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 第107节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板上钉钉地定下了。

闻人七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吴山广场附近高银街的小吃一条街上扫荡。

是夜，细细凉风拂面而来。月色清冷华亮撩人异常，与街市上这华灯煌煌车流如水人声鼎沸的辉丽难得地不相上下，颇有平分秋色之凌厉，无法不令人去分神关注一番。

因此，不时有行人交谈：“好美的月色啊！”

七月倒是没怎么留意这些，她此刻的全副心神尽在猪尾巴、羊肉串、臭豆腐等各类吃食上；纵然说有那么一丝丝的分神，那么这百分之一的分神却也是在竭力无视身边那尊“大佛”——原来的素界青龙主赵湨，而今的人界宋冉。

当消灭完手上的食物，她走向秘制衢州三头。

趁着走路的间隙，七月瞟了一眼身侧的那人。

虽然不再是在素界那副长衣飘飘，萧萧肃肃的玉色光华身影，却也颀秀冲远若山林雅美之致。

大抵是如他自己所说，沾染了人魂，所以性格变得有些不大对头。

不像是原来的赵湨。

按说她该庆幸才对，原来的青龙实在难缠的紧；即使是青龙化身的周壅，都比现如今的宋冉要不好接近一百倍。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就好像是高考结束后，骤然离去的压迫。恨是恨的，可没了的时候，也无聊得很。

突然之间的不知所从。

是的，青龙没了。

和红龙一样，忽地就轻轻巧巧地没了。

她曾经立下宏愿：我要丢下青龙，回到过去，好好地活，幸福地活。最后平静地死去，无声地死去。让那条烂龙去万年千载地后悔去吧。

好吧，也许他不见得会后悔，反正我就当他是会后悔的。

总之，这样一个想法是多么的美好啊！

可是，对手是这条烂龙。

和他交手，十有六七总要翻转她的预想。

现在的情况，就属于那六七之中了。

忽然她就没死成了，忽然那烂龙就消失在她前头了。然后，忽然貌似是她有点无法平静的不幸福和隐隐约约的后悔了。

首先是手头真的变得很拮据了！早知道死不了她就不那么圣母把所有积蓄都给散花了！可现在

其次是她现在每每看到宋冉就纠结得不得了：不是在思索着这货早挂了眼前的大约是僵尸活魂鬼怪吧，就是在想着这烂龙成了人狡猊成了烂龙算来算去怎么都是少了一个从表象看来总觉得就是少了一只龙。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同狡猊做那魂灭的协议，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偶尔也会这样想。

两条路，选了a，总难免会遥望着b而沉思。

“你在这盆兔头面前已经发呆了十分钟了。”

赵湨，不，是宋冉如此提醒闻人七月。

七月一愣神间才发现自己真的傻乎乎地在那盆红艳艳的衢州三头之一兔头前已经晃了许久了。

久到那盆里的兔头都以一种死不瞑目的眼神回盯着自己。

而另一方面，店主以无比怪异的神情假装没关注地牢牢关注着她，心里嘀咕着，这小妞不会是市里卫生监督所疾控中心之类地方派来的便衣检查员吧？又或者是敌对摊贩派人雇来的砸场子的神马的，想要惹事？

处于尴尬境地的七月讪笑了两声，嘀咕了两声：“突然觉得饱了，还是不吃了……可能吃不惯辣……”

这样说着，她就夺路而逃。

左一转，右一转地拐出清河坊，再在人流中慢慢退到中山南路尽头，就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人迹稀少起来，月华渐渐璀璨夺目了。

紧跟其后的宋冉却在这个过程中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直到七月终于想起他之前在离开那兔头之后的小吃一条龙的街道上慢悠悠所说的第一句话：

“青幽要做广仁国的皇后了。”

以及之前之中之后的一堆相关事宜。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幽幽？！”七月有点瞠目结舌。

第一百八十五章　梼杌泌水

梼杌平静地等待着。

它的怀中躺着一个纤丽的身形；兀自昏迷。它的左侧不远处；冰镣禁咒束缚着一个虚幻的身影。

它怀中的是一个得了素界龙主之血的人界人族女子。而冰镣术锁住的则是因消化三大异兽而耗费了太半能力的闇界尊者狡猊。

真巧。

一切如时间凝固般地静止在这一刻。

但它知道这种平静不会持续多久；因为那位帝君，即将到来。

这里是虚空界；黑暗；没有光明。

太阳同太阴以及诸星宿永远不会出现在这一界这一天之内。唯一的光亮是各界各天的禁忌之术借界施为之际而闪烁亮起的光彩。

真正算起来；怀中的这位女子与那位的纠葛，却是因了它的缘故才生出来的呢。梼杌在等待之际慢悠悠地回忆着。

那是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吧？！

不对；若说因由，却是更加久远之前的故事了。

青龙；朱雀，玄武；白虎，这四只混蛋，再加上那老奸巨猾的水麒麟，可真是难对付啊！不对，即使所有的混蛋加起来，都及不上那头混龙的可恨啊！

所以，即使它被驱赶入虚空界，依然死死地盯着素界。

那是那条龙的子子孙孙的国家。

凭什么？！

这狡猾得赛过（文！）麒麟的混蛋，从不肯做（人！）亏本生意，时时刻刻都（书！）在算计别个。对着上界神佛（屋！）都能口绽莲花地讨价还价，说什么不求自身福祉，但求子孙安宁果报。居然就这样厚颜无耻地霸占了素界。

甚至，连人界都若有若无地带着它的区域范围痕迹……

什么真龙天之子，真是恶心啊！

于是，它开始筹划谋算。

终于，它寻到了绝佳的合适对象，绝妙的合适时间。

那条小龙叫什么来着？

泌水？

真是虽为异类，其心却不相异，甚至极得它的心，相投得不得了。

而且，时机是那样的好。

那条混龙也终于不得不要涅槃了。

即使它在素界驻世数万年，可是时间终究太长太长了……

一代又一代，俗务渐多，龙主们渐渐忘却了重要的关键：请求祖先留世长存的执念，才能获得保佑和庇护。

没有六十九个国家各位龙主齐心协力的思念，混龙不得不顺应福报，离开世间，升入上界了。

和它那三个臭味相投的好兄弟一般。

它原本是打算趁着这绝佳的良机，掌控着这黑龙国的小龙主，一步一步地毁了整个素界。

可没想到，那傲娇得紧的水麒麟竟然会低头认区区一小龙做主人。

更没想到，那头大混龙竟然会在绝处抓住机会，寻得衣钵传人。

再加上，后来，那几只死鸟，烂乌龟，臭老虎，全都来了……

于是，它的如意算盘统统被打破了。

真是气煞也！

好在，世间万事万物，祸福总相依。

大青龙再周全，总也有算漏的时候；更何况在最初，青龙已经慢了它一步，失了先机了呢！

人界的那个丫头，真是个有趣的存在啊！

这么说起来，差点忘了龙主们，原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呢！即便，寡淡一点。可愈是这样的寡淡者，按照万物平衡，五气均匀的道理来看，一旦入了彀，则就会爆发出更强悍的气场和执念。

所以，虽然在两千年前，它失败了。

但，它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搅得这些混账们不得安生。

因为这个有趣的人界小女子。

所以，扪心自问，它必须要高看她一眼的，对么？

也因此，它才特特地地在她昏迷前告诉她，进入凡人体内的龙血该如何完好地取出来，又该如何保存至下一位既定帝后的到来。

这以后，她会怎么做呢？

多么令人期待的趣事啊！

平心而论，它对泌水还是不错的。

因为泌水为它带来了如此有趣的人物。

所以，当年泌水薨崩的时候，梼杌没有让泌水在六道众生内转世轮回。

它带走了泌水的魂魄和身形，合为一体。

这样，泌水就等同于永生了。

不是么？

想到此处，梼杌微微地笑了。

它头部笼覆着的虎头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因为用了大量的禁术，所以，空界的黑暗，又浅浅地淡了。

光脉如碎金月华，星星点点，散落在近处或者远处，驱散了不少暗影黑洞，使得周围有一种梦幻的光彩迷离分布，如云似雾，难辨真假。

梼杌的玄色鳞甲，黑色披风，不时地啷啷作响；它傲气飒爽地骑在一头背生双翼的黑色巨虎之上，面上似笑非笑。

若是它怀中女子此刻醒来，便能发现这幅面容同那妫汭女帝颇有**分的相似。只是一男一女，一刚一柔，故此总有少许不同之处。

无骄阳之光，无皓月之华，但就着那碎碎光脉之亮一眼看去，这古今中外，素界人界等数界内闻名遐迩的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竟然是人形人身，且肌肤嫩皙晶莹若白玉，乌发柔顺光亮若泼墨，眉目秀雅，俊得不同一般。

在周围光脉陡然暴增之际，梼杌笑道：“青龙，朱雀，玄武，白虎……你们都来了啊！好极！真是好极！”

这一战，不会轻松呢！

它这样忖道。

只是，不得不战。

既然，他们打定主意要灭绝了四大凶兽；那么，它也只有迎战了。

投降归顺什么的，不是它的作风。

其实，这个结局，当初就知道了的。

在欲…界，这天，人，素，闇四天内：天界与闇界互取平衡；人界则与素界相辅相成。

当然，在生生不息、与与流转的五气五素的关系作用下，天，人，素，闇四天之间亦各各有着微妙的联系。

泌水是个心气很高的孩子。

他想要改变重塑整个素界，继而达到超过天界的宏愿伟望。这是他的愿望，也是他的欲求。

它，梼杌，想要控制他，蛊惑他，自然就要拿出诱饵来。于是，它顺着泌水的意思利用神力幻化禁咒重塑素界，令得整个世界四季如春。

很费力的事情。

可是偏偏是那样的合了它的脾胃。

曾经，在界域未明的混沌上古时代，它梼杌也是怀着这样的宏愿的。

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

完美无缺。

可惜，万物平衡。

素界四季如春，人界就逐渐气候无常。以能力能量守恒的天之道地之理，人界的气候地理逐渐恶化变糟。反过来，又恶性循环地来影响素界，令得亏洞虚蚀在素界四处横生……

素界，也在逐渐变糟。

两界平衡，迫在眉睫。

更糟糕的是，蚀亏隐缺（注1）在素界的蔓生疯长令得空界的四大凶兽寻到了漏洞，这便经常往素界的八荒以及各国而去，时时祸害。

这样不平衡的害处必须去掉。

否则，一切会走向更加糟糕的糟糕恶途。

梼杌也曾经想过要制约约束其他三凶。

可惜的是，数万年来它对待兄弟都不甚严苛；习惯使然之下，它终究是疏忽错漏了去了。

它亦隐约思虑到，若是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上界的神佛是会考虑要灭掉四大凶兽，堵上这个漏洞的。而且，吸取了四大凶兽的力量，正好再以这股巨大的能量来平衡两个世界的问题。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真的有其实施的必然存在性。

更可惜的是，梼杌虽然想到了隐患的存在，却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又或者说，它真的想要寻死。

在空界的日子，并不快乐。

于是，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了。

梼杌的嘴角噙笑，它望着越来越近的光影，喃喃道：“纵然是必定灭亡的道路，却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这也是对你们的尊重……几万年了，老对手们！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