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四个时辰要在太学里读书更是抽不开身,刘愈这次闲暇到棋楼来,也就无所事事的隋乂偶尔会过来看看,跟刘愈闲扯一会。
隋乂成婚之后人踏实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喜欢到处逛,一到中午或者临近黄昏,他总是会先告辞回家。有家的男人跟没家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当刘愈看着隋乂的背影产生这感慨之后。他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也是有家的,但他却还是想在宫外多呆一会。回家之后他总感觉心更平静不下来。
闰二月初一上午,刘愈正在棋楼里喝茶自己研究着棋谱,侍卫突然来报,说是有名女子在前锋将军在前锋将军府门前拜会。刘愈想了想不太对,等把人带过来,刘愈才知道是当日柳丽娘派来送信提醒他“天色将变”的妇人。刘愈稍稍皱眉,难道是柳丽娘回长安城了?
“夫人,又见面了。”
刘愈在棋楼棋间里会见了她。
“给将军请安。”女人裣衽施礼,顺带将怀中所放的一封书信拿出来,道,“家夫出门在外,托人送信回来。我家夫君曾有言,若是小妇人收到信件,一律转呈到将军府上。”
刘愈不知道柳丽娘到底在搞什么鬼,照理说,即便柳丽娘没被她师傅追责,也不会贸然给他写信,这当中恐怕有诈。
但在看过“信”之后,刘愈却又不这么想了,因为信封里面是空的,别说字,连信纸都没有。只是里面放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还是长安城这两年才发行的银票,在关中各城都可以通兑的那种。
“夫人,这是……怎生回事?”刘愈仔细查看过银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才向那女子展现了一下,问道。
女人脸上也有几分惊讶道:“小妇人也不知……”
刘愈一笑道:“这大概是你家相公给你的安家费,夫人请回吧。若有消息,直接到此处来便可。”
女人带着几分不解,拿起银票离开了棋楼,等女人一离开,刘愈马上从窗口观察了外面的情况,没发现有人跟踪这女人。那一切只有一种解释,柳丽娘不便写信相告,只好用这样一种委婉的方式来提醒刘愈有大事发生。
可如今长安城还是很太平,刘愈根本无法察觉到底是何事。
“好你个柳丽娘,就会拐弯子,下次见到你非好好究理你一顿不可!”
刘愈愤愤地自语了一声,马上收拾起心情回宫而去。
刘愈马上将刚封侯在家准备与刘珏婚礼的齐方给召集到皇宫来,之后又见了李糜和其他几个分管不同军营的军将,所得到的反馈就是,长安城未发现任何不寻常的迹象。刘愈又去查问了车马帮大当家的瞿书,以及暂时负责关中情报刺探的瞿竹,都是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
“有事发生,一定有事发生。”
刘愈一脸严肃,马上对城中各戍卫部队下令,取消士兵的日常训练,所有人都严整以待,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出现。
闰二月初的几天,刘愈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忙碌。一脸几天他都在密切调查长安城中风吹草动,就连刚换了当家人的京兆府,也被刘愈调动了起来,京兆府以缉盗为名,在长安城中展开撒网式调查,可几天下来,网已经撒的够大,就是一条鱼也没捞上来。
就在刘愈感觉自己被人耍了一次,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时。闰二月初七,从南方星夜传到长安城一份密件,密件于当晚刘愈都已经入睡之后传到宫中。刘愈被徐轩筑叫醒出来,拿过密件一看,登时愣在当场许久不语。
刚封为南王的苏彦,在远赴南方藩地的路途中,行到江右地区中南部时,突然遭到不明身份武装的袭击,随行车队侍卫和女眷全部遇难,而苏彦下落不明。
第四百八十六章 没有头绪的战争
面对这样一份密件,刘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没有想到,此次送苏彦去南方竟会害了他。
这一切,都好像是他的阴谋一样。
刘愈觉得有些对不起苏彦,就连刘愈将苏彦赶下台时,心中也无今日这般巨大的亏欠感。苏彦就好像他的一个不争气的孩子,虽然有叛逆,也有犯错的时候,但那毕竟只是个孩子,没有一个父亲会送自己的孩子去死。
刘愈在沉默许久之后,长呼一口气,振作了一下精神,马上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
刘愈现在不管别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要调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屡次跟朝廷为敌。这一切都需要花人力和物力去调查。
军事会议上很平静,其实与会的人,除了刘愈之外,没人对苏彦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对于他们来说苏彦死了或者是更好的事,这样就少了一个后顾之忧。其实也会有人想这是不是刘愈幕后指使的,但从刘愈那严肃而震怒的表情来看,刘愈在事前显然是不知情的。
花集安道:“长安城距离江右之地山高水远,派人过去怕早已断了线索,此事应交由地方来查为妥。”
花集安的意见虽然中肯,但刘愈听不进去,在刘愈看来,江右之地也算是中原的腹地南垂,地方守备部队都是曾经被他敲打过的靖王的兵马,这些人连有大批的贼匪进入自己的境内都不能获悉,指望他们来调查此事就好像明摆着准备将真相石沉大海一样。
“此事事关重大,很有可能是叛乱之前的前兆。”刘愈道。“还是由长安城派出一位值得信任的武将。挟领地方兵权。顺带调查此事才是上策。”
花集安问道:“那何人合适?”
刘愈从众军将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有些心不在焉打哈欠的霍病身上:“勇侯去比较合适。”
“我?”霍病大叫道,“不合适不合适,我最近忙的很,没时间去南边,你还是找别人吧。”
敢当着众将的面,公然与刘愈唱反调,还是在刘愈十分冷酷严肃的时候。这与会的除了霍病没有别人。
花集安有些为难道:“将军,勇侯虽然有勇,但谋有不足,此次去以调查乱党之事为先,派勇侯去怕也是不合适。不如由属下前去调查,星夜赶路,十日便可赶到。”
刘愈看了花集安一眼,其实刘愈并不太想调花集安出长安城,主要是花集安曾是淮王叛将,而此行又是往靠近淮地的江右去。若是花集安跟淮王余党有所勾结,那可能是纵虎归山。
说到底。刘愈对花集安并不是十分信任。
刘愈道:“此事应该是乱党所为,而乱党应该跟岭南军事派系有关,此趟前去并非只为调查,更要稳固地方守备,防止岭南派系反叛之事,因而勇侯去或许更适合。”
刘愈说到这,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既然云亿侯有意先去,不妨二人分别出发,云亿侯以朝廷特使身份先行出发,勇侯等调集部分新军调往南方视察团练,再动身不迟。地方若有乱党,你们二人可便宜行事。”
刘愈如此说,等于是派两个人去,而且两人互不干涉,不是以上下级关系而去。花集安虽然是武将,但会以文官钦差的方式到地方去调查,而霍病则是以视察团练为名前去。一文一武,刘愈也更放心。
霍病一百个不情愿,不过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回去同花集安一同准备往江南的事。
军事会议结束,刘愈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或许是苏彦此行之前就已经感觉到危险,他竟把孙小鱼留在了长安城,如此一来,就算是他出了什么事,苏彦也留下了骨血。刘愈在想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孙小鱼,想了想也算了,算算孙小鱼也快要分娩,这时去告诉她这个噩耗无疑是对她的打击。
尽管刘愈刻意未将苏彦遭遇乱党下落不明的事隐瞒,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朝廷里就有了传言,说是南王在往藩地的路上出了事,至于是怎样的事他们还不清楚。
之后几天,更多的消息传到了刘愈这里。
苏彦遇袭的时间,闰二月初三,也就是在柳丽娘送来那封信的第三天,事情很巧合,让刘愈想到柳丽娘或许是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又不方便写信,只好用特别的方法对刘愈作出提示,但因为刘愈提前没有想到会是苏彦的事,再加上信本身就有耽搁,使得刘愈对此事的发生猝不及防。
苏彦遇袭的地点是在江右通往凌州的官路上,事后地方守备部队赶到时,苏彦随行车队所有人都被补了刀防止存有活口,乱党所用方式也是极为残忍。随后地方官会同地方守备部队展开调查,也是无一所获,乱党在袭击完苏彦的车队后就随同苏彦一起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刘愈展开地图看了看,事发地点距离南方负责镇守梅岭峡谷道、川琦道的梅关府很近。
因为岭南历来被认为是“蛮夷之地”,而岭南少数民族又被称为南蛮,因而历代朝廷对岭南都是严防死守。从湖南再到江右南部再到福建西南之地,五岭之地,朝廷设下了很多关口来防止南方少数民族的叛乱,地方守将拥兵自重,很多都已经形成了地方的土皇帝。朝廷基本也无须对地方作出赋税上的开支,地方守将可以自行纳税,管理地方,就连行政权他们也基本是一把抓。
本来朝廷对岭南也是一种放任的态度,岭南属于三不管的地界,只要是地方没有大的叛乱发生,地方守将向朝廷所奏请的事一般也都会准许。这也形成了地方独特的军事行政体系——国中国。
时至今日,岭南军事派系中,有五六家,每一家都是一个国。
这些小国,以地方军事派系为划分为“府”,这些“府”都很小,一般只有一座大城加上关口和城镇,人口不过数万,就好像一个堡垒一样,地方汉族百姓需要得到这些军事派系的庇护,而他们也需要缴纳赋税来维系军事派系的运作,男丁战时为兵,不战则为农,地方征兵、纳粮皆是由“府”的最高首脑来负责。
顺朝也只有在岭南这一处地方,实行的是府兵制。
刘愈想起来当日柳丽娘帮刘愈抓乱党时所提出的交换条件,就是朝廷要处决江南五大军事派系首领及其辖内主要将领,当时刘愈就感觉到,其实柳丽娘并非是中原人,而是来自于岭南少数民族。刘愈更猜想,柳丽娘师徒之所以会帮淮王谋事,是想借助淮王的力量来发展己身,让岭南少数民族不再受到汉族王朝的欺压。
刘愈很能理解这些少数民族之人对汉族王朝的痛恨。
朝廷在南方的各“府”将岭南肥沃平坦的土地占领,少数民族要为生,要么投到“府”的治下,缴纳沉重的赋税,还要服劳役,要么只能往南迁徙到山中与外界隔绝。在“府”的领地内,人口分为几等,汉族是最高等的,拥有特权,而汉族的兵也是最安逸的,就好像府里的禁卫军,冲锋陷阵时在后面,而少数民族的兵则充当敢死队一样的奴隶兵。而上阵时,其实他们的敌人也是他们的同族之人,同胞相残,这也是很残忍的事。
在岭南各“府”内,并不阻止蓄奴,因而很多少数民族百姓活不下去就会卖身到府里为奴为婢,受着汉族人的欺压,尽管南方少数民族近百年来反抗不断,但因为南方铁资源的稀少及开采难度非常大,又缺乏中原先进的冶铁工艺,使得少数民族人的武器落后,与各府的兵作战中长期处于劣势。
南方少数民族虽然名义上是大顺朝的子民,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政权,而少数民族跟汉族之间也是水火不相容。
刘愈猜想,此次袭击苏彦车队的,要么是地方的府兵,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