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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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家事-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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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春末夏初,我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这房子盖在孟家窝铺,在团山子以西3华里。房基地是我们自己的地皮,那时还没有实行合作化。姥姥是个很迷信的人,说那年盖房子不能改正房,也就是算命先生说的不能“修正”。所以,这两间土草房就改成了东厢房,正房的位子只好空着,引来了一场灾难。

1951年辽河发了大水,听老人们说这大水是亘古没有的,冲毁了我们家的房子,很多家居家用也都冲走了,弄得我们家一贫如洗。

洪水过后,父亲在正房的位置上盖起了“新房”。什么新房?利用旧房剩下来的“残砖碎瓦”盖起的房子——一间土草房,和马架子大小差不多。

从团山子搬到孟家窝铺,东西两邻和前后院都是大人们熟悉的人家,我也就没有了陌生感。东院是老丁家,老丁头卖香烟烧酒,开个小杂货铺兼做粉条,人称“丁粉房”。西院住着王宝富老两口,老王头买文具纸张,也卖炒花生。前文说过,我所以认识了王小浮,就是通过王家老两口这层关系。

东西两邻的买卖算不上火,常常是几天也看不见一个顾客。那个年代有几个人会喝酒的?酒可是高档的奢侈品而不是日常的消费品,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屈指可数的人家买酒。花生、烧饼、麻花、冰糖葫芦、脆管糖(学名麦芽糖),那得等孩子闹了小毛病,家长才买上一点以示抚爱。孩子们有病很少吃药,这些小食品好像比药好使。再说了,那时候的农村医生很少,药价却很高,看不起病,吃不起药。十里八村有个药方先生,那药也都是草药、膏药之类的,自己配出来的,你敢吃嘛。大人们不懂得什么叫流感,也没听说过这个名词,把孩子的“热病”统统叫做“撞客儿”。“撞客儿”大意是撞上了“客人”。“客人”是神灵鬼怪的意思,忌讳这么说,就把神灵鬼怪说成是“客人”了。既然得了邪病,当然就得“歪治”。比如:在一面镜子上立个鸡蛋,大人的嘴里再叨叨咕咕地细数已经死去先人的名字。鸡蛋立住了,就说明鬼神作祟。其实,只要你有耐心,鸡蛋一定会立住的,我就在镜子上立住过鸡蛋。之后,就烧香祷告,祈求神灵保佑,答谢他们对你开恩。几天之后,孩子的病好了,就说是先人显灵了,日后可要好生恭敬,不然的话还要拿你有病!其实,孩子有小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治也会好,还可以增强免疫力,更用不着如此的虔诚。

假如这些招法都不见效,大人们还有另外一道招法给孩子治病。

一次我的了疟疾,烧得厉害,昏昏沉沉的,滴水不进,难受死了。祖母给我煮了一个鸡蛋,那叫偏方,偏方治大病。按照治病的程序,祖母先剥去蛋皮,然后双脚跨在外屋的门槛子上,再用一根针在鸡蛋上扎一百下,然后把鸡蛋叫我吃下。这个偏方果然见效,早上吃的鸡蛋,下午病就好了。可是,没过两天,病又复发了,祖母说这鸡蛋没有把病完全带走,还得继续治疗。

祖母领我走到街上,等别的孩子走过来她就叨念:“求你把病带走吧,你是好人……”

还好,疟疾轻了一些,但没有彻底好。其实,得了疟疾就是这样的反复,周期性的发作,那是没有人明白。

为了治好我的病,祖母最后一招只好派上用场。她去东院老丁家买回一两酒来,又煎了两个鸡蛋,让我连酒和鸡蛋一起囫囵吞下。看来这个法子不错,过年的时候大人都很少喝上酒吃上鸡蛋,我“享受”了,因祸得福啦。为了治好我的病,祖母豁出去了,肯花钱。不过,鸡蛋我是吃下去了,酒刚沾嘴唇儿就吐出来了,喝不进去!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酒”,酒后,病果然好了。祖母很高兴,她说“偏方就是能治大病”!我想,老丁家的酒大概就卖我们这样的客户吧。待我长大了,也明白了个中道理,“打摆子”就是这样的反复,闹几天也就过去了,可以不治自愈。但可要小心,弄不好会有危险的,且不可以我的经历作经验……

住在孟家窝铺时,常来我家串门的是老曲家二大娘,她住在东街,离我们很近。二大娘的奶奶婆婆是我的亲姑太,我们是老姑舅亲。二大娘的大女儿叫曲风云,比我大三四岁,我每天都是跟着她去团山子学校上学。曲风云比我还小的时候就有对象了,未婚夫姓石,叫石振才,我们也认识。他们是父母“指腹为亲”的姻缘,为什么指腹为亲我不知道,但两家的关系很好。曲家真把石家当作一家人看待,见石家没有房子住,就让石家搬到二大娘的北炕来住。石振才和曲风云年龄差不多,虽然也是小孩子,但也懂得将来会住在一起的,住在一个炕上的。像我们这些更小的孩子也懂得他们是什么关系,时不时地就逗曲风云和石振才,尤其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每到这时,曲风云都气得发疯,直到抹眼泪……

1954年初冬的一个晚上,二大娘又来俺家了。他和母亲说话,我趴在被窝里听。母亲说:“这房子卖给谁也是个卖,你们两家住在一起也不方便……”

半个月后,我们随父亲搬到离孟家窝铺8里路的那家卧铺,石家搬进我们的房子。

曲大姐待我就像亲姐姐一样好,上学的时候,左手拉着我,右手是他的弟弟曲良忠。曲良忠比我小一岁,前文说过了,我们是从小的朋友啊。

离开了孟家窝铺,我一直惦记曲大姐她们,也很想知道指腹为亲的结局,在我的印象中,我觉得大姐很委屈。初二的时候,我听同学说,曲石两家自从我们搬到那家卧铺后,他们就解除了婚约。那时曲大姐结婚了,嫁给了马家,夫妻是自己处的,婚后生了七八个孩子,都是女孩。再后来,我在乡里工作了,常去她们家的村上蹲点,特意看看孩时的曲大姐……

 2 知心的邻居(难得知心)(1)

2知心的邻居(难得知心)(1)

2知心的乡邻

有一种感觉,至今难以让我解释是怎么产生的。那就是离开了孟家窝铺,离开了曲大姐,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好像蝴蝶羽化那么快。昨天我还像柔弱的蛹在“爬行”,今天会“飞”了。

那家窝铺离孟家窝铺相距仅仅8华里,可谓近在咫尺,但却像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那家窝铺姓郭的人家占60%,朱姓近30%。他们把“郭”当成“锅”,“朱”被理解为“猪”,于是,两个姓氏人家各自有一个居住区域,一道相隔互不混居,多年如此。但是,他们从来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相反相互间也做儿女亲戚,相互通婚。老年人有许多都是“亲家”相称,时常开玩笑的,倒也和谐,也是知心的邻居了。

知心,就是你知我心,我知你心吧。

这个那家窝铺我们先后住过两次,对“知心”这两个字再知心不过了。那就是在对待子女上相互知心——注重孩子们的学习相互知心,且身体力行。郭家也好,朱家也罢,家长们个个都千方百计地为孩子们日后的“出息”用真心真劲。那时候刚刚解放,郭洪义等许多年轻的家长们就把十左右岁的孩子送到沈阳去就读,眼光远大,意思超前,实在是难能可贵。孩子高就,家长低调,省吃俭用地过苦日子。那个时候商店很少,街上有货郎挑着担子做买卖,走街串巷卖个针头线脑什么的。但货郎很少来这个村子做买卖,因为很少有人买他们的东西。即使是卖豆腐的过来,也卖不了几块。他们把钱都用在读书上了,也有了“与众不同”的收获。1958年前,这个小小的村子就有了七八个大学生,那时候我都不懂得什么是大学,没听说过这个词。

在孟家窝铺,放学后就是完,从来不做作业。天还下来就睡觉,省得电灯熬油,把灯下读书看作是浪费,不会过日子,让人家笑话。来到了那家窝铺,这一切都改变了,是受到人家的熏陶,放学后就写作业,晚上也学会了电煤油灯看书了。

1957年深秋,跟随父亲的工作调转,我离开了那家窝铺来到了郭家沤麻坑,现在叫郭家了。这次搬家让我心里很痛苦,做梦人都在那家窝铺,想念我的同学和邻居。这也许是人长大了,懂得感情了吧。也许感情这东西给你最大的“优点”,相反则是最致命的“弱点”而被他左右和驾驭。

在那家(习惯称呼,大多地名都被当代人简化了,但公章一般还是很传统的)时候,每逢闲暇我常去听父亲和西邻郭洪权之间的聊天。他们谈天下时事、聊孩子教育、说古往今来,我都听得懂,记得下。他和父亲是“国高”同学,郭洪权是村里的会计,他的大女儿郭士英和我是同班同学,我们常在一起玩。郭洪岐、郭士文、王兴杰……都是我的同学,我吹笛子拉二胡就是和他们学会的。到了高中我还是学校乐队的演奏员呢,“多才多艺”就是那时候的基础,我不会忘记。那家给予我很多美好和展望……

到了郭家,情形就变了,处处事事都很陌生。郭家,姓郭的是大户,“郭”姓的发音在这里很特别,不发“锅”的音,而发“国”音。

在郭家,我们和姓孙的住东西屋,是最近的邻居了,仅仅次于团山子的老曲家。

孙家三口人,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领着两个儿子过日子。一个儿子有40来岁了,另一个30多岁。让人不能理解的是,一家三口人都是弱智,缺心眼,村里人叫他们“一家傻”。祖母和母亲看不过去,就帮助他们料理家务,打点内外一些事宜。她们不知道“道谢”,也不懂得“感恩”,但祖母和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关照他们一家人。左邻右舍都说婆媳俩心眼好使,也愿意和她们交往。

通过“邻居”大人们找到了落脚点,我也在寻求适应这里的环境,很快同郭志彪孙方举成为好朋友,他们是我在郭家的同学。

那家有那家的优势,郭家有郭家的特点。郭家没有那么多的大学生,只有一个师范毕业生,姓王。但郭家的父老乡亲都很尊师重教。我们刚刚搬过来,许多学生的家长就来看“先生”了,或菜或柴,总有心情表示。父亲刚来时是负责教师,不久就是主任了,是学校最高的领导。

1957年末到1958年初,全国都刮起了一场政治风暴,那就是反右斗争!另一场风暴则是自然灾害,那一个冬天风雪特别的大,所有人家的门窗都被大雪封闭,所有的道路都被雪峰堵塞。1957年又是粮食统购统销开始的一年,口粮出现了严重的短缺,尤其是我们家这样的非农业户。

为了补充粮食的不足,有能力的人家都顶风冒雪地“破冰求鱼”。寒假里,父亲等老师们去了县里“整风”,家里只有我可以和人家“随帮唱影”去河泡子拿鱼虾。

那年我还小,使不动“钩片”钩鱼,也拿不动冰镩镩冰眼,只能用“搅罗子”搅鱼。我们家哪有“搅罗子”啊,西邻郭景一大伯贪黑为我做了一个,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第二天,我就随邻居拿鱼去了。

天实在是太冷了,刚一出门手脚就冻得像猫咬似的,耳朵冻出一个大水泡来。北风很大,很那站在冰面上,不小心就会被卦进冰窟窿里。祖母劝我不要去了,说太危险。可我偏要去,觉得让别人落下一天就像逃学一天那样羞愧。我每天都起得很早,回来得很晚,中午啃一块玉米面的大饼子就算了事。我在想,父亲不在家,我要让七八口人过一个吃饱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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