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慢慢坐下，选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坐在李老面前，诚实道：“嗯，说过。”
在这个老人面前，赵东不敢耍任何的小心思，言谈谨慎，语速出奇的慢。
似乎看出赵东的紧张，李老示意赵东一起摆棋子，赵东点头，一子一落，紧跟李老的动作，不敢快一分，也不敢慢一秒。
李老含笑道：“你呢，别紧张，其实我跟你爷爷那一辈的老家伙没啥区别，都是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没必要忌惮。对于年轻人的事我不会掺合，老而不死视为贼，要是再多管闲事那可就是老贼，不做那事，招人记恨。”
赵东拿着象棋的手骤然一僵，然后慢慢落下，这老人言谈豪迈，有大格局，高人哇！只可惜赵东现在脑瓜不够用，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应对上，要不然真想拿个本本出来，把老人的言谈做派一一记下，以后再遇见喜欢装犊子或者喜欢摆家世，看门户出身的狗眼看人低之辈，随便拿出几招也足够震慑这帮龟孙。
棋盘摆满，老人示意赵东先手，赵东也不矫情，一手当头炮，老人骤然一愣，然后缕着胡须笑了笑，思索了好一会才从容对上，动了第一个棋子。这一手水墨功夫看的赵东愣神，第二步棋愣是不知道怎么下，生怕中了啥后手。
老人也不催，端着茶壶唠叨起来。“其实你今天出现在李家不算偶然，在我意料之中。”
赵东不去接话，脸色微凉，越是胆战心惊的步履维艰，他越能心静如水的从容应对。被老人这么一句话咽住，赵东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最怕跟这样的老人玩后手，一是眼界不够，怎么玩都太幼稚，二是底气不够，没办法通篇全局，最后算来算去也只能算自己。
不再苦思对策，赵东落子就极为稳健，几乎少有停顿，渐渐跟上老人步子，老人满意点头，继续道：“李芳这丫头很少回家，其实我也知道，家里的气氛不好，满屋子的儿孙辈亲戚，十有*是在巴望我这个糟老头子早些入土，他们也好光明正大的跳出来唱大反面，谋划那我名下早就惦记了十几年的别墅和产业。”
老人说这话并不有啥怨恨，反而带着几分豁达，赵东看的心惊，也有些不太适应老人思维和语言上的跳跃方式，等勉强跟上老人的思维，他早已高山流水的又上一层楼，这就是高人气度啊！心里想着，眼中就对这老人更加崇拜！
老人并不意外赵东的惊讶，含笑道：“你的名字我听过两次，第一次是听人说河口来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后辈，东北出来的山里男人，也是一杆老烟枪，能喝酒，爱唱戏，说实话，那时候我对你没啥期待。”
赵东神色不变，似乎早就在预料之中，但老人还是解释道：“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等你活到我的这个年岁就会知道，这一辈子见过的人太多，经历的事也多，哪怕再惊才绝艳的后辈也没了那种期待感，与其看一个资质和脾气秉性都算上乘的年轻人能走的多高，我更喜欢看他跌得多惨。”
赵东心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第五十四章 执刀
“如履薄冰”这四个字大概就能形容赵东进入这间书房之后大致心态，尤其是老人言谈之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似乎他身上的一切都可以摆在台面上，可老人越是这般放得开，赵东就觉着他像一潭永无止境的深渊，看不透。
老人笑意高深莫测，而心思烦乱的赵东则急欲稳住自己的心思，可偏偏不见功效，猛然间赵东闭眼，想起爷爷常唠叨的一句话“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满脑的烦乱顷刻间被一刀斩断，赵东睁开眼，落子道：“将！”
老人坐在一旁，耐心看着赵东仿佛经历轮回一般的变化着脸色，赞赏的点点头，然后起手推子，从容解开赵东的将军。“第二次听到你的名字，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从李芳嘴里听见，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之间早晚要见面。”
赵东苦涩一笑，不知道老人嘴里那句“偶然的机会”到底是什么样的场面，莫不是李芳拿着电话大喊“赵东，我要崩了你！”的时候被老人恰巧听见？
老人没去揣测赵东的想法，遗憾道：“原本我想等，等这丫头主动带你来见我，安安稳稳的稳坐钓鱼台，可惜啊，人老了，有时候就等不起了，直到今天徐翰这小子回来，我品出火候差不多，这才用这招把你逼了出来。”
赵东一脸错愕，原来今天这一切都是眼前老人算计好的？
老人一脸狡猾笑意。“让我想想，她是用一个什么理由把你扔在这呢，不会是挡箭牌或者临时客串的小把戏吧？”
赵东一副就是如此的委屈神情，老人心情大好，哈哈一笑。“怎么样，这出戏不好演吧？”
赵东点头，想起刚才在大厅里面独自应对李家的满屋妖孽，尤其是老佛爷的步步紧逼，他现在还有些后怕。
老人摇头一笑。“徐翰这小子不错，我也挺喜欢，只可惜他和我孙女没缘分，按照你们年轻人的话就是不来电，要不然也不会让你这小子钻了空子！”
赵东神色一滞，刚要解释，老人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你不想想，为什么河口这么大，她偏偏来找你这个最没有底气的男人来替她演这场挡开徐翰的戏码？”
赵东无语，他想不到答案，老人含笑解释道：“李芳这丫头聪明，像她妈妈，也太执着，像她爸爸，这样不好，会受伤，伤的还是自己。”
赵东跟李芳的接触不算多，更没听过李芳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只好不插嘴，三招过后，老人一招隐忍了许久的杀招骤然发威，赵东慌忙应对，连丢了车马炮之后被清了台面。
老人端起茶杯咗了一口，然后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这个世界上的事真的说不清，尤其是家事，别看我老了，可人不糊涂，家里的事我看的清楚，心里跟明镜似得，这些事李芳可能不会跟你说，但是我心里清楚，从李芳把你领进这个别墅开始，你就掉不掉这一切的是非！”
赵东张了张嘴，老人阴谋一笑。“臭小子，现在想脱身？晚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白白掉馅饼的好事？我敢拍着胸脯跟你说，看见李芳把你带回家，徐翰这小王八犊子八成已经开始算计你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小子有啥东西都摆在台面上，真要把你玩死也会当着你的面，不会在背后出手。屋里的那帮李家儿孙见我把你领进书房，估计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他们才是你应该小心的角色，这帮小崽子，没学来老夫的豁达，倒是把老夫的玩人下套的阴手学去不少。”
赵东一脸苦笑，似乎在后悔为啥脑袋发热就答应李芳来唱了这场戏，更没想到糊里糊涂的就惹了一个他现在根本招架不住的大狠人当对手，而且还有一帮跳脚看戏的瘪三，难缠啊！
老人今天话很多，以至于脸色有些苍白，赵东想开口劝劝，却聪明的忍住，只好认真听着，老人并不介意赵东的沉默寡言，在老人看来，处在他现在这个阶段，要做一个善听者，这点赵东很聪明。
老人没有再下一盘的意思。“原本想跟你多下几盘，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你不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像是一个卑鄙的真小人，这点我很喜欢，所以我没撵你出去，让你上了餐桌。李芳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如果按照我原本的期望，你离我心目中最适合她的人选还有一定的距离，而且距离不小，如果放在一年前，你这样的人要是敢出现在李家，不用李芳她母亲动手，我第一个捏死你！”
赵东听的心惊肉跳，丝毫不去怀疑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能不能做到这一步。
老人似乎觉着语气重了些。“我这么说你别介意，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而是你这样的男人出现在李家，外人不说，最起码李家没人能够降的住你，到那时，我的这帮有点血缘关系的儿孙十有*要被你玩死，玩残。”
赵东苦涩一笑，我有你说的那么狠么？
老人舒缓语气道：“虽然我也知道你并不一定就稀罕我们李家，可我有一件事只能拜托你。”
赵东换上一脸郑重神色，沉稳道：“您说，我听着。”
老人很满意赵东的态度。“人老了有的时候可能就身不由己，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李家可能会乱，到时候李芳会第一个受到牵连，我希望你到时候能帮他一把，站在她的身后，至于好处，我现在不跟你说，等有天你就会明白。”
赵东神色凝重，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托孤的意思？再说了，李家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能轮到我这个外人替李芳撑腰？李芳那个强势的母亲就不能做这事？
老人看出赵东的不解，苦笑道：“家里的事太多，我没办法跟你多说，以后李芳会告诉你的。真要把这事理清楚，恐怕得耽搁不少时间，要那样，楼下那帮小崽子就各有心思了，到时候我估计你真走不出李家。”
清官难断家务事，看得出来，这些糟烂事是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心中最大的遗憾。
老人语气沉重道：“这事你别忙着拒绝，哪怕你对李芳这丫头没那个心思，这事也对你有好处。我只是希望你答应我，真要有天闹到了那一步，有人敢对李芳下阴手，如果是外人，你怎么动我不管，如果是李家的人，留他一条命，只要不把他们玩死，其他的你随意！”
这可是生杀予夺的大权，赵东听的心潮澎湃，似乎想不明白李家这块无数人觊觎的大蛋糕怎么就轮到自己执刀？
第五十五章 阴谋
第五十五章 阴谋
可能是累了，体力不济，老人精神头也没有刚才好，不想再细说，下了逐客令。｜“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嗯。”赵东淡淡应了一声，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老人又开口。“等一下。”
赵东停下，转身，离得远，他这才看见了老人脸上的迟暮神色，他一声慨叹，无论这个老人几十年前是如何的叱咤风云，现在他只是一个关心子女儿孙的年迈老人。
老人并没有看向赵东，而是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我这老头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众叛亲离，儿子没一个在身边，连一个带把的子孙也没有，你说说，可怜不？”
赵东看着老人的侧脸，还有那脸上遍布的皱纹，蓦然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想起那个从小把自己拉扯大，教自己读书认字，给他唱京剧拉二胡，用筷头沾着烧酒给自己舔尝，赶上饥荒那年，一步一步背着他挨家要饭的迟暮老人。想到这，赵东鼻子发酸，低下头喊了一声。“爷爷。”
老人欣慰一笑，缓缓闭上眼睛。“去吧。”
赵东关上门，书房里陷入黑暗，只有老人那带着精光的眸子一眨一眨，自言自语道：“人老了，顾虑就多，也不知道我的这步棋是对是错，唉，殷姿，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可是你不要小看赵东这个男人，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真的很好奇，能把儿孙培养成虎狼的老东西到底是啥模样，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老而不死？”
似乎想到什么，老人低声一笑。“如果不是等不起，就算阎王爷拉我，我也不走！真想看看赵东这个小子咋替我管教李家的这帮不孝儿孙！”
老人的视线顺着窗户逐渐飘远。“李东方，希望你会满意我给你找的这个对手，年轻是年轻的点，可好在性子里有一股子狠劲，不算太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