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泪- 第24节

少女闻言却高兴地勾起一抹笑，指指不远处有着高高的摩天轮的游乐场。

“你还是小孩子嘛？！”一声怒吼同预料中想象的那般响起。

她原本就还是小孩子……眨眨眼困惑地看着他，却被他夹腰一把抱起，继续向前走——好吧，她习惯了……微微侧过头去，看见那人额上暴露的青筋，一副我在忍怒的样子，于是继续困惑……

——那人俊朗的面，那人永远都是带着残酷的冷意的面，会皱眉，会眯眼，会大笑……她想起他眼中至深的黑。可是他永远都走在她的前方，任她怎么追赶都追赶不上。

多少次在幻觉中窥见，高兴地跟上前去，就看见那人变成了满地破碎的玫瑰，还有玫瑰上沾染的接近黑色的血液——连丝毫挽回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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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夏雪抿抿嘴巴，干脆利落地吐出了三个字。

可可两眼带着哀求地拽拽她的衣袖，再拽拽。她的手不自觉地将手里的玫瑰花束握的紧了些，却仍是没有松口。

“姨~~~陪可可去吧~~~~~”小女孩怯生生地抓着她的衣角，轻轻摇了摇，水汪汪的两只大眼饱含水色，似乎她一不答应就要哭出来一样。又是这招……

夏雪咬咬牙，肯定、短促地摇了摇头。

可可小朋友这回是真的哭了，哭着扑到她怀里：“姨，人家想去坐嘛~~~可可想去坐……”

夏雪一下瞠了，有些局促地望向一侧的庄问生。那人一顿，伸手一张，将可可拽开：“乖，美美别闹，去玩其他东西吧。”

可可小朋友万分可怜地望了望夏雪，只得扁扁嘴巴抹了把泪：“那可可不坐了……姨你别生气……”

“走吧。”庄问生一把抱起可可，转头对夏雪道。

夏雪原地沉默三秒，叹了口气：“还是去吧……”

可可小朋友眼睛一亮，发出一声惊呼，踩了自家爸爸一脚，一把扑向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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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嘉年华的观景摩天轮，坐在摩天轮的座舱上慢慢往上转，可以从高处俯瞰四周景色。

他们说，摩天轮的每个格子里都盛放着幸福。我很想和最爱的人一起坐上摩天轮，站在风的上面，开放属于两个人的幸福。

照例是庄问生去买票。可可小朋友相当活跃，蹦蹦跳跳的差点没自己把自己绊一跤。那摩天轮很高，抬头看的时候它直入云霄，看不到顶。三人一行走进座舱，那门砰然关上的刹那，她感觉到什么东西也被关上了，瞬间锁的严严实实的。

而现在我只能站在轮回下，仰望着幸福，然后低下头快步离开。也许我会一直都仰起头。他们说这样，眼泪不容易流下来。

摩天轮升上去的时候，可可一直在笑，好奇地指点着底下的什么东西，眨巴着大眼睛，可爱得紧。夏雪也是第一次坐，偶尔插上几句。可可倒是不混乱，一边对夏雪说几句，一边又跟自家爸爸扯几句，所以间或可以听到那个低沉的男音应答的声音。

夏雪顿了顿，侧过头，不想却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眼。不知怎的心里就有些慌乱，迅速转头，然后对上可可眨巴着的大眼睛……她觉得这刹那自己差点圆满……

幸福其实和摩天轮是一样的，转啊转啊，一圈又一圈的来来去去，没有停留，但是总是会义无反顾的回来，没有意外，也没有停歇。但是，我没有入场券。

夏雪突然感觉到胃有一些抽痛，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表现出什么。习惯了就好，甚至可以把这种痛直接忽略掉。可可有些累了，趴夏雪腿上玩着她的头发。夏雪沉默地看着玻璃窗上掩映出来的浅浅的影子，庄问生的影子也在那里，不是十分明朗，却显得非常深刻。

所以，摩天轮幸福得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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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微笑着陪可可逛完大半个游乐场，胃有几分抽搐，还好，很浅。那束玫瑰，她舍不得丢掉，就紧紧拽在手心里。

她总是觉得自己好像哪里不对劲了。好像看着庄问生失神的次数越来越多……别人感觉不出来，可她自己很清楚，有时是一瞬，有时要几秒，一个熟稔至极的影像和他重叠在一起，又分开。那是两个不同的人，她知道。让她害怕的是，那人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而庄问生的越加深刻。这种深刻……像是要取代那个影子一样。

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她的心就十分慌乱。脑子里有无数的东西纠结在一起，混乱而繁复。或许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是的，好好想一想……

出了游乐场，自然是庄问生开车送她回去。可是夏雪盯着庄问生的脸3秒钟，突然笑着摇摇头：“我想自己回去。”

庄问生蹙起眉。可可眨巴着眼睛，装出小大人的表情：“姨，别闹了，跟可可回家吧……”

夏雪有些失笑，还是很坚定地摇摇头。然后，没有看庄问生，异常坚定地转身。

“姨！”可可在她身后叫着。她像是没听见一样，几乎……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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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夏雪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人群，眼中露出些许迷惘。她迷路了。

反正不知道要去哪……夏雪在路边蹲了一会儿，安静地看着前方，怀中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的那束玫瑰。

这个姿势，就像很久以前她所做过的一样，远远地窥探着那高达的摩天轮。可是这回，已经没有人再来拉她了。

夏雪下意识地抿抿唇，站起来，眼瞅着一家冷饮店，便像幽魂一般飘过去了。

想吃冷的。想吃甜的。那种冷可以一直渗到心底，那种甜腻会把眼眶塞得满满的。所以，她最喜欢吃冰激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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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问生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蜷缩在冰凉的椅子上，睁着一双清冷的眸子安静地看着身前放着的几只空空的玻璃杯。那种眼神平静的太过于让人心悸，像是透过渺渺的虚空在看一样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一般……让人，心疼。

夏雪微微抬起眼，看着身前突然覆盖上的阴影。于是就看到庄问生带着怒气的冷峻脸庞——真是的，他又在气什么？

——欸？这家伙怎么在这儿？！

夏雪猛的抬起头，惊愕间问怔怔地出口：“你怎么来了？”

庄问生没有回答她，只是眸中一暗，浑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你疯了？”

她没疯……夏雪歪了歪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庄问生一皱眉，声音更冷：“附近只有那么几家冷饮店！”

真是的……怎么和那人那么像呢……夏雪突然笑了笑，眼神有刹那的失神。

“跟我走！”庄问生伸手拉她，“你已经在这里坐了多少时间了？！这种时候吃那么多冰激凌你疯了吗？！”

她都说了她没疯！夏雪不满地甩开他的手，一手拽过那束微微枯萎的玫瑰，一手捂着自己的胃。视线偏转，又望向那不知名的虚空。

“夏雪！”那人终于怒了，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提起来，却不想她的脚根本没着力，只能在她倒地前将她扶住，他一忍再忍，沉声道，“我送你回去！”

夏雪茫然的视线转过来，手中的花“啪”的一声掉了，突然像是看到什么一般，瞪大了眼，顿了几秒，颤抖地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胸口，再碰碰他的脸，喃喃道：“热的……你是活的……”

庄问生愣在原地。然后看到夏雪眼眶里大滴大滴落下的眼泪，还有那悲伤到极点的声音：“可是他已经死了……”

她疯了吗？

“夏雪……”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唤道，唯恐惊了她。可是她的眼神却在刹那变了，回复到了平时的那种疏离、淡漠，她苍白地笑了笑：“帮主大人，看来要麻烦你送我去医院了……”

他这才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的手紧紧地捂着胃，她的额上的冷汗冒出一层，但是她仍在笑，笑着昏倒在他怀里。

夏雪不学乖啊

爱是种难以想象的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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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醒的时候看见苍白的天花板。病房里非常安静，可以听见点滴中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可以听到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的轻微的声音，可就是这样，越是觉得安静。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跳动，感觉到自己平稳的呼吸。胃里隐隐作痛，是一种略微迟钝的疼，光线突然间涌入眼睛的时候有刹那的失明。

不是没想过，如果那样一觉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那该有多好。可是每次睁开眼，就开始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这种感觉可以让人幸福得想要落泪。

于是每次都是在心里默念，不是我的错，莫辞。

而如今，要再添上一句：对不起，莫辞，可是我好像真的要忘记你了……

夏雪轻轻地偏过头，看到窗户对面的男人坐在低矮的柜子旁边，将它当做桌子用，一手在手提电脑上迅速地敲打着，一手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发着信息，看上去很忙的样子，但是他的手劲明显是刻意放缓的，很轻巧，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空空荡荡的只剩下白色的房间，苍白的干净。可是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在，然后好像哪里都被填满了。

夏雪仔细凝望着他的侧颊——面无表情时的确是冷峻得让人畏惧的，好像是素来的不善言笑令得那张脸更为阴沉，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却总把自己弄得很压抑。可就算是这般，还是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有的男人啊，就像红酒，只有在时光中慢慢酝酿着那股温郁而绵长的感觉，才会一点点变得醇厚。

而她，遇到两个。

她突然勾了勾嘴角，自我嘲讽地笑笑——夏雪啊夏雪，这么久了居然还是学不乖……

她侧过头，看向另一边。白色的纱布窗帘拉得很开，所以阳光可以散漫而下，扬扬洒洒地铺了半个房间。好像是很温暖的样子，但是她的知觉有些迟钝，身体很重，感觉不是很明朗。

那瞬间的失神被一个低沉的带着薄怒的声音打断：“你醒了。”

夏雪微微一怔，扭过头看着那人，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你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庄问生眉毛一挑，一把合上电脑，把手机往柜子上一扔，站起身来。面色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样子：“现在忙完了。”

夏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中习惯性地有些迷离。回神的刹那是在阳光被那人挡住的时候，抬头只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有些迷茫，怎么搞的好像瞬移一样……于是很诚实地说：“你挡着光了。”

那人没动，眼中是风暴急袭前的酝酿，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你就是这么糟蹋自己的？”

那人手一挥，一份调查报告砸在她床头。夏雪斜了一眼，动了动手指，发现抬手很累，于是老老实实地躺着，很自觉地低垂了眼睛，没有做声。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反正比那时要好很多了……或者应该给他看看她以前的病例调查？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你到底疯没疯？！”那人终于怒了，声音不自觉地放大了些。夏雪缩了缩，抬起眼来：“我没疯。”

她接着说：“可是，关你什么事？”

那人的瞳孔一缩，刹那的冰冷让她感觉仿若置身冰窟……她的心中莫名地有些后悔，可是夏家人摆明了是吃软不吃硬，那人脾气越硬，反倒是更加激起她的逆反心理，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正在这时，搁在柜子上的手机一阵震动。庄问生抬起头瞥了一眼，直接扭头出了房间。

夏雪安静地看着没人阻拦后铺天盖地的阳光，觉得眼睛里干干的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