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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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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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位殿下看着挺斯文的。”

“是啊,瞧去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还挺轻的哪……怎么就……”

“这位夫人也真是情深意重啊,亲自执鞭驾车,送夫君最后一程啊。也不知道将来我两腿一蹬归西之后,家里那个泼妇可有这等意思。”

“为何不让二殿下入柩?”

“听大将军说,夫人希望能最后送殿下一程,让他最后看看灵泽的国土,看看芙蓉郡的风景。届时到了坟地,到了坛前,再行入棺下土……”

“我也听闻说这芙蓉郡原本是夫人的故乡,虽只是少时所居,未几便搬迁他乡,可孩提之童的情分操曲,定也是很有记忆的。”

“莫不是她同殿下约好了来同看这故乡之景致?”

“确有如此传闻,唉,真是可怜啊……”

“明日便要同广仁一战……唉……不知,不知,会否同这位殿下一个下场……”

“唉……”

“唉……”

到了城郊,在一处公认风水不错,墓相甚吉,背有案山,前有流水的坟冢集中处,七月所驾的马车慢慢地停下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没驾马。颜朗派的士兵还是跟在了后面,但凡转弯岔路口上,总有人自发自觉自愿将马儿驱赶到正路上去。到得后来,后面跟着的人群队伍也越来越长,自动地担当起了开路先锋。

于是一个奇异的场景出现在了芙蓉郡的街道上,这郡内的主道上,最前头有二三十人,如开道者,只差没拿招魂幡了,这二三十人很均匀地分在了路的两边,把中间的地儿空了出来。

这二三十人后,有一个很大的空圈,圈内有一身着素白斩缞的女子,头发披在背后,齐齐地梳成垂鬟。女子坐在一匹马拉着的普通大板车上,怀中抱着一名断了气息的男子,面容哀戚,又带些木然的平静。

若然仔细看去,就觉得她样子极为美丽,偏又一副伤心到了极点的神情,难免给人感觉心死神伤的柔弱感,犹若薄柳扶风,不堪一击,登时让男女老少都生了好感,同情之心如滔滔黄河之水般滚滚滋生……

车子后头数丈,是长长的随行队伍,有百姓,有官差,有衙役,有士兵,有将领……

很好,非常好!

十里长街送总理!

我希望的,就是这个效果!

闻人七月淡淡地笑了起来,笑容悲凄,眼含氤氲雾气,目中无限情意,五分是真,五分是作!

待马车停落之际,周围足有十数百千人远远近近地看着她。也许,还不止这个数。

七月十分镇定自若地放下怀中的尸体,慢慢地伸手入身下包袱内摸索了片刻,取出一柄雪亮的剪子,站了起来。

白衣飘飘的她,虽是一身生麻布,但是看去却极为飘逸,不知用的布料里加了什么其他的,竟如此精美。

她微微地笑着,举起剪子,一刀一刀地绞下了自己的垂鬟发结。

众人呆住。

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注1:充华:内命妇之名,皇帝之妾,九嫔之列,位同九卿。

注2:女主:皇后别称。

注3:斩浚憾烈鬰uī,“五服”中最重的丧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布制做,断处外露不缉边,丧服上衣叫“衰”,因称“斩衰”。表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服期三年。

注4:板车,其实就是大车。

注5:驹騋:指壮实高大的马。

注6:执绋:是古代送葬的一种礼节。绋是拉柩车的绳子,从葬的宾客须挽牵柩车的绳索而行。送殡行列两旁拉两根带子,即为执绋的遗制。

注7:朝食:早饭,囧。

第二十二章 落葬阳纡

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战争,得胜的必要非必须条件有五个。

知道可以打,还是没得打,会分析形势的用兵者,可以胜利。明知敌众我寡,为了什么所谓的名节高风,不顾百姓生死的,包括他自个儿的活路的,那种将领,真没什么值得推崇的……当阿壅鄙夷地这样说的时候,七月的脑袋里很不厚道地想起死守襄阳的郭黄二人。

知道这战争,在兵力盛强的情况下怎么打,在兵力少弱的情况下又怎么打,这样的用兵者可以胜利。兵力强盛的状态下,也不是必胜;兵力薄弱的状态下,也不是必败;若能权衡敌我情势,懂得根据兵力多寡而恰当配备使用,在力量的临界点做一个抉择,然后考虑如何调度获得胜利。

领兵者和底下的将领官兵,所有士兵,完全同心同德,上下一致的,可以胜利。战争胜利的必须亦必要的条件,首先是补给,在补给无法操控的情况下,那么就是战斗中的战斗力运用掌握了,而战斗力的掌控就是领兵者的命令执行、传达、反馈了,但这些,若不能将士一心,又如何做得到呢?

所带的军队,好整以暇,状态良好地面对仓皇失措,状态失常的敌军,可以胜利。即谓之以有备之师而对疏懈之敌的胜。这一点,则要充分利用情报系统了,知己知彼,而后还要想法子以非常手段操弄敌我双方军队的状态,便能获得胜利。

领兵在外地将军有能力,君主就不作擅自干涉,可以胜利。

眼下的情形,能不能打都得打,所以第一条件自动忽视。但是预先必须做好部署。

双方兵力相当,故此第二条件的考虑亦是减少。虽然广仁国的士兵定然强悍于灵泽国的将士,但是至少在数量上是基本一致的。

敌我双方的状态操控,反正广仁国的军队,七月自问没这个本事。别说知己知彼了,她现在连灵泽国的情况都不自知呢!

最后一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灵泽国没君主,卿相又不是那种彪悍的泼妇,也不是会做出用十二道金牌召将帅回京的疯子兼傻子,故此这一条也无需多虑。

剩下的只有上下同欲和使之不虞。

七月笑着,一下一下地绞着头发。

剪子极好,决不逊色于杭州张小泉的泉记剪刀。但耐不住头发厚重,总不能一刀断发如此利落。不过她很有耐心,今天的事情定要做得完美,不能出了岔子。

养了多年的长发突然断成披肩,有点不太适应。

捧在手里的一束头发因为垂鬟在底部,故此有莹白丝带结发而不曾散乱。七月小心地将绞落的头发塞入周壅的裋褐襟内。

此处风景甚好,正是芙蓉郡所背靠的阳纡山脚下,林木茂盛。这阳纡山山势极高,终年云雾缭绕,惟近山下则有飞瀑激流,林海松涛,精致之佳,实为灵泽国一绝。

颜朗定是实在做了一些事情,不用说墓穴、祭坛等了,连同埋葬殉葬者和牲畜的腰坑,还有埋葬车马的附葬坑:车马坑,都整整齐齐地做好了。甚至,连看守坟墓的守茔户共计六户人家,都全部着令安排妥当了,此刻亦是候在一旁。

在人间道的时候,七月就很喜欢看书,教科书、杂书、闲书乃至**,她都看。古人说过,书到用时方恨少。这话真是太有道理了。话说,这个古人所说的话,总是带点冷幽默和哲理性。

在素轮道,周壅给的书更是种类繁多,杂七杂八,不胜枚举。

但是,到了紧急关头,脑袋里一片空白,千江淘尽后,滤剩下的,竟然还是故乡的文字纸张……

实在是,也没有想到,语文书上的《十里长街送总理》能让她给COSPLAY出来!记得那文的开篇就是: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长安街两旁的人行道上挤满了男女老少。……

阿壅是灵泽国的二殿下。

好歹能够上周总理的等级吧?虽然他回到蕤宾皇宫不过几日,但是,在这个有日行千里的庆忌、要离等来传送资讯的奇兽存在的世界,相信也能堪比人间道的信息社会了吧?更何况,还有鵕鹗这种即时通讯动物!!!她确定,灵泽国全国各地都收到本朝多了一位二殿下的这样一条新闻。

级别够了。

死得也很是光荣,属于为国捐躯。更带浪漫色彩,为救妻子而引颈待戳,这如何不让那些待字闺中的牖帏女子,心生仰慕呢?偏偏他还死了,还是刚刚就死了,一种擦肩而过的懊悔心痛,必会油然而生。

至于这会儿她大胆地绞下头发,更令周围围观人群发出惊叹声。

同中国古代一般样,灵泽国信奉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话,这随意剪割头发,自损肢体的事情,那是断断不可轻易做的。

灵泽国习俗,丈夫死去,妻子绞发,意思也大抵就是确定要殉葬了,只是尚有未完心愿,只待一完成,便随了灰殒(注1)的丈夫同去。自然,若做了如此的决定,就取消奠仪,而采用丧祭(注2)。

七月放罢头发,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抬目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众。这一眼,很是悲哽,犹欲言又止,痛难自抑。

原本如水波般泛漾开来的窃窃私语逐渐地消失了,虽不能做到针尖落地可得闻,却也已经寂寥无声了。

众人,静待这位白衣新寡的女子开口说话。

七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夫死,本该随去,但,仇未报,不敢轻言一个殉字。我,闻人七月,愧为灵泽太尉,德能不备,只求,能替一人数人百人去地狱道,这世上,少一个像我这般悲痛的女子。明日之战,拜托各位了。”

言毕,她微微屈膝,令髌骨向地面徐徐地贴落去。

未等她跪到地上,一旁闪上一个人影,扶住了她,阻她当真跪实在这大车上,虽不是地面,可终究是实打实地下跪。

彦崈,灵泽之武略将军,他上前拉住了七月的左臂,力道撑住,令她无法再跪倒。

他的声音稳稳地响起,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各位,七月夫人,勇而不屈,道以下人,以贵礼贱,且敢作敢为。我等岂可受她一跪?明日与广仁国之役,灵泽国誉,尽系于此,只求全郡全军,上下同心,共对强敌。”

彦崈的话语抑扬顿挫,入耳震神,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等均都激昂起来:

“不错!这位七月夫人说得极是!怕有何用?!不如全力一战!”

“就是!怕也得打,不怕也得打,于己于人,都有好处!”

“畏畏缩缩的,毫无益处!反受其害!”

“彦将军说得也对,拼尽全力,但求无愧于心,不枉为国一场尽忠!”

……

葬仪结束后,七月不曾回馆舍住处,而是随着彦崈到了军营。

一见到颜朗,她只开口问道:“骠骑大将军,不知小女子要求的,可否能办到?又可曾办妥?”

颜朗一怔。

……

昨日。

这位小女娃儿一抵达芙蓉郡,便问他:“大将军,我要英招。”

颜朗不明所以,以询问的眼神看着跟前的女子,以常理论,本该痛哭流涕,躲在卧室不言不语,不食不寝以表心中哀伤欲绝,如何她这样古怪,竟然也不去关注二殿下的尸身、后事等,却跑来寻他要翼兽英招。

闻人七月说道:“我要五千英招,以作后备。”

颜朗唬了一跳,整个军中,两万翼兽军,英招也不过五千之数,若然给了这位夫人,那么意味着空行军队,生生少了四分之一。这,这他,哪里敢一口应下。

颜朗心道,你这太尉,也不过是卿相瞧在殿下的份上,才给你的一个虚衔。看着御史丞大人的心思,只怕意有所指,实在是看重殿下,又不是为了你一个小小女娃儿!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能耐不成?虽然你刚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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