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神州大陆西北部天山山脉一角。
夏日烈烈的阳光,无法为长年被白雪覆盖的天山带来几丝温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里只有一种季节。
位衣着厚实的老伯,背负一个装满野生植物的背篼沿着不算陡峭的山道踏雪而下,异样的打量着道路前方的青年人,准确的着青年人身上那一件单薄的衬衣。
老人摘下头上遮雪的草帽,忽然顿住步子道:“两位要游这天山来得可不是时候,这些日子山上一直大风大雪的,估计没个三五天是不会停的。上山危险,我劝两位还是回山下先住上几天再考虑上山的事情吧。”
“谢谢你,老伯。”薄衣青年脸上泛出很礼貌的笑意。
老人轻轻颔首,皱巴巴的面容上也闪过一丝和气的笑容,似乎对这青年人应象不错。
薄衣青年有着一个亮晃晃的大光头,虽然样子算不上好看,但一对眼球看上去精神十足,全身气质总给人一副自信的感觉。
青年旁边的女人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打扮却要成熟很多,一身衣服不见得有多厚,但也不像同伴那么单薄。
“两位,走,跟我下山吧,我家就在前面,如果找不到地方住还可以住我那里。”老人热心的说着。
女人露出一抹很优雅的笑,客气的说道:“不用劳烦了,老人家,这里离山下也不远,我们还想在这里拍拍照,过会儿就下山。”女人也只能和对方这样说,她不可能告诉老人,在普通人看来犹如洪荒猛兽般的暴风雪,对他们来说只是瘙痒而已。
“拍照?”老人一愣,“在这里拍照有什么意思,天山上的美景,大多数可都集中在半山以上的位置。”
不过听女人这样说,老人也没再过多挽留,戴上草帽便告辞离去。走到远处,却是回头喊了一句:“你们可要记住,千万别上山,危险!危险得很呐!”
天山山脉,每年至少五分之一时间都遭受暴风骤雪的侵袭,当地的居民早就习以为常。
但很久以前却有专家发出过疑问,以那里的地理天气等种种迹象看,暴风雪或许会有,但应该不会像我们所看到的那么多。只是这个问题给人造成悬疑感不算大,而后也就被不了了之。
天山,整座山脉本已经不小,但在留存至今的一些古代地图里,那些古代人勾勒出的天山图案,却明显比如今所见到的天山大山还要大得多,且可观的山势也与现在大有不同。只是时光飞逝,这些问题注定被人们渐渐遗忘。
也只有那些绝大多数百姓不为人知的存在才知道,这看似庞大连绵的天山山脉,只不过是一座雄奇大山本身的一截小角而已。山中长年风雪交加的不正常迹象,也大多源于比这截小角大上十倍不止的大山本身。而在那个不为人知的圈子里,这座被幻阵遮掩了大半的雄山,则有着另一个名忧云山。
第三章 忧云(下)
时至今日,正道北斗忧云门,恰好建派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距整整十万年只在一线之间。
忧云掌门,总历三十二任,短的仅受任两三百年,最长的一个则在位五千六百零六年,但最终结果都无不相同——得道飞升。因为但凡被推上忧云掌门之位的,即使不是已经渡劫大乘,也至少是在同样天刑期境界,实力优势远胜其他人的能者。
这些年邪道固然猖獗,综合力量明显压过正道,但要说有多少有把握飞升仙界的人,恐怕整个邪道加起来,还不如忧云门一个门派。一般每过四五千年,整个修真界就会出那么五六个成功飞升的人,忧云门,却往往要占这五六个人中的半数以上。其中缘由,只有两个功法。
忧云门的修真功法并不像其他门派那样繁多,但唯一的那部《忧云录》,却让天下万千修真宝籍望尘莫及。纵然修炼难度上比别的功法耗时些,但同样的境界,实力却有压倒性的优势。
与绝大多数门派不同,经过数万年的岁月,门派弟子早已排到了第几十上百代。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以来,忧云弟子始终只有那么五代,从第一代的掌门、五峰首座、长老到第五代初窥道境弟子。
忧云弟子,辈分并非以入门先后而列,地位完全取决于修为。
通灵期以下,即为“泾”字辈五代弟子。着灰色道袍。
通灵和金丹,归为“湘”字辈四代弟子。着白色道袍。
元婴和乾坤为“澄”字辈三代弟子。着浅蓝色道袍。
不坠期单独划为二代“清”字辈。着青色道袍。
后,天刑期以上的高手,便是地位最尊崇的一代弟子。道号自命。衣着自意。
也就是说,一个初入门只是触灵期的小子,如果拜了一个金丹期的修真者为师,若是天赋过人,很快达到元婴期,而他原本的师父仍然停留在金丹境界,那么,他反而就成了自己“师父”的长辈。
这样的规定虽然有些触犯伦理,但无疑给门下弟子比任何仙丹法宝都要有效的鼓励,为忧云门一直占据正道第一大派奠定了坚实基础。
当然,以上情况,对少数人例外,例如那些修为不高,但其它方面能力却很出众的能士,阵法高手、炼器师、智囊、凝丹师等等。
连绵起伏的天山山脉中段,海拔最高的托木尔峰上。
乱雪随风,如沙石一样的疯狂坠落,气势比山下老伯简单的描述要骇人得多。原本薄薄的雪片累积在一起,稍大的一块骤一落地,雪地上就凹起盆大的一个口子,但随后又被风雪覆盖。
只是,猛烈的风雪在空气中放肆,但每每经过山峰最中央那片位置时,俱都像突然服下定心丸一样,婉转的饶道而行。
那片区域,赫然有一男一女用看电影般的眼神静静站着。不同的是,男人对这场电影抱以一种欣赏的目光,那个女的,却是眼中,却充满着对这场电影的怀恋。
两人身体周围一丈方圆内,一圈椭圆的淡淡光晕古井不波的罩在那里,看上去薄如一层水泡,却仿佛几百顿的磁场摆在那里,让周围风也好雨雪也罢,全都无法靠近半分。
“前辈,我们现在就进去吗?”彭冉在一边询问道,到如今她还是不肯相信这光头青年就是梁君山和易惠美的儿子梁易,始终把他当成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前辈高人。
“这天山倒真是块吸引人眼球的地方,也不知道进了忧云山,是否还有如此风景。不过现在不是留恋的时候。进去吧彭冉。”
彭冉笑了笑,“前辈,我们忧云门的风景,可比天山要好看上十倍,只不过是另外一种风景罢了。”
梁易心中一叹,这个彭冉,到如今还是喜欢在忧云门前面加上“我们”两个字,对门派衷心可鉴啊。
这时候,彭冉嘴里已经开始默默叨碎起无名的灵诀。
这几千年来俗世人口剧增,为保忧云山不被发现,忧云山与天山连接处原本只作阻隔的透明阵法屏障,早已被忧云门完全开启。
座忧云山被幻阵遮掩,入山,当然需要先解阵。凭着眼前这缘自《忧云录》中的上古奇阵,即使是历史上邪道最猖獗的一次,出动十九名天刑期高手袭击托木尔峰,花了三天三夜,别说破阵,就连近在咫尺的阵眼都没有能找到。
要想入山,除非是牢记解阵灵诀,且身上不能沾有丝毫邪气。
单从等阶上来看,这道幻阵丝毫不逊色于近几年大出风头弥天奇阵。
“呆会儿等幻阵现出本貌,我还真得好好的研究一番,说不定能长长阵法方面的见识。万一要是被我看出个门道,日后带着一家老小到这天山旅游倒是多了个好去处。”
往往也只有在梁易说这类似“傻”话的时候,彭冉才会有那么一瞬间,有那么一丝怀疑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堂堂忧云门,是给人旅游的地方么?
梁易的念头才刚刚萌芽比彭冉那份怀疑还要短百倍的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已经置身在了另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这个幻阵根本和以往熟知的普通阵法不同,就连解阵时都有东西隐蔽阵路,一点”观摩”的机会也没给他。
乍看见这个全新的世界,梁易心中第一时间只升起唯一的绝无仅有的那么一个念头,这里……简直太不像话了!
的的确确,这简直美得太不像话了!
九寨臭水沟…峨眉污山…西单版纳…云南小理…五岳侏儒山,这些,也叫风景?
梁易在想,如果作者大大要用那些描写景物的普通字词句来描绘眼前的景色,那也太对不起广大读者了!
什么是仙境?
仙境不是那些神话电视剧剧组拿干冰弄点白雾出来,再从某个小土坡上移几颗野生桃树插到那里就对着荧幕外面宣称是仙境。
仙境更不是那些YY小说里,作者看着窗户外毛毛虫冬眠、芭蕉叶随风摇曳、蜜蜂采蜜、小孩玩弹球,马上灵感一来,硬写个玉帝睡觉、芭蕉仙子随风荡秋千、仙鹤采玉露、太上老君玩仙丹。
梁易没去过什么仙界,却武断的认定,仙境,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就应该是这种凝聚着一切冲击视觉因素的精髓地方!
现在,梁易一点不觉得彭冉那句“忧云山的景色比天山要好看上十倍”有任何夸张,不,可能也有那么一点夸张——她夸张的贬低了忧云山的美景。
“前辈,有好像…很震惊似的?”彭冉有些疑惑的看着有些神色有些恍惚梁易。
梁易笑了笑,道:“妳第一次来这里时,难道不是一样吗?”
“前辈莫非是指这里的景致?”彭冉反应过来,笑道:“我从小就生活到这里,所以,虽然觉得外面不如这里,但也没不至于震惊。”
“从小?那妳家中长辈……?”梁易惊异的问道。若是在门派里有长辈罩着,哪有那么轻易被撵出师门。
彭冉眼中飘过一丝黯然,“算起来,我父亲和爷爷也是忧云门的人,只不过他们在门派中没什么地位罢了。”
顿了顿,彭冉说道:“很多年以前我的祖辈就是忧云门的炼器师,当时祖辈技艺精湛,能随意炼出四品灵器,金丹期的修为,却被奉为忧云一代弟子。那时候,是我们这一脉在忧云门最辉煌的岁月。可是到后来……”
梁易见彭冉逐渐沉默,帮她补充道:“到后来,妳祖辈的炼器技艺虽然一路传下去,但子孙先天条件不足,所以一代不如一代。到现在,妳的长辈延续成为忧云弟,但因为炼器水平不够、修真方面的天赋也不足,所以在能人倍出的忧云门很难得到重视,对吗?”
彭冉看了梁易一眼,默默颔首……
环顾四周,前方数丈外是一道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石阶梯。而在几乎紧贴着背部的身后,赫然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这面纯粹由真气凝结成的镜子,影射进去的并不是忧云山中至美的景象,有点类似科技社会十分普及的那种叫“监视器”的东西,出现在巨镜里边的,是刚才风雪肆意的山峰。
梁易发现眼前这道台阶出奇的长,直至自己灵识边缘依然没有到头。
“前辈,台阶之上,就是忧云门的山门了。”
“这忧云门倒也多事,来这里的都是飞天遁地的修真者,修这么长的一段台阶,谁会费力去走?”梁易自语了一句。
“前辈有所不知,这段台阶取名‘血渡坡’,究其名字,其实是有个典故的。”
“哦?”梁易好奇的扬了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