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儿,另有数千胎儿在出生之前已经死亡,悲剧震惊全世界。后来查明,右旋沙利度胺有镇静止呕功能,而左旋则对人类有至畸作用。
所以,现在绝大部分国家都规定了,对于手性药物,必须将其左旋和右旋的两种异构体拆分,并分别研究。但对于已经上市了的老药,里面含有左右旋两种结构的所谓“消旋体”药物,要重新评价。对于新申报的药品,从一开始就必须合成光学异构体,不能混着来。
但是,化学反应是无数原子相互碰撞结合的结果,最终总是形成等量的左旋和右旋混合产物,如何把它分开成左旋和右旋两部分,是个头痛的问题。因为,就跟左手套和右手套类似,两种不同结构的分子,它们的化学、物理特性基本上是完全相同的,所以很难有简单有效的办法把它们分开(除非用肉眼一只一只挑拣,但在分子那么微观的世界,这又怎么可能呢)。总之,这是个难题,而国内药厂显然做得还要差一些。制药届有一个不确切的传言,说为什么很多国产药的效果比不上进口药,手性类型的杂质过高可能是个主要问题。
目前,世界上将手性药物的异构体分离的方法,主要有两大线索,一种是从合成线路上想办法,直接把最终产品做成单一异构体;另一种是在已经合成的左右旋混合物中,用结晶法、酶法、色谱法等等来进行拆分。但无论用哪种方法,对于手性混合物的拆分,没有一种较为通用的方案,基本上是要量身定做。不仅步骤繁琐,而且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收率低,成本高。手性拆分技术的研究,目前正是方兴未艾。
纪海龙前前后后地浏览柯澜资料中的这部分关于手性分子分离的内容,想找些可以推脱的借口,可是,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他已经被其中的一些内容深深地吸引住了,甚至把午饭的时间也忘记了。
柯澜的资料中,对于手性分子的分离方法,提出了一种纪海龙闻所未闻的技术:可编程薄膜集成电路激光共振分离法(PFICLR)。如果说要将手套的左右手分开,需要用人工一双一双来分拣的话,那么,这个方法是使用可以编程的薄膜集成电路来模拟手工,将手性分子一个一个地分拣到母液的两边,收集成品非常方便。当薄膜总面积相当大、集成度相当高的时候,可以形成很大规模的快速高效生产。
“简直是精细而又暴力的做法,”纪海龙自言自语地评论着,这是让集成电路形成一只只极微小的“电场之手”,把分子按照极性快速分拣开来。好像这样的形容又不是十分准确,纪海龙想。不过他一下找不出合适的比喻来很快总结出这种新鲜的分离技术。总之,这原理真是太原始了,同精致的色谱电泳等等的已知方法来比,这还可以说是太野蛮了。
集成电路和激光激励控制程序,可以通过涉及到的具体药物分子结构进行计算。纪海龙在附录中发现了这个算法,虽然看上去很复杂,但这一大组计算公式放在电脑里运行,估计算不上什么。
如果这份资料中说的这种方法是真的有效,那么,以后就可以用很低的成本和很高的效率来分离一大批复杂的手性分子了。这无异于是相关领域的一场革命!纪海龙工作二十年以来,做过不知多少手性分离的活儿,而眼前的这个方法,不可能在任何国家的任何专利库中找到。否则,他早就应该听说了。
不过,如果这份资料说的技术,是假的呢?纪海龙如同一个捡破烂的孩童,在一个看似垃圾堆的地方,不小心捡到了一块大钻石,这钻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很难相信居然会有人把这样的一件宝物随意地丢弃。
纪海龙再一次通篇阅读了英文资料,基于他不是那么专业的物理学知识,他觉得,这样的分离薄膜和相关设备可以托以前的一个大学同学去做,记得他提到过以前搞过薄膜集成电路。小规模试验就行了,比如,弄一对只有几十个平方厘米的薄膜,完了用分析仪器测试一下就会马上知道有没有效果。这应该用不了多少钱,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确实值得一试。
如果这个技术是有效的,那么,名利双收是必然的结果。但是,柯澜的那位神秘朋友为什么自己不去做那些事情呢?既然资料上把这个分离技术说的那么通透,按理说没有通过大量的实验是不可能的。他就这么轻易放弃了?难道……这个柯澜偷了人家的东西?
不行!一定要让对方发一份文件过来,就说“配方7”这个药物是柯澜个人全权委托的,我纪海龙绝不能承担一丝一毫的法律责任。药物如果成功了,那个卖专利的钱,肯定是要分的;至于那个美妙的分离技术嘛……如果柯澜以后不再涉足药物合成行业了,那么也许,可以用自己的名义去做个专利。不过……这样做是不是太“小人”了一点?君子爱财,但也得取之有道啊!如果这个技术真的可以很多很多的钱……好吧……还是先别想那么远了!
不如自己主动起草一份协议文件,内容写得详细一点,要做到既避免法律风险,又能获得最大利益。
当然,这个实验一定要在厂里进行,不能让任何别的单位知道。那就意味着,自己又得买设备了。唉!反正本来也想买的,只是都要用钱啊。比如实验室里的那台色谱仪,可以买两台他开的那种帕萨特。咬咬牙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想好了各个环节,纪海龙马上开始了行动。
“小王吗?上来一趟,把上次安捷伦的报价单给我拿过来!”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楼下实验室。分析仪器,要买就买最好的。
“东子?东子吗?哈哈哈哈,好久不见了!最近混得怎么样?正教授搞上没有?……晚上请你吃个饭!有空吗?对……对……有些事情要麻烦你……嗯……嗯……是想请你做一个很简单的试验性设备,很简单。嗯……嗯,好……好……老地方,六点半……好,不见不散啊!”第二个电话,是打给他的同学。
第三个电话,打给柯澜。
纪海龙说,他打算开始做样品了,但需要与柯澜签署一份免责文件,以避免万一会出现的法律纠纷。至于涉及到的费用,由纪海龙暂时垫付。纪海龙又说了很多关于他的领域之内,大家是如何订立这样一份协议书的。电话里,纪海龙又再三问柯澜,资料中的技术数据,是不是经过什么修改。这个问题很关键。因为很多公开的资料,比方说某种专利,在关键部分肯定是要替换掉一些内容,以免让其他公司随意仿制。万一这次的资料是对方在某个自己没查到的地方抄来的,而且情况也是这样,那不就白忙乎了吗?
柯澜请纪海龙稍等一会儿,随后很爽快地回答说,纪大哥,你看着办吧,你起草一份协议书,我看了没问题就回签。他同时也向纪海龙保证,数据全部都是原始的,没有经过任何修改。最后,柯澜给了纪海龙一个电话号码,让纪海龙把传真发往这个号码。
于是纪海龙就很快地写了一份协议书。上面大致的内容是,海龙精细化工有限公司应柯澜个人的委托开发某某药物,一切开发费用支出由甲方暂付。乙方在获得该药物的专利以后,将售卖该药物专利所得的50%作为甲方的开发和实验费用。如果专利申请失败,则乙方应负责所有甲方暂付的费用。甲方在开发药物过程中所采用的技术方法和中间体药物,甲方可以全权处置。等等。
写完以后,纪海龙又检查了一遍。心想,要是这事儿成了,这协议可是占了太多的便宜。一瞬间,纪海龙觉得自己有点像伊藤博文,而柯澜就是那可怜的李鸿章。这就让他开始痛恨起自己。当然,痛恨归痛恨,他飞快地把协议传真过去,等着柯澜来讨价还价。
很快,柯澜就通过传真把协议草签了回来,并没有讨价还价。纪海龙又让手下把这份协议用快递给柯澜寄过去。然后,他怀着兴奋的心情,开着帕萨特出了厂门,直奔晚上的饭局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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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感情还是生意(1)
元宵节那天下午,胡启蕴在蓝岛咖啡挑了一个落地窗旁边的位置,等待着他的红颜知己——舒芸的到来,今年以来,他们约会的次数明显变少,胡启蕴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处于十字路口。
柯澜的事情,要是早来那么二十年就好了。“配方7”正在让纪海龙试制样品,但药物这类产品,出成果是特别慢的。虽然他一直感觉自己的心态还很年轻,但毕竟从生理上来说,他已经退休了,老了。LISA里面描述的那些技术,是真的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一定要看到个结果。是的,世界会因此而动荡,但这肯定是个非常非常有趣的事情。“有趣”?似乎这样一种想法有点残忍。
柯澜的事情,要是早来这么几个月就好了。那会儿,他与舒芸关系还是很热乎,他想,只要他开口,投资款的解决没问题。而从他这方面来说,投资的回报当然也没问题,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而现在呢?信任感正在渐渐消失。
这是个装修得极具现代感的咖啡馆,却并不具有他中意的基调:像那种包豪斯学派风格的家具和挂在墙上的康定斯基的油画,尤其是康定斯基的画(当然那些是铜板纸印的油画,不可能是真品),总让胡启蕴联想到“割裂”,而不是对他身心更有益处的其他感觉。
不过,他还是常常坐在这个位置,因为坐在这里,市中心的街景可以一览无遗,给他带来一种“掌控感”。整个城市最有活力的部分,俯瞰之下,像普利高津论述中的某种耗散结构,无序和有序得到了完美的统一。他喜欢这种通览全局的掌控感。就像那本年轻时候被他看了无数次的《物理学史》,这是一本又老又旧的书,全部都是难啃的英文,封面封底都撕掉了,谁写的,什么时候出版的书都不知道。但这本书给了胡启蕴关于人类物理学发展历史的一个从古到今的概览,让他知道物理学是怎么来的,现在怎么样,会向何处走。这样,在具体学习某种理论的时候,他就能让自己深入到这个理论的形成过程与核心思想,从而变成自己头脑中真正的知识。如果没有这种掌控感,他发现自己总是处于一种被动挨打的局面。人文历史就是这样一个反面例子,他跌跌撞撞地走过了六十年代、七十年代,说弄得头破血流也一点不算过分。
而在跟舒芸的关系上面,他觉得事情正在一点一点地脱离他的控制。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互为知己而已:舒芸是胡启蕴的红颜知己,而反过来,胡启蕴则是舒芸的蓝颜知己。
那会儿舒芸刚离婚,想把从前夫那儿分来的钱按揭一套房子。胡启蕴则在老伴过世多年之后,想换一套房子,让自己从回忆中走出来,重新开始生活。他们在一个房产中介所相遇了。也许是舒芸热烈外向的性格感染了他,他破天荒地给一个刚认识的陌生女子出起了主意。他告诉舒芸,现在房子租金低,买房出租,用租金偿付按揭不够好,而直接买房囤积更划算,九十平米的房子,只要三万首付就可以入手,按照他对经济的估计,过一年卖掉,可以赚不少。
处于离婚后沮丧期的舒芸听从了胡启蕴对于经济大势的分析,想也没多想,就把手里的钱按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