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贤塔》
作者：宋思乙
第一部 忘归森林
第一章 暗夜危机
黑，沉暗如水的黑。混混沌沌，不辨东西南北，不分粗细高矮，模糊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外面是月光普照，碧空如洗，在这个被光明遗弃了的角落，却仍然保持着天地初创前的混沌本色——那浩淼无边、神秘难测、充满宁静之美与消亡之力的，属于夜的颜色。
“哧！”
一声轻响，在这充满了纯正而神秘的黑暗力量的空间，突然出现了几道暗灰色的纹理，霎时间乾坤始破，混沌初开，如同光滑明净的蛋壳在生命孕育成熟后的乍然龟裂，又如暗云密布的漆黑夜空中骤然划过的闪电。暗灰的裂纹飞速扩大，滋长蔓延，眨眼间黑暗就被分割成为无数的小块，裂纹游走其间，飘忽迷离，动荡不休。
“扑哧哧！”
飘忽动荡的漆黑小块发出轻微的翅膀振动空气的声音，突然四下散开。
“呱！”
“呱！”
黑影纵声而呼，声音惊破了宁静的黑暗，逐渐远去，原来，这是一群****漆黑的鸟类！？
“轻一点，整片林子都被你们吵醒了！一帮蠢货！”一块一直呆在原地不动的较大黑影咬牙发出轻声。黑鸟已经全部飞走，整个角落也回复了属于夜晚的最常见的黑灰色背景，这种谨慎而隐蔽的颜色，勾勒出一个勉强可见的浅淡的黑色人形轮廓，只在大约是头部的位置，偶尔可见一闪即逝的一两道森冷寒芒。
☆ ☆ ☆
“铿！”寒光一闪，长剑出鞘。
高大的武士将身子一扭，迅速挡在一个矮小人影的前面，挺立如山，双眼紧盯着眼前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树下，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黑暗巍然不动，恍若传说中的魑魅魍魉、山精树怪，正大张巨口，等着将两人全部吞噬。
半晌。
武士手中长剑一振，嗡的一声，一股惊人的气劲排山倒海般卷向黑暗。哗啦啦枝动叶摇间，暗影骤然破碎，明净的月光洒然而下，在林中徜徉飞舞，如同奏响了优雅迷人的月光曲。
“呱！”一只全身漆黑的大鸟振翅而起，扑哧哧穿过树林，直向远处的黑暗飞去。
武士插剑回鞘，两眼仍然紧盯着黑暗。又过了一会，说道：“走吧！”拉着身后矮小的少年转身继续前行。
少年止步不动。“叔叔！”
“嗯？”武士停下脚步，握住少年的手却紧了紧。少年冰凉的小手滑腻腻的，有一股湿润的感觉，握在手心不太舒服。
少年低下了头，迟迟不发一言，瘦小的身子似乎仍在微微发颤。
武士静静站立，也不出言询问。
少年猛然抬头，脸上现出坚决的神色，似乎已经下定了某个决心：“我说，别再逃了，没……没有用的。我知道，这么多天以来，他们一直在后面紧紧跟着，之所以没有现身，只是放长钓线，撒开天网，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而已。”
武士霍然转身，凌厉的双眼紧盯着少年，面无表情，仍旧不发一言。
少年清秀的脸庞一窒，现出迷茫的神色，他随即镇定下来，接着说：“或者，你不要管我，一个人赶紧走，也许就能够甩掉他们，跟……跟望先生他们会合。”
高大的武士嘴唇动了动，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你呢？”
少年又低下头，身子轻颤，隔了好一会儿，鼓了鼓勇气轻声说：“我想，我……是最没有用的了，留着只是负担，更有可能坏事。爹爹、哥哥他们那样的本领，尚且已经……我……”
“叭！”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后面的话。少年捂着脸抬起头来，充满痛苦的双眼泪光闪烁。
“好没出息的念头！枉你还是……！？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们也绝不会放弃的！”
他突然蹲下身，将少年负在背后，转身撒开大步，飞快地消失在灰暗的树林中。
☆ ☆ ☆
“噢！”
西羽蓦然坐起身来，揉了揉有点发胀的太阳穴，可怕的噩梦历历在目，仍旧在脑子里盘旋着。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定了定神，悄然环顾四周。
依然是入睡前的小小山洞。身下的草垫柔软而温暖，对面的篝火已经半灭，发出黯淡的火红的光芒，努力驱赶着夜晚的寒气。洞口，熟悉的高大身影巍然坐着，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融进了黑暗中。
见到这样的情景，西羽的心中略微有了些安慰。回想刚才的梦里，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陌生的荒郊野地拼命奔逃，身后有一大群奇形怪状的家伙张牙舞爪地追赶，妄图对自己不利，并且，它们眼看就要追上来了……自己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恐惧呢。
难道，是因为再有一两天，自己就要进入传说之中的忘归森林的缘故？
“幸亏只是一场梦啊！”西羽暗暗在心里又抹了一把冷汗，小心翼翼地将梦中的软弱和怯懦收拾到至隐至密的心灵深处，不留半分痕迹。只是……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梦，而且我在梦中，竟然会感到如此恐惧……噢，不，我不应该有这样的念头，真是奇耻大辱啊！”西羽愤然在心里做着检讨。
“醒了？很好！我正打算叫醒你呢。”洞口，天戈缓缓地说，一面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子顿时遮住了洞口。他迅速弯腰挤进洞里，平静地说道：“赶紧收拾一下，我们今晚辛苦一点，呆会儿立刻出发，天亮前务必进入忘归森林。否则也许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西羽讶然望着他。
天戈飞快收拾着散放在洞中的几件可怜的餐具物品，小心地灭掉半燃的篝火，一面淡淡地说：“真不凑巧，刚才，我按习惯在附近逛了一圈，发现我们下午补充食物的小村，现在已经驻进了大约一个中队（注：大约五百人）的帝国兵马，只不知隶属哪个部队，士卒彪悍，战马强壮，整个村子里车水马龙的好不沸腾热闹呢！”
西羽精神一振，连忙翻身爬起，熟练地帮着收拾行李，一面问：“一支精锐的帝国兵马？他们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什么？”
天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很好奇呢。他们个个身着军服，披挂整齐，却不打旗号，不知道属于八翼中的哪一翼，不过据我看来，应该不是铁翼，当然更加不会是血翼，而是专门执行特别任务的青翼和白翼。里面至少有一个小队（注：大约五十人）的好手，还有一名法师。我远远看了一会儿，只怕惊动他们惹来麻烦，没有靠近。”
青翼和白翼？！
篝火已经全部灭掉，洞里暗了下来。西羽蓦然睁大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熠熠亮光。
在大陆上提起铁血帝国，人们莫不震摄于它那所向披靡的两支精锐作战部队：铁翼和血翼。其中铁翼是骑兵部队，血翼是步兵部队，他们是号称‘帝国八翼’的八支部队中称雄大陆、名号最响亮的两翼，铁血帝国的称号，由此而来。不过对于铁血帝国自身来说，他们并不是最强大最可靠的部队，排名在他们之前的，还有金、银、铜三翼，他们拱卫京畿要地，甚至普通士兵都拥有上士以上的军衔，是帝国精锐中的精锐；至于青、白、紫三翼，虽然排名在后，其作用也罕为人知，不过但凡知道的人，只有更加感到害怕。天戈和西羽正巧知道一些。
青翼是一支专门行走在黑暗中的杀手部队，白翼则是负责收集、传递情报的谍报人员部队，这两支部队的人员编制、日常运作等均属帝国最高机密。至于紫翼，据说其中全是死士，是帝国八翼中最神秘最不为人所知的部队。
“青翼和白翼！执行特殊任务？嘿，我说，这么难得的机会，咱们要不要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看一看……”
“得了，得了！”天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西羽的话，“你的好奇心太过旺盛，不过趁早不要打这方面的主意！对于这样的特殊部队，即使是你老爹不小心遇上了，也会选择立刻迥避，你却赶不迭的想跟在后面，是不是嫌小命太长活得不耐烦了？”
“看把你急成了这样子！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呢~~算了算了，不跟也罢，反正我自己还有事情要办，早点入林也好……”西羽并不坚持，嘻嘻一笑之后，接着说道：“不过也用不着避开他们吧，论理我们不应该害怕他们的。嘿嘿，莫不是你顺手牵羊的借了他们什么东西，或者……”
“秃！”天戈在百忙中伸手敲了一记脑袋，再一次打断了西羽后面的话：“倘若我们中有借了他们的东西，那个人一定就是你……好了别开玩笑了，要知道，目前我们所在的地方，还有山下的小村庄，只是通往忘归森林的一条捷径，并不在大路上，如果我所料不错，这队人马的目的地和我们是一致的。据我所知，青翼或白翼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清场，也就是将周围的一切置于自己的完全控制之下，绝不容许出现什么变数。咱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离村子那么近，要想不被他们发现，几乎可以说是痴人说梦！一旦到了那样的地步，再想平平安安的离开，就不太可能了。”
西羽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
“只是一个玩笑罢了，你却这么认真！这件事真像你所说的那样要紧么……依我看来，咱们本身清清白白的，跟他们又没有什么妨碍。只须向他们说清楚，不就没事了？”
天戈俊朗的脸上，微仅可察的略略皱了一下眉，不过他仍然耐心地说：“是的，我知道你很清白，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不过却仍然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居然和他们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同时出现！对于他们来说，类似你先前的诧异和疑惑，咱们也完全具备。而且，跟咱们不同的是，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和足够的实力来让自己的好奇心得到****……
“所以，倘若你希望被他们捉住细细盘问，甚至被当作奸细对待的话，不妨就继续留在这里休息。”天戈略带恐吓地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可是，”西羽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仍旧一脸迷茫的样子，“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赶着避开他们。他们不相信可以查嘛。倘若我们躲躲闪闪，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反而很容易挑起对方的好奇心。”
天戈对他的问题大感头痛。自己觉得刚才的那番话已经说得相当清楚了，说话前还曾经花费了不少宝贵的时间来进行准备，就是不希望再浪费时间解答他的疑问。偏偏这孩子好奇心极重，头脑又相当敏锐，居然仍旧没完没了的提问。而且，提出的这个问题解释起来不但很麻烦，还相当浪费目前来说异常宝贵的时间，终于，他有些不耐烦了。
“嘿，真是孩子话！对方的好奇心之强，远远在你的想像之上，并不需要专门去挑动的……好啦咱们现在赶紧动身吧，这个问题留着路上慢慢再讨论也不算晚。总而言之，他们绝不会容容易易就相信你的解释，更不会专门花费时间去核实你的话；而且，现在即使想向他们进行解释，也已经晚啦！”天戈浑没细想，含糊地敷衍了几句。
行李已经收拾完毕。借着穿过洞口投射进来的清冷月光，天戈将一件沉甸甸的行李放在西羽背上，自己背上了另一件比这大了好几倍的行李。这两件行李中，都是西羽的物品，天戈从不携带行李，他的各类装备都贴身收藏着，放在随时可以方便取用的位置上。
来到这里之前的路途中，天戈已经有好几次见过这些物品的面目，却和未曾见过没什么两样。天戈已经活了接近三十年的岁月，当过草莽，也进过朝堂，各类奇�