，发觉变得更烫之后心又悬起来。他自幼生长在冰火岛，母亲爱酿果酒，父亲和义父兴致来了还会让他陪着喝一杯，如今回到中原，很多东西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烧酒就是其中一个，在酒馆他见父亲和二伯都在饮，也闹着要喝，却没想到被父亲给训了，二伯解释下他才知道这个酒的厉害。
只是烧酒究竟如何，张无忌是完全没概念的，换句话说，他没什么常识。
张无忌一时间方寸大乱，他坐在那里，脑袋里止不住乱想，若是自己一不小心害死了宋青殊，伯伯叔叔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一时又想，听娘以前说，他小时候发烧差点烧成傻子。娘惯是爱唬他，但是发烧会烧成傻子肯定是真的。
他忍不住想，如果宋青殊烧成傻子怎么办？他隐隐知道，这下没人知道自己的计划了，却一点都不开心，仿佛是少了一个共谋，或者是一个同伴一般。对了，她如果变成傻子了，他是不是也要负责？张无忌又觉得，如果让他娶了宋青殊，从此在武当山过一辈子，他也是愿意的。
恰恰他想到这，宋青殊又醒了过来，张无忌看着她醒过来，有些庆幸又莫名有点失落，赶忙上前问：“小师妹，你没事吧！对不起，方才我不小心给你喝了烧酒。”
张无忌的脑子里是没有醉这个概念的，他父亲向来是浅尝辄止，义父又是因着担心自己醉后发狂伤到义弟一家，饮酒也非常有节制。所以张无忌长这么大，是从来不知道喝酒会醉的。
宋青殊迷迷瞪瞪看着他，又眨巴眼睛：“小师妹？马猴烧酒？”
“……”这下换张无忌目瞪口呆看向她了。
宋青殊却不再理他，兀自坐起来，拍了拍床板，口齿不清道：“做鸭！”她本想说“坐呀”，只是醉后加之掉了门牙说话漏风，莫名变成了“做鸭”。她这个时候诡异的脑回路一转，顺势接受了这个设定。
“哈？”
宋青殊doge脸看向张无忌：“你明明是大纯阳的咩咩，为什么要去做鸭呢！羊毛胖次卖了还赚不够吗！”
她的每一个字，张无忌都懂，综合到一起就让他更加迷糊了，看着他傻呆呆的样子，宋青殊鼓起脸颊，猛的起身，却因为病中无力，瞬间要倒。
他赶忙去扶她，只是还是迟了，她的脚扭了。张无忌木着脸看着宋青殊很不安分抱着他的脖子唱歌：“我是一只弃治花，咿呀咿呀哟~”
“我头上黑发飘~嘿~我裆下掏大鸟~哈~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张无忌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位道长啊……”宋青殊看着一身武当道袍的张无忌，得瑟摸了摸他的脸，“我也不知道你多少钱一夜，只是既然都到这一步了，让我们一起来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吧！”
“……”张无忌这些日子所见，全是小姑娘怕他怕得不行和被他欺负得泫然欲泣，或者是山上各种乖乖巧巧，软软萌萌的样子。头一次见到他这样，幼年期黑心棉的段数还比较低，瞬间就气势矮了一大截。
“做……做什么？”
宋青殊脆生生道：“你先背我！”
顺遂所愿的宋青殊依旧很不安稳，在他背后举起双手，表情很萌很天真，大声喊：
“y（*￣▽￣）y仁！家！要！跳！山！山！”
“……”张无忌听到她这句差点没手一抖把她扔下去。
他现在后悔了能够回到父母坟前那个时候选择掐死她吗？
宋青殊哼着《帮主夫人》，完全没有一个病号该有的自觉，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扭脚了却一直没有感觉到疼。一直闹腾，直让张无忌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