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却避过了她的目光。只盯着眼前桌面上古旧的纹理,轻声问,“若是,有一样重要的东西,须得你用身体去换,你可愿意?”
温穆反问,“若是换了,你还是你么?”
见他沉默,又想了想,轻声道,“这东西,是你最终想要的,还是,只是想要借着它,来达到别的目的?”
别的目的么……
东方顿了顿,又深深看了一眼她淡漠如初的黑亮眼眸,忽然微微的笑了。
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别的武学,能让自己独步武林了么?任我行那老匹夫,打得什么算盘,自己又不是不知。若非得要这不男不女的功法,就算得了天下,又有何用?
他微微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来。然后端起药茶,慢慢的饮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真少啊……
全文已写完,每日三更,直到完结。
☆、第十章
入秋时,温穆又捡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那孩子在饥荒中饿得只剩皮包骨,晕倒在山路边。
温穆把他背回家中,悉心照料着,费了一个多月功夫,才慢慢好转,略有了些精神。
孩子说,父亲早亡,母亲也在饥荒中死去,自己已经是个孤儿。父亲姓杨,自己排行第五,便一直被人叫做小五。
温穆问了他,是否愿意跟自己生活。
孩子点了点头,红着眼圈应了,伸出细瘦的手臂搂住她的颈项,轻轻的叫她姐姐。
她轻轻的拍抚孩子单薄瘦弱的背脊,黑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柔光。
小五很是懂事。能下地之后,便经常帮着温穆做些家事。
她上山时,小五便在家中擦灰,扫地,给菜园浇水。
她回来后,便忙前忙后的倒水,看着她做饭,自己在一旁打下手。
她看书时,就自己在一旁的竹凳上乖乖的坐了,安静的发呆,或者跑到院子里独自玩耍。
温穆很是满意。在这世界上,终于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亲人。一个乖巧的,完全依靠着自己的,亲人。
她在后院里搭了一个葡萄架。又买了笔墨和书案,摆在葡萄架下,有兴致时,就教小五念书识字。
明亮的日光从天际一落而下。
她握着小五的手,腕间微微用力,引导着他在铺开的纸上写下大字。
小五微微咬着唇,歪着脑袋,看着黑色的墨水蜿蜒成方方正正的文字,眼中染上了满满的兴奋之色。
东方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他微微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便浅淡了两分,“小穆。”
温穆抬眼看到他,微微愣了愣。
他穿了一身月青色的长衫,眉目间清湛柔和,如墨长发用白玉簪起,风骨翩然。
倒是不再有盛夏时的半分妖冶。
想来,是问题解决了罢。
她这么想着,轻声叮嘱了小五出去玩耍,便向着他迎上前去。
东方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微微笑道,“比原先黑亮些了。”
她点点头。不自觉的蹭了蹭他宽大的手掌,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东方愣了愣,笑意渐深,“看来这几月,小穆过得不错。”
温穆有些不解的歪头看他。他也不解释,只是笑着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越过她向屋里走去。
她抬脚跟上。
茶壶里泡了润肺止燥的甘草茶,东方自己倒了一杯,微微抿了一口,叹道,“小穆的生活还是这般自在。”
又抬眼看了一圈屋内,目光落在叠了秋被的床和竹榻上,微微一凝,慢慢的开口问道,“那孩子,如今跟你住在一起么?”
温穆点点头,唇角不自觉的带了一丝笑意,“他是我新捡的弟弟呢。”
东方看着她微微弯起的眉眼,目光温软了下来,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
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第二天,就派了好几个沉默寡言的黑衣男子过来,只花了大半日功夫,便将小小的竹屋改建成了宽敞的竹楼。
他们唤东方“副教主。”
温穆和小五怔怔的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
东方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一早就想建了的,只是那边盯得紧,怕牵连你,一直不好腾出人手来……”又执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不去屋里看看么?”
她被他牵着推开门,鼻尖溢满了竹子的清香气味。看到室内被隔出了一大一小两个居室。
大的应当是她的屋子。窗下放了宽敞崭新的竹塌,另一头是宽敞的木床,并在墙边放了一排崭新的书架。
小的一间则摆放了床和书桌,并一张小小的竹椅。
二楼是阁楼,陈设了两列长长的药柜。
小五欢喜的左摸摸,右看看,眼睛亮晶晶的,却不曾乱跑,只紧紧的牵着她的衣袖下摆。
温穆的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来,轻声说,“多谢你。我很喜欢。”
东方温和的笑了。下午的明亮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他逆着光,并看不清神色,只一双墨玉般的眼瞳,闪着温柔而宠溺的光。
温穆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响起,“小穆,我想照顾你。”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根细小的针扎入她的心脏。
她的呼吸窒了一瞬。低下头来,说不清是欢喜,或是抗拒。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那一日之后,东方仿佛并不在意温穆的答复。
只是平日里来竹楼的时间,愈加的多了。看书,品茶,对弈,优雅如同隐世的书生。
有时他的身上会带有浓厚的血腥味道。但是身上的衣衫却纤尘不染,无一丝血迹。
温穆知道,他的武功,应当是愈发的精进了。
她开始偶尔不自觉的对着他发呆。而每每此时,注意到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时,他便侧过头,对她微微勾起唇角,眸色温柔从容。
而那一瞬间,残留在他身上的,那些许黑暗冷厉的东西,便如同冰雪般消融得无影无踪。在她眼前的,不过一个优雅温文的如玉公子。
到深秋的时候,竹楼附近,慢慢开始有不认识的人出现。
他们并不踏入她的院落。而东方会出去见他们,他们半跪在他身前,面色肃然恭敬。
温穆便约束小五,尽量不要出去与陌生人接触。
而那些事务,东方并不避开她。于是她知道了他有两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一个叫童百熊,一个是桑三娘。
她亦知道了他的全名,是东方不败。
那般狂傲睥睨的名字。可在她面前,却并不显现出丝毫的锐利锋芒。
直到那一日。
小五被送到了村子里的启蒙学堂,而温穆上山采药,听到脑后传来一声突兀的风声。
她警觉的弯腰避开,然后眼前闪过一道人影,随后响起清脆的刀剑相接声。回头看去,才发现是之前改建竹楼的一名黑衣人,与一个凶猛大汉缠斗在一处。
她怔愣了一瞬,听到那黑衣人对她喊,“姑娘快走!”很快的反应过来,向着山下奔去。
然而不过须臾之间,身后的缠斗声止歇了。她的肩胛一痛,冰凉的刀锋穿透左肩,随后是重重的一掌拍在后背,她腿下一软,跪倒在地上。
然后身体被拎起,那大汉将她扛在肩上,飞速的向山下掠去。
温穆能感觉到鲜血浸透了肩膀处的衣衫,顺着手腕,滴落指尖。深秋的凉风迎面扑来,带走肌肤的温度,几乎要凝固住伤口处的血液。
很痛,却清醒。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东方抿起的唇角,和他放在身侧握紧的手指。
他平素清和的眼瞳中黑沉一片,不带一丝温度。唇角却微微扬起,带起一丝危险又嗜血的冷意。
那大汉将她挟在身前,锋利的刀刃紧紧贴着她的颈项,仿佛只需一个细微的呼吸,便能割破她的咽喉。
然后她听到东方压抑而低沉的声音,沉沉的在耳畔响起,“向问天,你要如何?”
那大汉冷冷的哼了一声,“只要你自废去武功,我便放了她。”
他身后是不知何时来的桑三娘。她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不忿道,“副教主……”
温穆低低的咳嗽起来,艰难的抬手捂住嘴唇,吐出一口血来。
她看到东方的眉毛微微蹙起,视线落在她身上,极为担心的模样,不禁微微勾起唇角,向他露出微笑。
东方微微一顿。
随后,她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向问天横亘在她脖颈前的手臂,那里正好有一处先前打斗时,留下的浅浅刀伤。
不过几个呼吸,向问天的动作凝滞了片刻,脸上浮现出浓郁的青色。而东方同时出手,身形一闪,一掌将他拍出数十米之外,被桑三娘利落的制住。而温穆被他接住,有力的双臂紧紧收起,将她虚软的身体牢牢的抱在了怀里。
他慌乱的将手覆在她的背脊处,浑厚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要为她护住心脉。另一只手则将她的脑袋按入怀中,声音犹带着几分颤抖,“小穆,是我牵连了你……”
温穆咳了几声,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我不疼。”又顿了顿,慢慢的清晰说道,“真的不疼。”
东方微微一愣。
“而且……”温穆喘了口气,慢慢推开他的扶持,用完好的右手捂住伤口,低声解释道,“虽然没有伤口,但是我的血……还是少沾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温穆坐到榻上。面色苍白,呼吸却已然平稳。
东方沉默的走近,端了一盆清水,又将布巾和药粉放到一侧,俯下身来,要为她解开衣衫。
她微微侧身想躲,却被轻轻按住肩膀。
他轻声却坚定道,“无妨,让我来。”而后手上不着痕迹的微一用力,将黏着了大片血迹的布料震碎。
布块被一一揭开,露出苍白的肌理,和依然流血不止的伤口。
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扑朔着挡住了墨色眼瞳中的流光,不流露出一丝情绪。微微抿了抿唇,低声道,“把伤口清洗干净,撒上药粉,再用布条包扎起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她的嘴唇。东方深深的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眼底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你做了那么多遍,我记得的。”
向问天下手极狠,是穿透伤。而温穆从头到尾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为她清洗包扎,即使偶尔牵扯到伤口的肌理,也依然微微蹙了眉,并不十分在意的模样。
她竟像是,真的不觉得太过疼痛。
待他清洗包扎完好,她低声道,“我想换件衣服。”
东方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因不自在而微微咬合的唇间,轻轻叹了口气。他转身去衣柜里取了干净的衣裙,垂眸道,“我找桑三娘来帮你。”
她松口气,默默的点了头。
等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桑三娘悄无声息的退下,而他又静静出现在了屋子里。
温穆低下头,完好的右手轻轻捏住衣角下摆,复又慢慢松开。
两人无言了片刻,她终是忍不住打破沉默,指了指角落里的药箱,“我往日里,配了几瓶止血生肌的伤药。就在瓷白色的长颈瓶子里。”
东方依言取了来,倒了水,慢慢的喂了给她。
她乖巧的服了药,低声道,“外头……交给你处置。我想休息了。”
然而下一瞬,温穆的身体蓦地一僵,却是青年亦翻身上了塌,小心避开伤处,将她揽在了臂弯里。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却又凌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