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今天来,有什么事情要让叔叔帮忙的吗?”刘少兵知道,金陵城里的事情不宜多问。其中的利害关系,也不是一般人所能问津的。他寒暄了两句之后,就很自然地问起了任笑天的来意。
“刘局长,我刚才听说韩所长被调到了档案室。他是我的老领导,为了我的事情,受到了牵连。这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看他来了。”任笑天也不想谈论金陵城里的事,因为那事牵扯的人太多,其中的隐情太。听到刘少兵这一改变话题,也在暗自高兴,并且深表佩服。一个人的成功,并非都是幸运所致。就刘局长这样的眼力,还有对事情的把握上,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好的。
罗大龙一听任笑天说出来意,立即伸出大拇指赞扬说:“小天,仁义,够朋友。不看别人待自己,就看别人待朋友。小天,你让我大龙佩服。”
刘少兵也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接着又解释说:“老韩的调动,我们也马虎了一点。刚开始,说到文莱派出所的一些毛病时,我们也没有在意,因为老韩当时就是指导员。要说到责任的事,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刘局长,我要打断你一句话。当时的季胜利,算得上是一手遮天的人。老韩说了也没有用,即使闹腾起来,皮磊志也会帮着季胜利说话。而且,这些事情都是季胜利亲自所为。要说有帮忙的人,也只有那个莘浩祥。”任笑天有点气不服,一下子就揭开了事实真象。
刘少兵没有反驳,而是点头承认:“对,你说得很对。当时,我们就是疏忽了这一点。”
说是疏忽大意,也能勉强算得上。真实的原因,应该是韩启国属于寡妇睡觉,上面没人的那么一种老实人。如果有哪个领导是他的后台,只要稍许问上几个为什么,其中的破绽也就能立即被戳穿。
任笑天自问一声,在遭遇刺杀之前的自己碰上这类事,结局可能更惨。反之,当自己走上快车道的今天,碰上这样的事,就会有人主动站出来打横炮。尽管罗局长已经调走,刘局长、宋局长,还有万书记这些人,都会帮自己说话。
唉,朝中无人莫做官,这话放到任何时间都不算错。老韩的失败,就是败在没有人帮助说话。任笑天虽然在叹息,但也不会傻得揭破这层窗户纸。再说,已经是木已成舟的事情,说了又有何益?
“刘局长,你们市局怎么会让莘浩祥当上了所长呢?”任笑天心中有所不解,或者是有所猜测,却仍然想要弄清具体情况。
第100章 内心独白
提到文莱派出所长走马换人的事,刘少兵也有点词穷。听到任笑天又改变了话题,也就乐得顺水推舟说:“哈哈,谈到这个莘浩祥当所长的事,这中间有个故事。”
在局党委会上,戴斌用一种大义凛然的态度,对文莱派出所的不作为进行了抨击。由于偷换了责任人的概念,倒也没有让参加会议的党委委员挑得出刺来。只是当他提出要让季胜利重新回来担任所长时,有人提出了疑问。
“戴局长,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刚才所列举的这些问题,应该都是季胜利担任所长时发生的事。要是说责任,季胜利应该说要比韩启国还要大上许多。你这样的调整,岂不是本末倒置,让责任大的警察,来取代责任小的警察。这中间是有什么原因,你能给我一点解释吗?”纪委书记万维彬也不是好糊弄的人,当场就提出了问题。
有人打了头炮,其他的人也就纷纷跟上,对季胜利的卷土重来提出了反对意见。会场上,戴斌倒也没有固执己见,而是听取了大家的意见,重新提出了新的候选人,也就是现任的副所长莘浩祥。
“小天,当时我们都认为莘浩祥是你临走时才突击提拔的干部,当然也肯定是你的人。因为这么一个原因,也就都投了造成票。后来才知道,这家伙早就靠上了戴斌这条船。上当,上了大当。”刘少兵懊恼地摇摇头。
被提拔之后的莘浩祥,几乎每天都要到戴斌的办公室。象刘少兵这样的官员,对官场上的一举一动,当然都会立即看得出一个端倪来。说是上当,是他们想到戴斌在会场上引用的材料,应该就是来自于莘浩祥之手。
季胜利是个臭名昭著的人,戴斌想要让他上位,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现在看来,纯粹就是虚张声势,用季胜利来做诱饵。真实的目的,还是要让莘浩祥上位。你们推翻了我的一个提议,总不能再接着推翻吧。
大家都是明白人,事后一思考,也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只是时间太短,也没有人公开挑头,这事情也就成为既成事实。不是任笑天今天找上门来,也许韩启国就会被大家逐渐忘怀。官场上的老实人,是很难混得下去的。
“我去看一下老韩。他是我的老领导,又是受了我的牵连。不管怎么说,也要尽上一点心意。如果他晚上有空,就请他吃个便饭。”任笑天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应该了解的情况已经清楚,应该表达的意思也说得很明白。自己今天到市警察局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至于其他的事,也只能是顺其自然。或者说,是看老韩的运气。
刘少兵点了点头。他喜欢任笑天这样的性格,既想帮人的忙,又不是死打蛮缠。点到为止,这对大家都好。至于任笑天说晚上吃饭的事,他就不再搅和了。有了参加赵长思婚礼那一回,就比什么接触都更能拉近乎。象他这么一个当局长的人,当然不会凑这么一个热闹。
“小天,晚上算我一个。”罗大龙可不管这些事。他本来就是一个直性格的人,再加上又是为老韩这样的人宽心的事,当然是乐得参加。他也是一个精明的人,有些事虽然没有说得太明,任笑天的身份不凡,也还是能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一些。
“老韩,你好悠闲自在呀。”任笑天走进档案室的时候,空荡荡的档案室里,只有韩启国一个人坐在那儿,撑着一副老花眼镜,聚精会神地在看着一份卷宗。
全神贯注的韩启国,突然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先从鼻梁上取下了眼镜,然后不慌不忙地回答说:“是小天吗?你来得好快。我就知道,这事瞒不了多长时间。”
“老韩呵,这可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有给我一点消息。你这样的做法,可没有把我当作是小兄弟哦。”任笑天坐下后,知道档案室的规矩,也没有往外掏香烟,而是径直就抱怨起来。
听得任笑天这么一说,韩启国也没有解释,而是乐呵呵的介绍说:“小天,你看看我们的档案室,又大又干净。寒暖夏凉,到哪儿有这样的工作条件。”
这话说得是不错,在八十年代的办公室里,普遍没有装空调。象档案室这样的办公条件,那是很少很少。只是一个做事业的人,很少有人会愿意把青春耗费在那浩瀚的卷宗之中。任笑天听在耳中,也只以为韩启国说的是调侃之语。
“老韩,你都是受的我的累。我刚才碰到了刘局长,说了你的事情。他也知道你的情况,有了机会,会对你有一个交代的。”任笑天介绍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韩启国一听,就着了急:“小天,我说的是真话。我知道你是想帮我的忙,可是我不需要。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有点死脑筋,不能适应新时代。与其以后碰得头破血流,还不如现在就急流勇退,做一个安安分分的人。”
“老韩!”任笑天叫了一声。
没等到他往下说,韩启国用手挡在任笑天的嘴前,自言自语道:“小天,从上次派出所死人事件以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我从来不想沾别人的光,也从来不想伤害别人。”
说到这儿的时候,韩启国站起身来,有点悲哀地说道:“可这样就行吗?不行。季胜利在的时候,他做的那些事,我根本就制止不了。到了你当所长的时候,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又碰上了死人的事件。说实话,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在思索。”
“老韩,你在思索什么呢?”看到韩启国这个样子,任笑天心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只是听到韩启国说得很深沉,也就情不自禁地问了起来。
韩启国好象没有听到任笑天的问话,只是在继续着自己的思路在说话:“我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宜当警察。总是抱着一种与人为善的想法,不想去刁难和欺压别人。结果是怎么样呢?”
听到这样的问题,任笑天也无法作答。韩启国也不要他回答,还是自顾自的呢喃:“受害者在欺侮我,让他好好休息,他却死在了我们的值班室。现场目睹的人在欺侮我,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不肯出面作证。同样当警察的人,也在欺侮我,在忙着追究我的责任。我在思索,为什么皮磊志、季胜利那样的人活得滋润,而我却活得十分艰难?”
这个时候,政治部的向主任也正好走到了门前。他听到韩启国内心世界的独白,也是为之一怔。任笑天看到他以后,赶快打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这个时候的韩启国,正处于情绪激荡的时候,容不得外界的打扰。
“我想了好久,才算是悟通了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马善遭人骑。我这个人,不想欺压老百姓,又不想与同事勾心斗角。有你小天在,我活得自在,活得轻松。没有了你小天,又让我在所长这个位置上,终久不会有好下场。为了这件事,我一直是愁得睡不好觉。”
韩启国嘘了一口长气,接着说:“人家当官是享福,是发财,我当官却成了痛苦。象我这样的人,要么就是甘愿当傀儡,要么就是碰得头破血流。这话说出去,有人会相信吗?没有,就连我自己也感觉到好笑。现在好了,我总算是摆脱了这个恶梦。”
别人说这样的话,任笑天不相信。韩启国这样说,任笑天是一百个相信。时代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所有人的眼睛,都已经盯在了钱上。贪欲,利益,已经成了人生的主旋律。
在现在这个‘一切向钱看’的年代里,只是本着一颗善良的心来做人,显然是行不通。想到那些慈心救助大街上跌倒老人的学生,反而遭人诬陷,一切就都能理解。人心不古,老实人确实是寸步难行。
任笑天有点心酸。一个老实人,一个想干事的人,也是一个能干事的人,竟然因为不能随波逐流,就想在这档案室里终老一生,岂不是人生一大悲哀!
韩启国的话,不但让任笑天震惊,也让向主任受到了震撼。一个股级干部的调动,在他心中根本不算一回事。他没有想得到,竟然会带来了这么一种悲哀。一时之间,门内外三人都是沉默不语。
还是一个取档案警察的到来,才算是打破了寂静。韩启国不好意思地招呼说:“向主任,让你见笑啦。”
“老韩,你不能这样说。告诉你一句老实话,我管了这么多年的干部工作,从来没有今天这么样震撼。”向主任有点动感情的一把拉住了韩启国的手。
对于向主任所表现出的激动,韩启国只是憨厚的笑笑,没有说什么。任笑天看到韩启国不说话,当然不好表示沉默,只得上前招呼说:“向主任,你来啦。老韩也只是和我在闲聊,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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