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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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恋史- 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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蔑成反革命组织,这一点很有可能。二、我本人并未长住红州,与郎超雄等人接触太少,红州方面也揭发不出我的什么东西,所以现在压力小了。虽然童国兵还时不时到学习班来要我写交代,但已没有什么大事,现在他们几乎不提红州那边的事,至多只是对我保持一种施压的状态而已。三、辛建他们给我的信早已在政治处或公安局,那么我给他们的信肯定也在公安局,如果信件有问题的话,我这里岂不早就闹翻天了吗?四、从徐怀青、古建华、何田田、徐志刚被解散学习班回车间上班来看,只能证明王为仁拿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过是借机整人罢了。

通过这样梳理和分析铁戈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是受到红州方面的牵连,但红州那边的情况目前还不明朗。如果郎超雄他们没有什么事,自己的事也就能大白于天下,王为仁的阴谋也就会在全厂干部职工面前暴露无遗,这样一想心里好受多了。

转眼到了七六年元旦,没过几天学习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就是调来不到两年的党委副书记齐江山。

齐江山进门以后,挥手让看押铁戈的那两个人出去:“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要和他单独谈一谈。”

齐江山坐在铁戈对面的靠椅上,掏出牡丹香烟扔给他一根:“铁戈,这半年的学习班有什么收获?”

铁戈和齐江山在批林批孔中打过交道以后一直和他的关系处理得比较好,即使是批林批孔结束以后两人见了面总是有说有笑,齐江山从内心很喜欢铁戈。但他现在到学习班来铁戈认为他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于是冷冷的说道:“有收获,大有收获。收获了两个字:‘糊涂’。”铁戈点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又重重地吐出来,似要吐尽胸中无尽的怨气。

“是呀,你当初参加批林批孔就是糊涂嘛!你看搞文化大革命的那些红卫兵、造反派哪一个不糊涂,哪一个有好下场?你呀,不是别的问题,就是没有搞清楚‘延安’和‘西安’。”齐江山教训道。

铁戈冷笑道:“齐书记,我明白你的意思,延安和西安无非是代表革命和反革命。我说我糊涂,不是糊里糊涂的参加了批林批孔,而是糊里糊涂的进了学习班,糊里糊涂的成了反革命集团的骨干成员。厂里的广播每天都要指名道姓的批判我两次,说我如何如何反动。在我看来那都是一犬吠形,百犬吠声。我现在是月山顶上倒马桶——臭名远扬,这我都无所谓。问题是在法院还没有给我判刑以前设备厂凭什么就敢认定我是反革命?是谁给我定的性?定性机关到底是法院还是设备厂?现在王为仁凭借手上的权力一手遮天,为所欲为。可他就是不明白,这么大的天他一只手怎么能遮得住?赵高指鹿为马,可鹿终究是鹿,如果鹿变成了马那一定是个怪种。厂里搞了我半年,除了强行给我戴了一顶反革命的帽子以外,还得到了什么?如果说还得到了什么,至多是他王为仁出了一口恶气罢了。说我有问题起码我和红州那些人还有点关系,可陈达和他们并无任何联系,凭什么把他也扯进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就不信设备厂的干部和工人就那么轻信王为仁一个人的话。去年九月王为仁还假心假意到我的学习班里来,说是要不遗余力地挽救我。黄鼠狼看鸡,那鸡还能不倒霉?魔鬼也想当救世主,只有傻子才信他的鬼话。王为仁是为我不死,药铺跑光,只恨没买到砒霜。”铁戈豁出去了,把憋了半年的话一股脑全都说出去了。

齐江山个儿不高,黑里透红的一张方脸,为人豪爽耿介有啥说啥,是个典型的工农干部。他看得出铁戈内心不服,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走了,地委调我到北乡县当经委主任。”

铁戈没吭声。

说实话,铁戈对这个矮个子党委副书记的印象不错,这个人不搞小动作,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但目前以他这种“反革命”的身份对于齐江山的升迁,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恭维话。

齐江山又说:“你们学习班所有人写的交代材料我都看过,我很感谢你在批林批孔运动中保护了我。据别人交代当时蔡光君和陈达等人要搞我,是你坚决反对所以他们才放弃了原来的想法,关于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写出来?”

“这有什么好写的?学习班要我交代的是问题,不是表功。再说你调来的时间不长,历史也清白,十岁就坐在马褡子里参加中原突围,是正经的老革命。厂里的人都说你齐书记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爆了点。批林批孔时我和蔡光君、陈达到你的办公室去谈问题,你是坚决不同意我们搞王为仁的,这样才惹恼了我们。但我还是坚决反对写你的大字报,就因为你是老革命。齐书记我有一件事一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拼命阻止我们搞王为仁?说你和王为仁是一丘之貉吧,那不是你的性格。说你和王为仁没有同流合污吧,你又那样袒护他。反正你是要调走的人,能不能最后跟我讲一句实话?”

铁戈希望揭开谜底。

又是一阵沉默,齐江山再次给铁戈一根烟,想了想说道:“本来只想看看你就走。既然你提出这个问题,我就讲一下事情的真相。说老实话我对王为仁的人品非常看不惯,这个人的政治品德真不怎么样,党委大多数成员都是这样看的。李书记看你们闹得比较凶,就召开了一个党委会要卫则刚出面劝说你们。卫则刚是厂长兼副书记,由他出面最合适。没想到卫厂长对王为仁深恶痛绝,坚决不答应,其他党委成员也不愿出面做这件事,大家都在看王为仁的笑话。所以李书记点名要我来做你们的工作,这事就落到我的头上了。其实我也不愿意做这件事,这明摆是穿着蓑衣救火——引火烧身的事。果不其然,蔡光君和陈达就要搞我,幸亏你拦住了,所以我说我非常感谢你。我和王为仁并不是同流合污,也不是一丘之貉,我是没办法只能奉命而为。铁戈,我也有一件事不清楚,你也讲讲真话行不行?你们放着五师和二野的老干部不搞,为什么矛头一直对准王为仁?他不就是个科级干部吗?”

铁戈笑道:“齐书记,你问我我问谁去?据我所知在批林批孔运动刚开始的时候,各车间各自为政,并没有统一的领导。过了十几天大家才公推蔡光君和陈达牵头,从这以后厂里批林批孔的行动才比较统一。我写王为仁的大字报是因为在参军和上大学的事情上王为仁把我害惨了,这叫官逼民反,所以我才搞他。像你和卫厂长这些老干部老革命,以及陈明清副厂长那样的技术干部谁要搞谁就不得人心。所以当蔡光君、陈达提出要搞你的时候,我就说过搞齐书记不得人心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意这个观点。还有一点,批林批孔运动不提楸走资派的口号,跟文革时期到处打倒走资派不一样,因此我们从来不提打倒王为仁的口号,只是要教训他一下。当时全厂上下都把矛头对准王为仁,我对这个现象也迷惑不解。如果硬要问一个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因为他的政治品德太差的原因。他在文革期间就是造反派头头,打过李泽辉的父亲,我原来不知道这件事,是别人告诉我的。但他即使打了老干部却一点事也没有,可见这家伙的确有些鬼板眼。中国有一句成语叫两面三刀,你想想,两面两刀好防,第三刀来了那就要坏事,令人防不胜防,王为仁就是个专搞两面三刀的小人。在批林批孔运动中有个车间副主任揭发他说,王为仁看见这个副主任和工人一起干活就对他说:‘我们当干部的动动嘴巴就行了,事情让工人去做。’这件事一捅出来,工人们对他的意见更大了。这句话并不是什么罪行,但恰恰就是这句不经意的话暴露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最丑恶的东西,你说工人怎么不恨他?而卫厂长、原来政治处的李主任还有你齐书记,我们车间开炉哪一次你们没来?你们和我们一起抬铁水浇铸,一起搬铁块上料,让我们工人从内心敬重你们这些老干部。我们倒并不是一定要你们干重活,只要你们来转一转看一看,知道我们铸造车间干的是苦活累活就行了。你们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和我父亲年纪差不多,你们都能来劳动,他王为仁才三十大一点怎么就不能来?王为仁与厂里其他干部、工人的矛盾表面化只是个时间问题,条件一旦具备就会激化,而批林批孔就是激化这个矛盾的条件。就因为我在批林批孔中写了他的大字报他就非要把我打成反革命,王为仁的用心不就昭然若揭了吗?”

齐江山叹了口气说:“要说你是反革命,我还真不相信。但是铁戈啊,事已至此,还是耐心等待组织上的审查结论吧。我相信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那不一定!”铁戈断然反驳道:“难道贺龙是坏人吗?为什么把贺龙整死了?整死了再平反有什么意义?与其平反,当初就不该整人家。还有彭德怀,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哪一仗少了他?不就是说了几句真话就打倒了吗?”

“那是林彪搞的……”

铁戈冷笑道:“难怪孔子的高徒子贡说:‘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齐江山说:“你别跟我之乎者也,我文化程度不高听不懂,直说好了。”

“林彪现在成了个垃圾桶,什么脏东西都往那里面装,坏事都往他头上推,别人就没有责任吗?还总是说组织上如何如何,这个‘组织上’是个最神秘的东西,我真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可怜‘组织上’为王为仁这类坏家伙背了多少黑锅自己还不知道。”

“铁戈,你这话有问题啊!幸亏是我听见,不然又是一条罪状。”

铁戈反问道:“齐书记大概也不爱听真话?算我没说。”

“我不是不爱听真话,是很多事说不清也说不得。你呀还太嫩,政治上的事你不懂。不说你不懂,就连好多省部级的大人物都栽了,这十年文革倒霉的人还少吗?我给你一句忠告,今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任何事都不要信口开河。在学习班要积极靠拢组织,对前途还是要有信心。”

铁戈苦笑一声:“前途?哼,我是瞎子死了儿——没有指(子)望了,大概牢房是我的归属。既然王为仁把我往反革命集团上整,那只有索我于枯鱼之肆。前途?去他妈的前途!”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你父亲是南下的老干部,你也是革命干部的后代,组织上这么做是在挽救你,犯了错误不要紧,改了还是好同志嘛……”

铁戈哈哈大笑道:“齐书记,你比我还幼稚。王为仁已经把我打成了反革命,这哪是什么犯错误,俨然把我当成阶级敌人往死里整。如果他手上有判决权,我们这些反对过他的人统统都是死刑。从我关进学习班那天起我就没抱多大的希望,看来要把我的问题搞清楚在设备厂是不行了,不过总有政法机关过问此事吧,如果政法机关来人审查总有我讲话的时候,我就等着那一天把事情说清楚,齐书记谢谢你来看我,我相信共产党的干部不会都是王为仁那样的混账王八蛋。”

齐江山不再说什么,站起身,连连摇头走了。

有分教:

临行探望义何深,细语谆谆诲梦人。

我有一言君记取,枯鱼之肆索冤魂。

正是:老书记一片真言,小铁戈万念俱灰。

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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