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上官玄烨眼神幽深，看向远方，“注定，万劫不复。”
墨诏枫只有两个选择。将颂钦留下来，陪着她度过最后的时光，看着她死去……哪怕他可以救她。
或者……让她喝下洗髓散，忘记了一切……却记得那个残忍的上官玄烨，最终……他们。会在一起吧？
“若是你，你会如何选择？”墨诏枫不仅有些疑惑，问上官玄烨这样一个问题做什么呢？
从来……主动的都是上官玄烨，他不会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上官玄烨却是毫不犹豫，快速利落的回答，“我会将她留在身边，陪着她一起死。”
墨诏枫苦涩的勾起了笑容，是啊……上官玄烨是一定会这样做的。
“那你……还把她送回来？”墨诏枫不是不甘心，只是不知不觉的就问了出来。
“因为，你不是我……”上官玄烨看着他，一字一句，轻柔却又沉重。
他不是上官玄烨，所以他的选择……一定是不一样的。
***
西境的突然撤兵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颂钦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了帐篷外面传来连绵不绝的各种呼喊声，脚步声，十分喧闹。贞节名扛。
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前的光线昏暗，像是烛火的暗淡光线。
颂钦只觉得有些口渴干燥，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但是劲头似乎充足了些，身上也有了气力，于是活动了一下想要坐起身子。
只是刚坐起来，好像就惊扰到了一旁的墨诏枫，颂钦起先是并不知道墨诏枫就在身旁的，直到他轻声询问，“醒了？”
他的声音非常沙哑低沉，仿佛是很久没有休息十分疲倦。
“我睡了多久了？”颂钦不由得摇了摇脑袋，然后墨诏枫伸出手将她稳稳的搀扶了起来，回答道：“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呢，饿坏了吧？”
说着，将颂钦扶起靠住床头，转身拿起一旁一直准备在小炉子上热着的白粥。
白粥清淡的香气顿时扑到了颂钦的面前，她不由得轻笑了起来，“好香啊，真是饿了呢。”
“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白粥，等到过几日身子缓些了，再给你弄些鸡汤鱼肉的来补一补。”墨诏枫的声音也因颂钦的苏醒而变得有几分欢快，不像刚才那般低沉朦胧。
想来是照顾了自己良久累坏了，所以不小心睡着了吧。
颂钦想着，又觉得有几分痛苦，她都已经是这般样子了，却还是连累着墨诏枫，要害他担忧，害他没日没夜在这里照顾……
心中好像被巨石压着一般，十分沉重，颂钦不知再说什么好，墨诏枫看着她精神好些了，便坐在床边喂她吃了些清粥。
“外面怎么了？怎么如此慌乱？”颂钦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有些嘈杂，好像大家都很匆忙着急的样子，不像平时巡逻那样秩序井然。
墨诏枫停了一下，放下了手中喝了大半的粥，才说道：“我打算退兵了。”
“啊？”颂钦听到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其实墨诏枫两兄弟，甚至于整个西境朝野，等这一天都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们一路大获全胜，如今终于攻到了凉城……如果在这个时候放弃撤退的话，那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还怎么给西境的百姓一个交代。
“出什么事情了么？”颂钦清楚墨诏枫不是一个软弱服输的人，更何况现在的局势对西境出兵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凉城久攻不下，我军出兵已达半年之久，再加上西境朝野不宁……”墨诏枫仿佛在思索着怎样解释，声音更加低沉了。
颂钦也并没有张口催促，只是等着墨诏枫组织好言辞，仿佛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大哥他……在你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去世了。”
颂钦心里一惊，本来她早就已经猜到有大事发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突然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竟然还是有些惊慌难受。
墨诏君那样一个孤傲的人，在颂钦的记忆力，他总是那样高冷，桀骜不驯……站在帝王的高度俯瞰一切，叫人觉得他仿佛是不会倒下的身躯。
可是却因为那样一个计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两个月以来，消息都被我封锁，一直不敢发丧，就担心我大军大战在即，朝中会有人借此机会霍乱朝纲……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瞒住，三皇子再加上他母妃娘家的势力早已经按耐不住，而且传言说大哥的遗诏是传位于我，他们最终还是稳不住了，现如今也只能先举兵回朝，安稳住国内再说。”
墨诏枫的话确实也有道理，但是他谨慎小心的打量着颂钦，仿佛生怕颂钦会不相信他说的话。
他不是一个老实忠厚的人，他身为三军统帅带兵打仗，兵不厌诈啊。
但是对于颂钦，要他欺骗她，真是很艰难的，他说的虽不是全部的理由，却也是十分有道理的。
颂钦终究还是没有怀疑，毕竟这些惊险的形势都是看在眼里的，她甚至在之前就有了隐隐约约的预感。
回忆起墨诏君那日对墨诏枫说的那些话，没想到……竟成了道别。
记起那封遗诏，颂钦不由得问道：“那……你会当皇帝么？”
现在的西境能担当如此大任的，恐怕只有墨诏枫了，颂钦说不清道不明自己是什么想法，她其实是不想让墨诏枫当皇帝的，这并不全出自于她的私心。
而是像墨诏枫这样的人，应该更适合天高云淡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不是将举国的重担全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然后将自己的一生全部奉献给西境，无法挣脱这皇宫牢固的枷锁，生生被束缚在皇权和名位当中。
可是偏偏他是墨诏枫啊，他有自己的责任，为了大哥，为了西境……他自己的私心，或许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空气中弥漫着几分沉寂的压抑，突然颂钦就听到墨诏枫轻声的笑了起来，“说起登基为皇上，这是有些人一辈子的梦寐以求，可看看你怎么倒还是一副忧虑的样子。”
“我……”颂钦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说起，毕竟她不能替墨诏枫规划他的人生，不论他的抉择如何，自己都只能支持他。
或许以前的她还有说话的权力，因为她是他人生的一部分，可现在……她已经没有这样的权力了，不论墨诏枫选择过怎样的生活，她都不能继续陪伴他了。
“别多想了。”墨诏枫温柔的笑了起来，将颂钦拥在怀里，轻声叹息道：“我不会当皇帝的，你知道……我不想要这权力这名位。”
可是颂钦没想到，当墨诏枫真的如自己所想说出这些话时，她竟然觉得悲伤。
“我许诺过你，要带你走过这九州的每一片土地，看遍世间的风景，看每一个日出，看每一片晚霞……你都忘记了？”墨诏枫的声音低沉温柔，将颂钦紧紧的抱住轻拍着她的脊背，像是温柔的轻哄孩童一般。
“我没忘……只是，只是……我……”颂钦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忧伤和难过，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呢？
“我只要你记得，我一定会带你去的，放心。”墨诏枫微微的合上了双眼，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还有自己轻轻颤栗的身躯，“你会有充足的时间，足够你踏遍这世间的每一处风景，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还会有自己聪明伶俐的孩子，看着他们一点点成长……儿孙满堂，这些都会实现的。”
☆、第377章 恨的是无法狠心
颂钦一时毫无思绪，只是安静的靠在墨诏枫的肩上听他说这些美好的愿望。
墨诏枫从怀里掏出了那洗髓散的药瓶，放在了颂钦的手里。柔声说道：“你记得我和你说过有一种药能治好你的病么？”
“那个能忘记前尘往事的药么？”颂钦的手触碰到了那个药瓶，瓶身细腻光滑，还带着墨诏枫的温度，很温暖，没有冰凉的触感。
“对。”墨诏枫点了点头，“你服了这药，就会好的，到时候所有的烦恼痛苦统统就没有了，你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像所有的平凡人一样，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去丰富自己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不好么？忘记所有的前尘往事，所有的痛苦悲伤，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
颂钦低下眸子，将手缩了回来，那药瓶静静的躺在墨诏枫的手掌里，然后她轻声叹气，“可是。我担心……到了那个时候，我连自己的理想，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我不愿选择这样。”
墨诏枫还想要继续劝劝颂钦，可是终究是没有张口，只是默默的看着手里的药瓶……上官玄烨的话终究是验证了，她不会喝。
“我所度过的一生。我保存的记忆，并不悲伤……”颂钦轻柔的笑了一下，“早都没有悲伤了，因为无论是快乐还是悲痛，最终都会变成难以忘记的回忆……这一生，没有什么好舍弃的，不会有遗憾，不会有悲伤……因为于我而说，只有遗忘，才令人变得痛苦。而我不愿痛苦。”
墨诏枫轻声叹了一口气，将药瓶又拿了回去，“无论你做出怎样的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
他清楚自己不会强迫她……知道他拿她没有任何办法，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她不愿忘记……可事与愿违。有的时候，她不得不做出违背自己的选择。
墨诏枫没有再多说什么话，哪怕心里思绪万千，却也只是将颂钦拥抱的更深，他的脸轻轻摩擦着她柔顺的青丝，他有些难以割舍的轻嗅着她身上让人迷恋的香味。
微微低头，在颂钦的发顶温柔的亲吻一下，声音沙哑低沉，“好，都随你，只要你愿意，都听你的。”
他有时候真的很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能够再狠心一点。贞节岁才。
为什么不能够像上官玄烨一般，不管不顾？他总是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愿，无法无视她的心思，更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去让她受伤。
他做不到！为什么他做不到？
如果他能够再狠心一点，哪怕只有上官玄烨的一半……他就会不管不顾的和颂钦离开，让她喝下洗髓散，然后用伪造的美好守护她一生。
哪怕她会痛苦，失望……哪怕让她遗忘她所不愿意忘记的，珍视的所有，哪怕让她忍受苦楚……
那又能怎样？即使她以后会回忆起上官玄烨，又能怎样？只要能留她在他身边，只要他和她一起长相厮守……见不到上官玄烨，哪怕她会难过，会悲伤，会心痛一辈子……他都有信心用余下的时间去对她好，去补偿她一辈子……
可是他无法做到啊！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去伤害颂钦呢？
她已经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她已经悲伤至此……他又怎么可能亲手去附加她的痛苦，让她一生都悲伤难过呢？
她的余生，该是阳光明媚温暖柔和的啊。
“阿枫……”颂钦好像感受到了墨诏枫此时此刻混乱的心思，他的双臂越来越用力，他高大的身躯轻轻颤栗着，甚至于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颂钦有些慌乱，勉强着从墨诏枫的怀里坐了起来，直视着他，小心翼翼的去触碰他的脸颊，“对不起……都怨我，都怨我……”
“没关系的……”墨诏枫温柔的握住了颂钦的手，她清瘦的让人心痛，好像只是轻轻一阵风，便能够将她带走。
“我没事。”墨诏枫轻轻将她按进了怀里，感受她熟悉的气息单薄的身子和冰冷的温度，心里越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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